赵瑾瑜又道:“你们主动招认,朕不但给你们留个全尸,也不会牵连你们的家人。”
地上跪着的人,仍旧是一言不发。
福多道:“启禀陛下,奴才方才去了尚寝局,查到今日她们所用的鸡毛掸子上有诱蛇的药粉,抹布也有很重的腥味,应当是湿巾子沾了蛇血粉造成的。”
拿布巾擦地的宫人立马辩驳:“今日的地是奴婢几个擦的,奴婢能保证擦地用的巾子和水都是干净的,请陛下与娘娘明鉴!”
拿鸡毛掸子除尘的宫婢也道:“奴婢万万不敢害陛下与娘娘,还请陛下与娘娘明察,奴婢们每日都要扫床铺柜子,也有可能是奴婢清扫时沾在掸子上的!”
“没错,肯定是有人提前撒了东西在地上,我们擦地时擦到了!”
地上跪着的人七嘴八舌辩解了起来,陈琬琰听的一脑门官司,这些人说的有理有据,她也分辨不出真假。
但不惩罚是不可能的,可是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她也下不了那个狠手。
“放肆!”福多喝止了她们的狡辩。
见赵瑾瑜一脸不耐,询问道:“晚膳已经备好,陛下龙体要紧,不如把这些人交给奴才,奴才带她们到内侍省审问。”
内寺伯专门管宫人犯错,既然她们不吃敬酒,内寺伯们有的是法子让她们开口。
赵瑾瑜阴冷的目光落在两个司灯身上,她们管着烛火香炉,薰香的细粉都是磨好装在罐子里,换薰香时取出香炉里的香盒,倒入薰香粉压好放进熏香炉点燃,换薰香时撒点灰尘粉末,再正常不过。
“把她们两个给朕捆起来。”
陈琬琰疑惑不解的看向慌乱的司灯,祥姑姑已经让人按住了她们。
右司灯往口中塞了什么,祥姑姑想去抠她的喉咙,她紧咬着牙关一阵抽搐,还未等撬开她的牙关,她口中就开始往外溢白沫,不知是不是咬到了舌头,白沫中还混了丝丝殷红。
左司灯则是呆呆的被人按着,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赵瑾瑜嗤了一声,对福多道:“活着的那个送去内侍省,假死的那个脖子给她划上一刀,再扔出去喂蛇。”
他不吃弃车保帅那一套。
殿内众人有悲有喜,只要抓住了凶手,她们就能逃过一劫了。
赵瑾瑜又在陈琬琰疑惑的目光中,揪出了右典设,“把她给朕片三千六百刀,一刀也不能少,家人连坐。”
右典设喊冤道:“陛下和娘娘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冤枉的!”
陈琬琰怨毒的看着她,这人嘴甜又会办事,没少从她这次得赏赐。
但凡有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她都会出言训斥,就是梅、兰、竹、菊、琴、棋、书、画,八个人也没少被她教训,她还多次提醒她,那八个人对陛下图谋不轨。
她怀疑了一圈,就是没怀疑过她。
“娘娘,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您要相信奴婢!奴婢不会害您的!奴婢可是一心都为您着想的啊娘娘!”
陈琬琰原本还想问她一句为什么,看到她这般模样,顿时没了兴趣。
“陛下从不冤枉人,本宫问你,你是谁家的奴仆?”
“娘娘,娘娘是您的人啊娘娘!”
右典设双手交叠,跪着走到脚榻边上,想去抱陈琬琰的腿,被赵瑾瑜一脚踢飞,她刚在袖中摸到的瓷瓶也露了出来。
“狗皇帝!找死!”右典设扭开盖子,就朝赵瑾瑜扔了过去。
“夫君小心!”陈琬琰抓起矮几上的团扇,就将瓷瓶打了回去,人也扑在赵瑾瑜身上,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瓷瓶砸在右典设的额头上,弹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是毒蜈蚣!”
跪在地上宫人想尖,叫又不敢,想起身也不能,只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生怕被咬上一口一命呜呼。
“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好的身手?”赵瑾瑜的脑袋被陈琬琰按在胸前,幸亏兔子小,否则能给他憋死,“果真是小有小的好处。”
陈琬琰:“……”
她尴尬的松开赵瑾瑜,她刚才还以为右典设扔过来的是炸弹,没想到是毒蜈蚣。
“臣妾以前喜欢打羽毛球……”那一下完全是条件反射。
赵瑾瑜不知羽毛球是何物,但听说她喜欢,就道:“你做个出来,夫君有空陪你打。”
陈琬琰点了点头,俩人就没再说这件事。
福多已经踩死了那条一搾长的蜈蚣,其余小的也被踩死的差不多了,祥姑姑用帕子塞住了右典设的嘴,防止她学右司灯自尽。
赵瑾瑜起身牵着陈琬琰的手,冷淡的瞥了眼围观全程的丝菊与舞琴,就出了凤仪宫。
陈琬琰不高兴的垂着头,跟赵瑾瑜出了凤仪宫。
“就是个背主的奴婢,有什么难受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陈琬琰闷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们有问题了?”
