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丰眼中迸发出摄人心魂的光亮,隐隐透着激动还有恨意,他那时年纪虽小,可已经开蒙,也记事了。
“小人被人害了一生,若是有机会小人也想惩罚那些人。”凭什么他落魄至此,那些人还能好好的活着。
陈琬琰抿了抿唇,“你已经被卖九年,也回忆不出祖籍,实在难以寻亲。”
在现代科技那么发达想要寻亲还难上加难,这种找个通缉犯都困难的年代,她不敢保证能替他寻到亲人。
罗丰眼眸里的光亮逐渐散去,希望就在眼前他却不知该如何抓住,昨日去寻她的男子光风霁月,通身的贵气,他哪里能比的上。
可他除了这副身躯,实在没有别的能拿出手的东西。
他可以拿着卖身契和籍契离开,可他不甘心,机会就在眼前,他如何肯轻易放弃。
“小人求郡主指条明路。”罗丰眸中蓄满了眼泪,伏在地上不断磕着响头。
陈琬琰抬了抬手,立马有小丫鬟扶住他,制止他再磕下去。
“我能让你万众瞩目,或许你的家人听到你的名讳,就会来寻你。”
罗丰茫然的望着她。
“我可以捧你做优者,只卖艺。”陈琬琰见罗丰眸中充满了恐惧,赶忙说道,“我随口一提,你不愿意也无妨。”
过了良久,罗丰才难以启齿的问道:“郡主为小人赎身,不是将小人当面首养的吗?”
“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陈琬琰赶紧说道。
罗丰眼眸黯淡无光,他仅有的身躯也入不得她的眼。
他也还不上欠她的钱,他没有付出,自然不可能再让她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力去帮他。
“只是卖艺吗?”罗丰问道。
陈琬琰沉吟片刻,说道:“或许还会有不可抗拒的饭局,至于其他,只要你不愿意,我会尽量替你挡。”
便是她也有推不掉的饭局与宴会,她不能保证罗丰一次饭局都不参加,入了名利场,他或许也会迷了眼,丢了心。
“我只和你签十年的契约,十年之后,你可以继续做优者,或者带着自己攒下的财富回归平静的生活。如果合约期间你攒够了违约金,支付了违约金也可以提前退出。”
她手指在卖身契和籍契上敲了敲,“签了契约,这些你拿走。”
她最初的想法便是让他名声大噪,他的亲人如果还在寻他,自然会慕名而来,但这条路还得他自愿。
罗丰颤抖的看着矮桌上的卖身契,他已经入了娼籍,陈琬琰把卖身契给他,他就能从良了,可再当优者,就又要入乐籍。
“你想去铺子做事儿也可以。”陈琬琰道。
不过那样,替他寻亲可能就会麻烦些,有可能这一生都寻不到,除非他能再想出些有用的线索,否则就要在全国范围排查,她没那通天的本事。
“这些仍旧还给你。”
她没打算困着他,她已经难飞出这困局了,她不是救世主,救不了芸芸众生,与他有一场缘分,才多管了他的闲事儿。
替他赎身已经仁至义尽。
“小人敢问郡主,当初为什么选了我?”
“因为你和那些人不同,他们眼中只有麻木,而你虽然看似认了命,却仍心有不甘。”她抚摸了下手上的琉璃手串,“逆境求生存靠的就是机遇。”
她受过再多屈辱,挫折,伤害,她也没认过命,只要她的靠山还在,伤害她的人,她都会报复回去。
“你也不必急着答复我,给你一个半月时间考虑,年后再说。”她将卖身契和籍契收好,在矮桌上放了一张青苹果乐园的白银卡。
“你安心在这里住着,若是无聊可以去青苹果乐园玩,我这些日子会很忙,应当不会来这里了。”
要过年了,她事情很多,大抵是抽不出时间来见他了。
罗丰怔然的跪着,他该如何选择,离开陈琬琰的庇护,带着攒下的积蓄出去自生自灭,还是去铺子里做个默默无闻的小伙计,熬个十几年做掌柜?
