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玄轻轻颔首,那日是他当值,陛下确实是从德妃娘娘宫里出来没多久便下了赐婚的圣旨。
他是府里的姨娘和仆人带大,又是武将没有文人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眼,当时只觉得前有陈琬瑛不要名节,让将军府抬不起头,后有陈琬琰德行有亏,让他无颜见人,同僚见他都要调侃几句,哪里还会往跟深处想,此时细细想来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父亲曾来信,言明叫他在宫中一定要鼎力相助太子殿下。
后来皇后因赐婚的事与陛下数次争吵,十月里突然就被废了,二皇子的生母许德妃改封四妃之首的贵妃。
陈明玄眸色渐深,与陈琬琰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震惊。
陈琬琰感觉自己吞咽都有点困难,她能感受到原主是喜欢李珩的,究竟是什么让她非要闹着嫁给他,或许只有回一趟凉州她才能彻底想明白。
“大哥。”陈琬琰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天,凑近了陈明玄,“这些事若真是二皇子一手策划的,日后他若……?”
陈明玄呆愣了好半天,他父亲曾来信让自己不要与二皇子来往过密,只效忠于当今圣上,隐晦的提醒他二皇子靠不住。
他讳莫如深的说了四个字,“卸磨杀驴。”
如果从一开始娶陈家长女做侧妃,现在又选了宣平侯家做连襟,这些都是二皇子一手策划的,那他就太可怕了。
局中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折了太子的羽翼,拖垮沈皇后。顺利掌握户部,牵制住镇西军军饷,威逼父亲不得不帮他,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圣上怎么会不知晓,难道局势已经严重到圣上都掌控不了吗?
既然选择用牵制的手段威胁,若日后事成必将第一个处置手握重兵的陈家,杀鸡儆猴,他那个做皇后梦的大妹妹只怕还想不明白,这种不择手段的男人许下的承诺怎么会兑现。
陈琬琰没他想的这么深,但也仍觉得心惊肉跳。
“那大哥说太子殿下能赢吗?”
陈明玄摇了摇头,二皇子二十有五,外族许家在朝中枝叶繁茂,外祖父时任吏部尚书,掌管官员调任,舅舅娶了镇南大将军甄远的女儿甄蕊,二皇子另外一位侧妃,是镇北将军夏侯修的孙女。
这些人早就在朝中拧在一起互为依仗,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了,陈明玄端起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羽翼已丰。”
若是皇长子赵锦琪活着还可与之一争。太子与他差了九岁,这已经不只是九年的差距了。
炎炎夏日,明明天热的出了一身汗,陈琬琰却觉得透心凉。
“那圣上……”
“自顾不暇吧”陈明玄叹了口气,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伤感。
“下个月户部尚书调任,宣平侯便要升官了。”
二皇子的外家掌控吏部多年,朝中许多重要位置都已经是他们的人了,现在又捏住了朝廷的钱袋子,太子的外家都是闲职,这江山便是给了太子,他也坐不稳。
难道圣上给陈琬琰与李珩赐婚是在给太子留后路?圣心果然不是他这等粗人能揣测的。
炉子上的鸭汤已经熬的泛白,陈琬琰突然想起禅心,她早已预料到了赵瑾瑜的结局,作为母亲她那日该有多绝望。
陈琬琰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嗓子眼,艰涩难忍,哽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烤鸭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吗?”她忍住哽咽轻声问道。
陈明玄坐着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怎么会这样。”她低着头,声音也很小。
陈明玄心中酸涩,他随了父亲的直性子,只道:“你们没缘分。”
陈琬琰伏在矮桌上,头枕在手臂上,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轻声呢喃,“怎么才能帮帮他。”
陈明玄叹了口气,闷声道:“若真到了那一日,陈家亦是自身难保。”
盛极必衰亦是这个道理。
“我们帮他就是在自救,大哥认为太子殿下为人如何?”
陈明玄一丝犹豫也无的说道:“光明磊落,宅心仁厚。”
他与太子殿下接触过许多次,他虽然年纪尚小,品行亦十分端正。
自从陈琬琰与太子亲事作罢,张家便想与之结亲将他与陈家的缘分续下,奈何沈皇后一直未曾松口,前两日他岳母定国公夫人还去了水月庵,再次提起太子的亲事,被沈皇后直接拒绝了。
陈琬琰婚后他也曾与太子提起他的岳家定国公府,但太子言说心有所属决意不肯另娶,思及此陈明玄看冷心薄情的陈琬琰越发的不顺眼。
“你今日说这么多,是不是因为李珩冷落了你,你后悔了才又打起了太子的主意?”
“随便大哥怎么想。”陈琬琰忽然抬起头,冷笑一声,阴狠的说道:“只怕有人算计再多,终会镜花水月一场空。”
陈明玄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身冷汗,谨慎的四周看了看,见丫鬟都站在远远的才松了一口气。
他鼓着眼珠子,严厉的瞪了陈琬琰一眼,沉声道:“慎言。”
“陛下正值壮年,他也不怕树大招风!”陈琬琰轻蔑的冷哼一声,只是最后无论结果怎样,陈家只怕都讨不到好。
二皇子的网撒的太大也撒的太久,只怕要不了多久赵瑾瑜便要让出东宫了。
这顿饭二人都吃的食之无味,陈明玄接受了太多信息,压在他心里像座大山,他迫切的想去查证陈琬琰所言之事,或许他需要亲自去趟凉州。
陈琬琰因为解开了她这几天总结的疑点,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通体舒畅,只是心里担忧自家前程和赵瑾瑜胃口不太好,兄妹二人各怀心事的吃完了饭便草草散了。
陈琬琰晚上都躺好准备睡了,李珩竟然来了。
“你屋里怎么没个伺候的人?”
陈琬琰看见他就来气,背对着他躺着,冷淡的回道:“我喜欢一个人睡。”
李珩也不恼自顾自脱了外衫在床上躺下,手环在她的腰上,放柔了声音问道:“还在生气?”
“拿开你的手。”陈琬琰说着就去掰他的手,“你来干什么?”
“高门的规矩,初一十五必须宿在正室房中。”
李珩突然将她按平欺身而上,用腿压住她乱踢的腿,好脾气的说:“不是你同母亲说自你我二人新婚,我便从未宿在你这里吗?今日十五月圆,你我也一起将这房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