赵瑾瑜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揽着她上了回延福宫的御辇。
“乐平大公主在宫里长到十六才受封开府,她有自己的宫殿,伺候过她,受过她恩惠的人少说也有几百,这些人不可能都放出宫去。”
公主皇子开府,除了管宫殿的管事,没跟出宫的宫人内侍,都要发还回内侍省重新分配,这么好的棋子,乐平大公主能不利用吗?
她开府后的这十多年,拿银子养着这些人,他们到各宫后就负责哄主子开心,获取信任探听情报,从不做出格的事。
要没有这些人传情报,彤霞还不能那么快获取丽太嫔她们的信任。
赵瑾瑜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拥着她道:“大家族内宅倾轧,和皇宫根本没有的比,能从皇宫走出去,就没有愚蠢和仁慈的。”
化干戈为玉帛的事在宫外有,但在宫里根本不存在化敌为友这种事。
他三岁时,被乐平大公主骗到画舫上,几个公主抬着他从画舫二层扔进了蓬莱池,一层的嬷嬷和内侍拿船桨打他。
这事传到父皇那里,她们一口咬定是他贪玩落水,打他的人是在救他,她们的母妃哭一哭,闹一闹,这件事就没了下文。
他这辈子都不会相信,死敌会良心发现。
陈琬琰曾经努力拉近他与二皇兄的距离,不也失败了吗?
“你看那些人乖觉,其实一个个心黑着呢。”赵瑾瑜在陈琬琰耳边低喃,“你但凡手软一点,就会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不能设律法,不让驸马参政吗?”
“你觉得可能吗?”
公主都要在朝前朝后蹦哒,皇帝可以限制驸马做手握实权的大官,也可以不让他们当常参朝官,但只让他们领闲职的可能性不大。
驸马都是世家公子,背后又有公主的母妃撑腰,就算不让他们入朝,他们照样能从皇帝手里要来紧要的差事,立了功就能得赏。
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帝能完全做到闲置驸马,除非那人是平民小官吏。
“当了驸马不能纳妾,再不让入朝,还有才俊愿意做驸马吗?”赵瑾瑜乐的不行,他家小娇娇的脑回路怎么奇特。
公主下嫁也是表达对臣子的看重,给臣子提身份,把人前途毁了,这不是结仇怨吗?
陈琬琰想说宋朝的帝姬,大明朝的公主,后来想了想,这两朝的驸马也不是完全闲赋,不是常参朝官而已,公主还一个赛一个的惨。
又想到自己万一有了女儿,却因自己这个提议不能嫁青年才俊,婚后生活还不融洽,就赶紧放弃了这个念头。
“摇头做甚?”
陈琬琰乐颠颠的附在他耳边说:“我忽然想起有个朝代限制驸马入朝,驸马一气之下就睡了公主的乳母。”
赵瑾瑜:“……”
他好像记得她说过,她们那里有个皇帝与自己奶娘酱酱酿酿。
“那个驸马文武双全,还考了进士及第,结果尚了公主,抱负没有地方施展,就报复公主。”
“真有其人?”
“骗你做甚,人家叫李遵勖,你自己去百……”陈琬琰度字还没说出口,自觉失言,立马改口,“夫君可是要名垂青史的,你可要引以为戒。”
“嗤,我就知道你是拐弯抹角的教育我。”
陈琬琰嘿嘿笑了笑,她又问起了左右司灯与右典使的事。
赵瑾瑜只说睡前与她夜话时再说,便搪塞了过去。
御驾跟随的人多,谁知道有没有探子,崔冬韵给他名单这事还不能暴露,毕竟是合作伙伴,他也得尽力的保她一命。
凤仪宫闹了蛇,赵瑾瑜觉得晦气,就让陈琬琰留在延福宫,差点没给崔冬韵气死。
“娘娘,臣女想去内侍省陪陪明夏,可以吗?”
陈琬琰看到崔冬韵这副憋气的嘴脸就高兴,摇了摇扇子道:“去吧。”
今日几家的女眷都要入宫,她想去见见她母亲崔大夫人陈述情况,她有什么可拦的。
赵瑾瑜下朝,刚回到垂拱殿,苏润和上官清几人就在殿外求见。
五人在御书房就苏明夏的后事,上官秋与贺春晓接下来的安排,还有毒蛇伤人是否为意外事件,探讨了一个多时辰。
赵瑾瑜两句话就将他们打发了,苏明夏的事等毒蛇的来源查清楚再做定论,上官秋与贺春晓暂时居住在丽太嫔与贺太嫔的宫殿。
苏润四人一起去内侍省打听情况,上官清与贺正尧在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罗列了不少问题。
贺正尧一见到福满,就率先发问:“宫里怎么会出现毒蛇,可是紫云山上跑下来的?”
