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负手走到床边,四处看了看,确认无人才说道,“若太子与琰儿顺利成亲,他的地位应当无人能撼动了。”
先皇与圣上因陈青岩娶了蜀国的昭和长公主对他忌惮,景睿帝不到陈家与太子的亲事结下,不肯重用陈青岩的儿子,就是怕出现这样的意外。
只要陈家与太子紧紧绑在一起,圣上就不会再打压陈家和沈家,有了陈家当助力,也该为东宫配置署官了。
怪只怪,太子年岁太小。
而圣上,老了。
“既然如此,父亲当初为何不愿同陈家结亲?”李珩艰涩问道。
宣平侯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无奈的叹气,“若非他家早与太子殿下指腹为婚,我怎会不愿呢?陈家向来只忠于皇上,自有他们的保身之法。”
比王家不知强了多少倍。
陈琬琰毕竟是帝后早就定下的太子妃,他若表现的非常愿意迎娶,皇帝和太子能容忍的了他们李家?
皇位之争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最终结局,他谁也不想得罪。
便是得罪了皇帝和太子,也不能将人得罪的死了。
”琰儿得陈将军亲自教养,虽行事不拘小节,心地却不坏,这些日子你可见过她生事?”
李珩茫然的摇摇头,答道:“她并未主动生事,她院里的下人也都喜欢她。”
“你需得知晓妻贤夫之福,得一贤内助,男子在外打拼也更轻松容易。”宣平侯语重心长的道,“陈侧妃没琰儿心眼儿正,她也远远比不上琰儿在陈将军心里的位置。”
李珩怅然,那日他对陈琬琰说这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
她对答,做个纯臣,忠君、爱国。
陈将军确实将她教的很好,明是非,聪颖智慧。
“多谢父亲教导,儿子知晓了。”
“好孩子,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便在府中少出去。”宣平侯看了看时辰,说道,“为父需得进宫一趟,你且去吧。”
“儿子送父亲。”
李珩送走了宣平侯,有气无力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即便陈琬琰再好,他作为君子也不愿意与有婚约的女人纠缠,更何况她还曾是太子未过门的太子妃。
夺他人妻,实在有违君子之道。
周淑清见李珩回来,端着茶点便往他跟前凑,“表哥,清儿为你做了糕点。”
李珩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对身后跟着的小厮道:“送周姨娘回去,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放闲杂人等进来。”
周淑清听到那句闲杂人等,泫然欲泣的看着李珩,委屈的唤道:“表哥~清儿……”
李珩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进了内室。
赵锦锋一路疾行至宫中,眼前总是晃过陈琬琰蹲在地上打弹珠的背影,她打完弹珠回头朝自己灿然一笑,珠钗晃动间,问道:“好不好玩?”
他年长她十岁,一直当她是个小孩子,虽因毁了她与太子的婚事有过些许内疚,但这与成就大业并不冲突,只要她不作妖,他会尽力补偿她。
他与张御医站在御前将事情启禀完,父皇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只呆坐在御案前一言不发,他瞧见父皇鬓角的一缕银丝,父皇是真的老了。
皇长子薨逝他最年长,父皇却立了刚出生的九皇子当太子,他怎能不嫉妒,若太子是皇长兄,他自当认命,可他在父皇心中竟然连个小婴孩都比不上!
“你且将今日当值的御医都带去宣平侯府,给那孩子仔细瞧瞧。”景睿帝语气萧瑟,若是他的琪儿还在该有多好。
想到赵锦琪难免心中悲怆,那是他的长子,是他与沈兰的第一个孩子。
若是他还在,也二十有九了。
他这时应当已在朝堂站稳脚跟,他这个做父皇的也不至于畏手畏脚,逼的沈兰遁入空门,逼的瑾瑜数次请辞太子之位。
“父皇……不知陈琬琰中血封咽的事该如何处理?”赵锦锋问道。
“先交由大理寺处置。”景睿帝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景睿帝满身寂寥的坐在御案前,全然不复当年登基称帝时的志得意满,他还是皇子时并不得先帝宠爱,储君亦另有他人。
先皇太子为人生性残暴多疑,数次残害手足,他因生母身份低微早逝,养育他的宠妃又不喜他,而逃过一劫。
后来他与沈兰情投意合,沈家将她嫁给他不过三年,就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太子逼宫被废,他亦成了储君的候选,也是那一年他为了巩固势力,先后纳了许氏、郭氏为侧妃,拉拢了许、郭二家。
后一年又纳了肖氏等人。
他在朝中势力渐盛,差事也办的妥帖,其他的皇子在朝中的声势皆不如他,他继位前亦未被立为太子,先皇直到弥留之际才下了传位给他的诏书。
他还记得先皇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靠他们走到今日,亦可知他们日后不会挟制于你,父皇时日无多,只要你不毁了这赵氏江山,这皇位你且拿去吧。”
当初他若能看到今日的局面,还会要这皇位吗?
他在朝堂要在各个势力斡旋,下了朝还要平衡后宫,在各处宫殿徘徊。
他要立沈兰为后,几方平日里相互斗狠的势力竟然联起手阻挠,狠狠打压沈家,沈兰是他的原配王妃,也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他爱她就要给她最好的。
那些大臣拗不过礼制,只能如了他的愿,他要立皇长子为太子,他们竟然也未多言。
如此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他是意气风发的帝王,可他的皇长子却惨死在他面前。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景睿帝眼眶微红,低声呢喃。
距离他长子薨逝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无力,他虽贵为帝王也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他下令彻查凶手却遇到种种阻碍,最终也未能查到投毒之人。
后来一年的腊月,他与沈兰所出的皇六子因天花薨逝,沈兰当时已有二个月身孕,受此打击险些流产。
常福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见他神情恍惚,怕他一时想不开入了魔怔,小声宽慰道:“陛下,您要以龙体为重啊,娘娘与太子殿下还指望着您呢!”
他见证了皇长子的降生与离世,也见证了许多个夜晚景睿帝湿着眼眶从梦中惊醒。
“对……朕还要保护兰儿和太子。”景睿帝苦闷的望着堆满奏疏的御案。
赵瑾瑜是他称帝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
因为他的到来沈兰也开朗了许多,他一出生,他就借着旱时降甘霖的祥瑞为借口,迫不及待的将他立为太子,他一定会保护好他,保护好他与沈兰得来不易的孩子。
“太子很像他的大哥,温和谦恭,礼让贤士。”他有时看到赵瑾瑜,便会想起他的长子,赵锦琪。
听闻景睿帝提起皇长子,常福抹了抹眼角的湿意,道:“大殿下与太子殿下都随皇后娘娘,性子温和良善。”
景睿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在这宫里,良善的人不好命。”
否则为什么每次受害的都是他和沈兰的孩子,甚至在赵瑾瑜一岁多的时候,那些人按耐不住将他扔进了冰冷的液池中,幸得当时昭和长公主随陈将军来京述职,救了在冷水中冻僵的赵瑾瑜。
“常福,你还记得吗,那一年的冬天冻死了上万的灾民。“一月底的寒风似剪刀啊,他听闻幼子被丢在液池里,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可他的小儿子福大命大,不但没死还让御医检查出他中了慢性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