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焦家被盗了个精光,沈家藏在京郊庄子的军粮,被一把火烧的十里飘香。
春风楼的牌匾掉落,砸伤了去见焦姨娘的焦俊,龚先养的伶人被沈璎的马车撞落胎,沈括的夫人龚氏拿银子去娘家为沈璎平事,在喧闹的大街被一群叫花子打劫了。
焦家失窃告到万年县衙,沈家派系的万年县令对此十分重视,将焦家居住的坊市闹的鸡飞狗跳。
焦姨娘在春风楼闹着让梁家赔偿焦俊,引来无数客人围观,龚先养的伶人当街大闹,纠缠着沈璎不放,龚氏当街被抢,沈家和龚家带侍卫和衙役,沿街逮捕叫花子。
御史金石茂疯狂弹劾沈家和龚家。
“二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占用公共交通,罔顾礼法国规,大摆官威造成百姓恐慌,降低百姓对朝廷信赖,简直是道德沦丧!”
赵瑾瑜被金石茂气的大发雷霆,沉声道:“罢免焦俊所有官职,焦俊族人一律不再准入府衙任职,万年县交由……绥安郡王代管。”
“并未有皇室宗亲管理京县的先例,不如先将万年县交由郑清之代管。”礼部左侍郎解释,“郑世子过了礼部的考核,还未派官。”
“郑清之朕已有安排,万年县就先交由绥安郡王。”
宣平县公看了眼郑国公,只觉得哪里怪怪的,郑家是陈家的姻亲,皇帝将万年县交给郑清之,就能平了皇后的怨气,交给绥安郡王是什么意思?
兵郎中甄泯出列:“微臣弹劾咸阳王因私怠公,给镇西军的粮草以次充好,让浴血奋战的将士吃沙土。”
刑部员外郎甄义然道:“微臣弹劾弹劾龚先长子在山南西道不作为,任山匪抢掠商人无偿赠予镇西军的御寒物品,造成不良影响。”
咸阳王直呼冤枉,“微臣冤枉啊,京都发出的粮草都是户部调拨给兵部的上等粮,运出前都是查验过的。”
郑国公道:“微臣听闻,去岁十一月国丈以凉州为中心,四处筹集粮草,又诬陷兵部调拨次等粮,意图骗取朝廷粮草,所图为何?”
宣平县公错愕的看向郑国公,他弹劾陈家,是想转投沈家?
金石茂:“微臣听说沈国公在京郊的庄子起了火,烧熟的饭香飘出数十里,沈国公囤积这么多粮食,是准备开粮行吗?”
穆大人反驳,“有庄子的人家,谁家没有存粮,难道金御史家庄子的粮仓是空的?”
“穆大人家的存粮能飘出十里饭香吗?”金石茂板着脸反驳,“微臣家中的存粮定然是烧不了那么香的。”
赵瑾瑜抚摸手背上因怒火鼓起的青筋,他竟不知陈琬琰什么时候和甄家人勾搭到一起了。
她难道看不出沈家人送沈琢进宫是攻心计,为的就是逼她出头。
带着怒气下了朝,回延福宫也没找到陈琬琰,心里烦闷的不行,莫名其妙又想起沈琢,还有她泡的茶。
如姑姑欲言又止的立在一旁,纠结了半晌才道:“奴婢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瑾瑜气闷的道:“有话就说。”
“皇后娘娘昨日送走李老夫人后,就去见了兖王,方才奴婢去给娘娘送发簪,看到娘娘匆匆去了外朝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赵瑾瑜睨了她一眼,不悦的问:“姑姑什么时候也学会故弄玄虚了?”
如姑姑神色一凛,再不敢卖弄小聪明,直言道:“奴婢瞧见娘娘见了金御史。”
赵瑾瑜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姑还记得自己是吃哪家的饭吗?”
“奴婢只有陛下一位主子,只是看到娘娘近日一直在传召各府的夫人,绝无搬弄是非的意思!”
“朕有眼睛,不需要耳报神谎报虚情。”
如姑姑吓的匍匐在地,眼珠子四处乱飘,慌乱的打着圆谎的腹稿。
“陛下,沈国公在殿外求见。”汪海生在殿外禀报。
赵瑾瑜起身,路过如姑姑身边,冷冰冰的警告,“姑姑别忘了,这皇宫姓赵,不姓沈。”
“是,奴婢记住!”
陈琬琰站在延福宫不远处的游廊,死死的盯着等候在延福宫门口的沈国公,问彤霞:“郑凝露送到行宫了?”
彤霞抬了抬眼皮,“已经送进去了,先安排她在那边做粗使宫人。”
陈琬琰满意的靠着廊柱,张若华想和她耍心眼子,也得看看自己的影子正不正。
这次就给郑家一个小小的警告,若是郑家还敢跟着张若华胡来,她会让郑凝露这辈子都在泥潭里出不来。
沈国公在延福宫外站了一个多时辰,汪海生才将他请进去。
“娘娘,咱们回吧,午膳的点儿都过了。”
陈琬琰摇了摇头,坐在游廊下回想与赵瑾瑜北征时的甜蜜。
汪海生带着沈国公去了延福宫的书房,赵瑾瑜穿着骚包的红色长袍,站在一副画像前发呆。
沈国公抬眼看去,画像上落了好几枚红印,最显眼的就是画中人向上抬起的右手,掌心盖了八个玉玺,像是把这天下都握在手中。
“舅舅看得出这画里的人是谁吗?”