福满面对他们的询问也不隐瞒,有问必答。
“回大人的话,奴才没有在紫云山上见过毒蛇。”
别说毒蛇,连蛇他都没见过,紫云山从开春就在山脚与山道上撒药粉,再说山上山下都生长着驱蛇草,还有雄黄石,就是不撒药粉,也没蛇到处爬。
上官清见贺正尧没能将事情定性在意外上,就问道:“难道是有人要害苏小姐?”
崔识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崔冬韵昨日就递了消息回崔家,他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
福满道:“太医署昨日已经解剖了司药,在她胃里发现了一颗还未完全融化,掺了蛇毒的药丸,苏小姐与她中毒后的情况类似,太医署正在找寻苏小姐真正的死亡原因。”
苏润听着他们关切的话语,只觉得心如寒冰,对福满拱手道:“多谢福满大人对我曾孙女的照拂。”
福满一边还礼,一边说着不敢当,就借口有事先离开了,给他们留了私人空间。
崔识拍了拍苏润的肩,安慰道:“明夏这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眼下出了事,咱们做长辈的,一定会替明夏丫头讨回公道。”
上官清也跟着说:“你不用担心宁夏丫头的身后事,我们回去就去找人商议,为明夏丫头追封的事宜,明日就在朝堂一起奏请圣上。”
贺正尧也道:“不止是追封明夏,明菲那丫头不错,封妃入宫也使得。”
各家的女眷已经从自己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纷纷出言安慰。
乐平大公主抹了抹眼泪:“明夏也是我瞧着长大的,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意外,我等会儿就去求陛下追封明夏,明日母妃与姨母就能回宫,到时再求一道诏明菲入宫的封妃圣旨给苏家。”
苏大夫人与苏老夫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她们已经从丝菊和舞琴那里得知,凤仪殿昨日发生的所有事。
帝后就算是演戏,也无法支配那么多细作豁出命配合他们。
况且,福满给她们看了一张举报文书,丝菊和舞琴也说那个节点散竹等人先后出了凤仪宫,文书还指出了一个重要的目击证人崔冬韵。
被随意支配的苏明菲,面无表情的对苏大夫人道:“母亲,女儿不想入宫。”
苏大夫人爱怜的搂着她,哭的伤心欲绝,“好好,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母亲都依你。”
苏明菲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宫里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帝又是个痴情郎,她才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她要做正头娘子,当命妇,在宫外逍遥快活。
乐平大公主被她下了面子,心里十分不悦,但也没再说什么,三家人又劝慰了苏家人一番,就先行出了宫。
苏老夫人将了解到的事情都与苏润说了,苏润便去见了福满。
“老夫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福满大人。”
福满取出昨日记录的册子放在桌案上,推到苏润面前,“苏老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苏润看了眼面前的书册,也没翻开,直接问道:“毒蛇是如何从皇宫的东北方向的三清观,畅通无阻的跑到了西南方的内侍省?”
福满给他倒了杯茶水,解释道:“我们查到有人从三清观撒了诱蛇粉到皇后的寝殿,又从凤仪殿撒到了内侍省。”
“可查清楚是何人所为了?”
福满直言道:“三清观到凤仪宫这一段,是照顾猫主子的宫人干的,凤仪殿内寝是右典设和左右司灯所为,凤仪殿到内侍省这段路是散竹和七书做的。”
“我们还查出贺小姐用的脂粉香膏里,被人添加了蛇蛋清和蛇血的粉末。”
福满拿出太医令写的录本,找到记录那一页,上面有经手太医的联署签名。
苏润薄唇紧抿,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在努力克制情绪。
“右典设在凤床的褥子上倒了蛇蛋液,司灯借着换灯和薰香的空档,在凤床和墙边撒了粉末,她们已经招了。”
三人因为活动范围小,蛋液和粉末并没有沾在身上,蛇刚爬上床,就被胖团儿和小白猫咬出了内寝殿,除了站在门口的小卉被它迎头咬了一口,这三人倒是一点事儿都没。
原本以为咬死帝后,她们就能富贵在天,没想到被两只猫坏了事。
散竹等人受诏前往内侍省时,走在最后面,偷偷撒了招蛇粉,许是身上沾了太多,即便是带了防蛇虫的香包,受惊了的蛇也没放过她们。
“那是条母蛇,太医令判断蛇蛋可能是它下的,蛇血粉很可能是与它熟悉蛇的血制做的,它闻到味儿时很狂躁,苏小姐被咬的地方,找到了一枚破了的蛇蛋。”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已经可以确定是人为了。
苏润哑着嗓子问:“蛇是谁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