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锋苦笑,几百口人的性命就在他一念之间,他也不知该如何选。
他父皇都畏惧赵瑾瑜,否则不会完全由着他开战。
可洺王的心野了,若是没了赵瑾瑜,他们兄弟必然也要有场恶斗,他不见得就能狠过洺王。
他即便直接向洺王俯首称臣,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一直没说话的兖王世子,突然开口道:“父王和曾祖父想过没有,或许洺王叔根本就玩不过夏侯修与敌国的那些人。”
人家耗费人力物力帮他夺取江山,所图肯定不小,一旦洺王失去了利用价值,那等着他的将是什么下场?
“现在不是我们争不争的问题,而是皇叔父打赢了,赵国犹在,可若是洺王叔他们赢了,就存在国破家亡的风险,父王和曾祖父能控制住敌军入侵的局面吗?”
兖王蹙眉沉思,许家人也垂眸不语。
赵瑾瑜压根没有他们的烦恼,各方的战局都很稳。
洺王的几十万私兵在他和景睿帝出游的那一年,被他安插在洺王府的内应分的很散,还遣散、收编了一部分,洺王想在短期内把人聚集在一起,没那么容易。
十月上旬,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迁徙的百姓陆陆续续的到达了寇山县。
十月下旬,李瑸统计了各村到达的人数,等他们离开寇山前往新边城,立马上报到了朝廷。
有九成半的难民都到达了新边城,赵瑾瑜对此很欣慰,晚上换着花样折腾陈琬琰。
“夫君……”陈琬琰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赵瑾瑜,“父皇说明日要画全家福,您就暂时饶了我吧。”
赵瑾瑜脑补了一下,她站不稳的娇弱模样,又掀起了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陈琬琰:“……”
崔冬韵站在帐外直翻白眼,她这阵子为了完成皇后交代的任务,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娇滴滴的贵女,她们不爽,她还蛮开心的。
就是她那在宫里失踪的堂兄一直找不到,挺焦心的,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
赵瑾瑜舒坦了,捞起一滩烂泥的陈琬琰去沐浴,冷飕飕的睨了眼快睡着的崔冬韵。
崔冬韵蓦地打了个寒颤,接收到两束寒光,登时便没了睡意。
崔冬韵:“……”她到底是怎么惹这位爷不高兴了,每回完事儿都要瞪她两眼?
等女官重新铺好床,洗漱完毕的皇帝,抱着缩成一团的皇后路过,又赏了她一个凌厉的眼刀子,她还是没想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皇帝。
翌日天还未亮,赵瑾瑜就生龙活虎的爬起来,给景睿帝请过安就上朝去了,陈琬琰一觉睡到天大亮。
“娘娘,林才人带了位女画师,说是太上皇吩咐来替您单独画肖像的。”崔冬韵禀报完,就恭敬的垂首立在一侧。
陈琬琰等宫人替她上完妆,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下,懒洋洋的说道:“将人请到凤仪宫。”
昨晚折腾的有些晚,她刚起床还没用早膳,没皇帝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延福宫,画哪门子的肖像。
彤霞谨慎的说道:“昨儿也没听说画师要来延福宫为娘娘单独画肖像,用不用奴婢跟着过去打听打听情况?”
主要是宫廷里没有女画师,这人肯定是宫外来的。
陈琬琰眼珠转了转,颔首道:“你去看看也好。”
赵瑾瑜和她约好,下朝后一起去福宁宫,一幅肖像要画很久,她这会儿单独画一幅,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她可不敢让景睿帝父子等她。
吉姑姑带着人端早膳过来,陈琬琰吃完早膳运动了一会儿,常富便来了延福宫。
“常大人怎么来了?”