沈国公被他这一声舅舅叫的心慌,忙沉下心回道:“是皇后娘娘。”
赵瑾瑜伸手摸了摸画中人的脸,“智善大师曾与朕说过,真龙抓着凤星不撒手,先前朕想不明白,如今却是领会了其中深意。”
“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朕带皇后北征前和舅舅说的很清楚,不会纳妃嫔进宫,皇后监国是局势所迫,朕也给了舅舅监国的机会,朕对沈家不比陈家差,舅舅为何执意干涉朕的后宫。”
沈国公叹道:“皇后八年无所出,陛下就不想想将来,林家霍乱皆因陛下膝下空虚引起,难道陛下不该引以为戒吗?”
逼宫的事出了后,沈家一致认为必须让赵瑾瑜和沈家有个后,陈琬琰这人太难控制,若没有人牵制她,她就是头横冲直撞的野牛,沈家早晚被她拱死。
赵瑾瑜悄无声息的带着陈琬琰北征,就是因为他们一直要求他留个后,把他逼急了。
“子嗣的事朕自有定论,老夫人那里舅舅去说吧。”
当初他同意沈家染指江东,就提了一个要求,不许插手他的后宫事。
自他回宫,沈琢就开始撩拨他,老夫人也私下拿他母后压他,沈家一系到处散播皇后的负面消息,他拿回江东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沈国公还想再劝,却听赵瑾瑜又道:“今日之事朕替舅舅压下了,朕对舅舅的偏袒有目共睹,包括郑家在内,朝堂半数都是舅舅的人,就连朕的身边也有沈家的眼,舅舅还想如何?”
沈国公听他提到郑家,下意识想去看他的脸,却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狡辩道:“金石茂等人,明显是受人指使,污蔑微臣与咸阳王……”
赵瑾瑜抬手制止了他,“别动陈家和皇后,否则朕也救不了你们。”
“是,微臣知道了。”
沈国公虽然嘴上答应了,心里却并不以为意。
他监国时大动朝堂,李家一系就像被拔了毛的鹰,根本翻不起浪,戴家、刘家、彭家即便拉拢不了,他们忠的也是陛下,陈家就一个软耳根的陈明玄。
张若华言语一挑,他就进宫找皇后给张、郑两家的姑娘开路,他也不想想,以陈琬琰对陈芙柔的厌恶,不激怒她才怪。
蜀国打的蕃国无力攻赵,赵瑾瑜把蒙国的大部队打成落水狗,对赵国又造不成威胁,只要他掐住镇西军的粮草,陈青岩能如何?
陈琬琰目送沈国公出了延福宫,对彤霞道:“送佟太嫔去三清观,为太后抄经祈福。”
“娘娘,您和沈家闹矛盾,陛下夹在中间也很为难,陛下既然已经警告了沈家,您就别再添柴了。”
沈家、张家、郑家原本就因陈家交好,陈家多年无人在京都走动,都是张、郑两家与之来往,郑家亲沈家也是正常,更何况人家许了她不愿分享的好处给郑家。
天下初定,赵瑾瑜大权在握,沈家监国势力发展迅猛,陈家能打的优势在衰退,但凡她膝下有个儿子,追随她的人都能看到希望。
究竟是她生不出,还是皇帝不愿给,差别太大了。
“去吧,本宫是如何对沈家,沈家又是如何对本宫,陛下心里有数。”
但凡宫变前她心狠一分,她就把沈家梁家一起端了,但她不想赵瑾瑜失望,她通过了赵瑾瑜的考验,才拿到那道监国的圣旨。
赵瑾瑜左等右等不见陈琬琰回来,心里郁气难解,召来汪海生问道:“皇后呢?”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在液池边钓鱼呢……”
赵瑾瑜憋着气去往液池,远远就见陈琬琰蹲在池子边,倒了一大筐子虾米进去,拿着一根二尺长的棍子在水里转圈搅。
“想搅浑水?”
陈琬琰没理他,使劲儿搅着,就是不让胖锦鲤吃虾米。
“池子这么大,你搅的浑这一片,却管不了别处,撒出去的饵也不会全受你控制,你引来的鱼吃的到你撒的饵,你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陈琬琰被他气的眼酸,越发使劲儿的在水里乱搅,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还不是他偏袒维护沈家!