那他就要放下心里的不甘,还有害了他的那些人。
等他回过神,陈琬琰已经走没影儿了,小丫鬟将他扶起,说道:“罗公子初到京都可能不知,乐园里的优伶可火了,京都里的贵人都爱去那里玩,他们只表演才艺,不用陪客。”
罗丰茫然的看着矮桌上的银卡,他听花楼里的人提到过青苹果乐园,但楼里不允许旁人与还未接过客的小倌和妓子接触太多,是以他也不太了解。
只是有些妓子提到楼里有被赎身带去乐园的,瞧着那神情似是挺羡慕的。
“你去过吗?”罗丰问小丫鬟。
小丫鬟羞赧的说道:“那是京都有名的销金窟,去的都是达官贵人,奴婢可没那银钱去。”
丰郎拿起矮桌上的银卡,若有所思的说道:“过两日,我带你去看看。”
小丫鬟眼睛亮晶晶的,“那奴婢就先多谢公子了。”
罗丰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其实他是好奇,又不敢一个人去罢了。
陈琬琰出了别院就去了义县,刘扉和刘启两兄弟已经等了多时,听到小厮汇报她的马车出了外城门,二人就在门外等着了。
她一下马车就看到二人冻得脸色通红,身上还落了一层雪,
“在屋里等着就是了,不用出来迎。”这俩兄弟可能干着呢,她可不想把二人冻出个好歹来。
“礼不能废,这是我们该做的。”刘扉道。
陈琬琰快步走进屋,招呼他们二人赶紧靠近炉子暖和暖和,“天下着雪,你们二人也不说穿厚些。”
她自己是捂的严严实实,狐裘披风厚实保暖,里面还穿了厚厚棉衣。
刘扉笑道:“多谢郡主关心,小的穿了咱们铺子的羽绒棉衣,轻便还保暖。”
陈琬琰被他逗笑了,刘扉也有自己的铺子,他的儿子在打理,不缺那点买木棉的钱。
“行吧,你这以身作则是挺好的。”
刘扉又说了几句百姓对羽绒棉衣和羽绒被的反馈,基本都是好的,复购率很高。
“还有百姓建议做羽绒棉裤,不知郡主如何想?”刘扉道。
陈琬琰道:“也不是不可以,但臀部的位置不能填充羽绒,经常挤压,羽绒出的太快了。”
她其实不建议羽绒被当褥子使用,但百姓觉得暖和,比稻草躺着舒适,可以接受出毛的问题。
但若是做成裤子,每日久坐挤压,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怕是不太经穿,会让人说是质量问题。
“那我们还按之前的做法,先做一批给庄子里的人试穿,如果没问题再拿出来卖。”
陈琬琰颔首,“可以。”
刚好当年节福利了。
刘启就静静的听着,在刘扉跟前他很少有越过兄长说话的时候,都是以刘扉为首。
陈琬琰笑着问他,“在全国各地到处跑,是不是还是觉得京都好?”
“朝廷的好政策下到了各地,外面也都很好,只是家人在这里,回来了才觉得安心。”刘启道。
陈琬琰瞧着他出去跑了一圈,倒是和从前不太一样了,经历过风浪涨了阅历,见识广了人也变的更豁达了。
“你可打算继续科考?”如今刘家不缺他读书的银钱,他也是个爱读书的,若是要继续读书,他手里的事情陈琬琰就要另寻他人接手,以免影响他读书。
“小的想过两年再考。”刘启道。
陈琬琰惊讶了一瞬,她还当刘启不好意思开口,她这才主动提起,没想到他说自己想过两年考。
“小的荒废多年,现在考也没把握。”他直白的说道。
况且家中的情况也多亏了陈琬琰,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他不想给她添乱。
读书做官先做人,不能占了人家的便宜,甩手就把人晾着了,那实非君子所为,他就当是修身养性了。
“啊,那这样吧,过了年我看看,能不能弄个四门学入学考试的名额给你,你去进修一下。”
刘启:“……”他是不是坊立早了?
他感觉自己爹太会起名字了!
家中兄弟的名字都和窗子有关,难道真的是老天关了他们的一扇门,就给他们开了一扇窗?
四门学啊!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那可都是达官贵族家的公子,就是有寒门子弟,那些人也与朝廷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他的身份可要高出一大截。
他连寒门都算不上。
与那些人成了同窗,日后他若走仕途,也会顺遂些。
陈琬琰见他呆愣愣的,笑着说道:“你要考不进去,我可没办法啊,我脸不够大。”
刘启想进四门学,就得先去广文馆递投名状,刘扉虽然和朝廷的不少官员都有接触,但广文馆的冷博士与谏议大夫彭大人是姻亲。
就算她帮忙投了,人家也要给他刷下去。
谁让她弄死了袁明真,毁了他们的心血呢。
刘启正纠结不已,刘扉却道:“多谢郡主替刘启操心,您的恩情,我们兄弟没齿难忘。”
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他自然不会谦让,陈琬琰是直爽之人,她既然提起了,只怕已经办妥了。
那他也无须假惺惺的推辞,日后只会更勤恳的替她做事,报答她的恩情。
“你们兄弟做事认真,我不在的那几个月也多亏了你们兄弟,刘启在江东受了苦,我也想为你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这话说的诚恳,刘扉和刘启兄弟的人品真的好,既然刘启有读书的本事,她自然会把他放在更合适的地方。
前几日她去了趟王家,与王博士提了刘启,他可以直接推举,但是得考考他的学问,即便是过不了也让他去旁听。
刘启难得的露出了些不好意思。
刘扉道:“郡主您放心,庄子的事我会处理好,保证不会出乱子。”
他经历了之前的事,也激发出了他的潜能,现在做事更得心应手了,手底下的人也有几个能力不错的,再将庄子的事接回来,也忙的过来。
“好,你们兄弟办事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刘扉刘启都不是贪婪的人,他们很珍惜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挺好的。
谈完了私事,就该谈正事了,她回来之后还没空查帐,刘扉抱出了一摞帐本,又汇报了铺子八月至十一月的盈利情况,最后将装银票的匣子递给了她。
陈琬琰打开看了一眼,道:“羽绒衣和羽绒被的盈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