常富躬身道:“太上皇让奴才来知会娘娘一声,朝会一时半刻许是散不了了,林才人从宫外请了一位有名的女画师,想给后宫的娘娘们绘制肖像,您可以先画单独的那幅。”
陈琬琰往紫宸宫的方向看去,颔首道:“本宫知道了,劳烦大人跑一趟。”
常富拱手道:“话已带到,奴才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
“常大人慢走。”
吉姑姑送常富出延福宫,陈琬琰则去了紫宸殿,大老远就听见里面吵的不可开交,轻手轻脚的进了大殿,躲在御座后面偷听。
赵瑾瑜正在为军粮里掺大量沙土与发霉的粮食发火,但因为兵部尚书是咸阳王,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以沈家一系为主,又不能将火气完全发出来,憋屈的只想骂娘。
押运是个肥差,军粮允许有损耗,马草也会以次充好,军饷从兵部运到边关经过层层克扣,能送去一半都算多的,但有人竟敢在军粮上动手脚,简直是不想活了。
沈家一系的政敌抓着他们的小辫子不放,几方人马吵的唾沫横飞,陈琬琰悄悄退出紫宸殿,这事儿打了皇帝的脸,她估摸着赵瑾瑜一时半刻是闲不下来了。
上了凤辇,陈琬琰想了想道:“摆驾凤仪宫。”
绘制全家福,没有后宫嫔御参与的份儿,争强好胜的林铮,才整出这么个刷存在感的幺蛾子。
既然打着为后宫嫔御绘制肖像的由头,便不可能越过她这位后宫之主,她不画,其他人也都画不了。
收到凤驾即将到达的消息,凤仪宫当值的女官列队守在正门口,凤辇刚进凤仪宫,就齐齐跪拜在地。
“奴婢拜见皇后千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凤辇在凤仪殿门口停下,林铮嫉妒的看着陈琬琰从豪华的凤辇上下来,敛下眼睫,恭敬的道:“妾请皇后安。”
“免礼吧。”陈琬琰越过众人进入凤仪殿。
彤霞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林才人知晓太上皇要与陛下和您绘制全家福,求着太上皇与她一起绘制一幅肖像,被太上皇训斥了,这才特许她请女画师进宫,为她绘制肖像。”
陈琬琰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倒是会做人,还请父皇后宫的嫔御都画上一幅。”
帝后故去,要将画像挂在祠堂供后人缅怀,后宫嫔妃没有这个权利,为免画像流露出去惹麻烦,所以都不画肖像,便是宫中有善绘画的女官,也不会为她们画肖像。
景睿帝能答应林铮这个要求,也是将人宠的没边了。
彤霞道:“林才人好多年前就向陛下举荐过那位女画师,确实在这方面有几分造诣,不过当时没用上。”
陈琬琰走进待客的偏殿,对彤霞道:“将人带进来吧。”
林铮愤怒的等在凤仪殿门口,她好歹是皇帝的小娘,陈琬琰竟然将她晾了这么久。
彤霞目不斜视的行至殿门口,对林铮道:“娘娘传林才人与画师入内说话。”
林铮收起阴郁的表情,带着画师进了凤仪殿。
“妾见过皇后千岁,皇后千岁万福金安。”
“民妇拜见皇后千岁,皇后千岁万福金安。”
陈琬琰抬了抬手,直截了当的问画师,“小半个时辰够不够?”
画师略微思忖了一下,便道:“回娘娘,小半个时辰足矣。”
“你瞧着在哪里画合适?”
画师四处打量了一番,对上林铮的目光,又来回打量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正殿高台上的凤座。
“娘娘端庄大气,坐在凤座更显威仪。”
陈琬琰微微扬了扬下巴,对一旁侍奉的宫人道:“带着画师去准备。”
画师跟着宫人去摆放画板,宫人替她将调色盘、笔架、画笔、颜料一一摆放在小几上。
林铮笑着公文陈琬琰:“娘娘今日打扮的真好看。”
陈琬琰饮了口茶水,没接她的话,六月初九林铮才告过她的黑状,能发现这么私密的事,凤仪宫内藏着的林姓细作,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林铮被她冷落也不恼,继续说道:“妾昨日听闻镇西军的粮草出了问题,喂马的菽都是发了霉的,人吃的谷子全是掺了沙土的碎渣。”
陈琬琰愣了一下,回想起紫宸殿听到的争论,就有些烦躁。
只有镇西军的粮草出现问题,明显就是有人刻意针对,不知是沈家人授意给陈家的下马威,还是有人从中作梗想渔翁得利。
“镇西军的将士在边疆浴血奋战,同样为朝廷出生入死,却有人将他们视作草芥,家父不会放任这种不公平待遇续存,会尽力为镇西军争取新的粮草。”
陈琬琰没理会林铮的示好和挑拨,起身出了偏殿,她相信赵瑾瑜会处理好这件事,而不是在战时让将士寒心,让林太傅等人博得兵将好感,从而动摇军心。
她缓步走到正殿,端坐在正殿的凤座上,彤霞替她将裙摆整理好,画师替她调整了坐的位置和姿势,就开始提笔作画。
林铮安静的站在一边,唇角扬起诡谲的弧度,彤霞紧紧的盯着她,生怕她突然袭击陈琬琰。
“娘娘很信任陛下。”
彤霞蹙眉呵斥,“娘娘面前岂容你放肆!”