赵瑾瑜伸出十指,在她背脊上轻轻一捣,陈琬琰一头就往池子里栽去,她下意识的松了手里的棍子,却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被赵瑾瑜提溜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放手!”陈琬琰气急败坏的左右摇摆,却根本挣不开。
“君子不立危墙,站在水边亦会掉下去。”
“君子还不为五斗米折腰呢,我是小女子不是君子,你跟我说这个做甚,你快放手!”陈琬琰扭头怒目瞪着他。
赵瑾瑜单手将她提起,悬空在水面上,“真要我放手?”
“放手、放手、放手!我不要你管!”陈琬琰气的张牙舞爪,“你就是个偏心眼,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你就纳,少来管我的闲事。”
“又吃什么醋?”赵瑾瑜眉眼带笑的问道。
“我才没吃醋!”
“不吃醋,你气什么?”
“我没生气!生气太多,我怕自己英年早逝,你爱见谁见谁,爱和谁好和谁好,我才不生气!”
赵瑾瑜肃着脸训斥,“大胆!”
陈琬琰梗着脖子大喊,“大胆还不是你惯的!”
“你不是也同李珩,还有二皇兄私下见过面吗?”
“那能一样吗?我是你的女人,他们不会对我动任何心思,但那些女人却不会因为你的女人是我,而不对你动心思!”
“绕口令说的不错,什么时候练的?”赵瑾瑜笑着打趣,顺便换了只手提着她。
陈琬琰使劲儿蹬腿,委屈的眼泪哒哒的往下落,“你跟沈琢眉来眼去,你当我是瞎子,你放开我,你就会欺负我!”
前一刻还在跟她亲亲我我,下一秒就让人把她赶走,他有空陪沈琢逛御花园,也没空搭理她,凭什么她要忍着沈家!
“你别当我不知道,沈家和郑家搞到了一起,死老太婆让张若华来恶心我,一群人都不是好东西,你放开我!放开我!我绝对不会放过那死老太婆!”
她不过就试探着动了沈家一下,他立马就护上,沈家对陈家动手的时候他怎么不管,就会设温柔陷阱哄骗她!
“反正我是没用了,你以后也不用骗我了。”陈琬琰蹬累了,任他提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人老珠黄,我是妖魔鬼怪,她们在背后骂我,凭什么不许我反击。”
赵瑾瑜把她提回岸边,拍着她的背哄道:“我怎就骗你了,我同沈琢说要给她挑个好夫婿,她同意了,人也送回了沈家,让你乖乖的,怎就不听话?”
那万年县令本就任期将满,礼部左侍郎看似推荐的是她的人,让沈家不痛快,实则指来指去都是沈家的人,她只能闹个大笑话。
陈琬琰哭的抽抽嗒嗒,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看的赵瑾瑜喉头微动,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你是我的妻,我怎会让外人欺负你,你性子急,许多事我没同你揉碎了说,你拒诏张氏带人进宫,又闹这么一出,逼着郑家表了态,你估算过损失吗?”
“不忠之人要来何用,逼走了刚好,省的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蛊惑我方队友。”陈琬琰义愤填膺的说完,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兵部、吏部、礼部都姓沈,陛下是给沈家开的恩科吗?”
淮南道、山南西道、东都尽在沈家掌握,河北道新疆域、江南西道、岭南道均有他们的势力。
河南道的曹王颖王兵败被诛,受降兵力尽数并入驻守在淮南道的镇东军,调拨给安海侯的镇东军驻守安东都护府,淮南道的镇东军将领大多都是沈家的狗腿子。
沈家一手遮天,还企图染指后宫,她难道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沈家一点一点蚕食陈家,她不是砧板上等死的肥鱼!
“将士为保家国马革裹尸,某些人却在国家危难时谋取私利,举着大刀砍向荣归的将士,我要为民除害!”
陈琬琰义愤填膺的说完,从赵瑾瑜怀中抬起头,就被他在脑袋上重重捣了一下。
“你干嘛!”
“国家大事不是非黑即白,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沈家管着镇西军,沈括在征北战场勇猛奋战,你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外家,你怕不怕?”
陈琬琰哽了一下,不忿的说道:“镇南军与陛下同征南海,他们不知情时偷换、少发镇南军的军粮,是不是被陛下逮个正着?”
“彭家人上书控诉,陛下一离京都,彭通就被停职在家,彭家的官员被贬被罢黜,难道也是因为畏惧我陈家?”
赵瑾瑜被她堵心梗,按住她的脑袋,强行替沈家开脱,“镇西镇南两军守望相助,彭通与你兄长私交甚好,那是半壁的江山。”
“你偏心就偏心,反正吃土打仗的不是我,你高风,你亮节,我就是个真小人,这次我绝对不会退让,你让沈家有本事正面刚,背后玩阴的,我怕他们输的太难看!”
陈琬琰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掰开他的手与他拉开了一丈距离。
“非闹不可?”
“是他们先动的手拨我的逆鳞,他们逼我的!”
赵瑾瑜阴晴不定的看着她,无力又烦躁,功高震主是大忌,若非无人可用,他不会调陈崇去征北,陈崇领兵作战的能力太强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陈琬琰这性子或许真的不适合做皇后,若是她能如沈琢一般听话,他也不会这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