林铮踱步到画师身边,画作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脸部却还是一片空白。
“还没好吗?”陈琬琰坐的浑身僵硬,又不能乱动,十分的烦躁。
“回禀娘娘,快……快好了!”女画师拿画笔的手微微颤抖,为画中人添了一对粗眉,继而是一双灵动的杏眼,琼鼻樱唇。
“咔咔……咔咔……”
“吱吱……吱吱……”
彤霞机敏的抬头,望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房梁上有几只硕大的老鼠,似是在啃咬房梁。
“你们是怎么打扫宫殿的,老鼠怎么进的凤仪殿?”彤霞黑沉着脸,指派了几个呆愣愣的宫人内侍,“还不赶紧去将老鼠处理掉!”
陈琬琰鼻子酸痒的难受,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大喷嚏,捂嘴弯腰伏在腿上,身体前倾,连屁股也挪了位置。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咔咔咔咔,轰!”
“啊!”
赵瑾瑜下朝,处理完镇西军粮草的事,听说林铮带了人在凤仪宫给陈琬琰绘制肖像,就急匆匆的往这边赶。
刚进凤仪宫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有宫人慌乱呼救的声音。
“走快点!”赵瑾瑜催促。
彤霞与一众内侍吃力的抬开砸在陈琬琰身上的房梁,见无人去请女医,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张司药!”
陈琬琰疼的蜷缩起身子,鲜血淌出嘴角,口中的腥味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从她惊恐的眸中哗哗的往外冒,周围混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意识逐渐模糊。
“娇娇!”赵瑾瑜冲进凤仪殿,就见陈琬琰跟只小鸡仔似的,瘫软在彤霞怀里,凤座靠背正中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一对凤凰脑袋都砸扁了。
“御医!快宣御医!”
“是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将这几个不是凤仪宫的奴才押进内狱,其家人一并拘押在官府大牢。”
房梁断的蹊跷,他就不信供不出背后主谋。
福多被赵瑾瑜的怒气吓到,连滚带爬的退出凤仪殿,吩咐人安排接御医的轿辇,查询林才人带来宫人的身世背景,去往各家拿人,紧急封锁后宫防止消息外泄。
赵瑾瑜不敢移动陈琬琰,急的团团转,走到断裂的房梁前,脸色沉的能滴出墨。
“这是怎么回事?”
彤霞颤着嗓子回道:“画师让娘娘坐在这里画肖像,房梁突然断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陈琬琰突然打了个喷嚏,身子不自觉的挪开了几寸,那根房梁刚好砸在她头上,她是否还有命在。
赵瑾瑜无力的捏了捏鼻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陈琬琰身边,蹲下身子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语气轻柔的哄道:“娇娇不哭,夫君陪着你。”
林铮难掩兴奋,镇西军遭受军粮打击,再死个皇后,萧王以为皇帝猜忌他,肯定会反,只要朝廷断了镇西军的供给,蒙军就能拿下镇西军。
等洺王攻下都畿道,他们一起困死赵瑾瑜,囚禁太上皇,她把陇右道割让给蒙国,让林伯康继位,就可以洺王分疆而治。
等她为太上皇生下儿子,就让林伯康给她儿子让位。
赵瑾瑜余光瞥见林铮脸上露出的疯狂,起身一脚将她狠狠踹翻在地。
“别以为有林家护着,朕就不敢动你,要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朕就找一千个乞丐用刀刮了你的肉,剁碎了蒸成包子喂狗。”
林铮面露痛苦,捂着胸口辩解道:“妾也不愿娘娘出事,妾毕竟是太上皇的嫔御,陛下便是心里难受,也不该拿妾出气!”
赵瑾瑜使劲儿在她肚子上踹了几脚,“还敢顶嘴?”
他本就因镇西军的事心情不舒,陈琬琰一出事,镇西军那边就更难安抚,宫里的房梁但凡有大裂就会换新,那么粗的房梁根本不可能断,更不可能断的这么巧!
女画师听着林铮求助的喊叫,爬过去抱住赵瑾瑜的腿,急切的辩解。
“还请陛下息怒,林才人若是知晓今日皇后娘娘会出事,哪里还会出现在皇后娘娘面前,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赵瑾瑜一脚将她踢开,“你又算什么东西,真当朕是昏君,看不出房梁是人为凿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