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听到的是,舞阳公主是曹修仪体弱多病的三女儿啊?
那个三女儿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居住在庵堂修行,一直到十八岁才出庵堂受封公主,景睿帝竟然有样学样把人调包了?
竟然还没别人知道,这像话吗?
她连假的九皇子都没听说过,更没有听说过曹修仪还有一个四公主。
“父皇处置了曹家,迟迟没有将她认回,她便认为父皇为了皇家尊严不可能再认她,于是就杀了曹修仪的三女儿,老老实实呆在庵堂代她修行,直到父皇敕封她为舞阳公主,才离开了庵堂建府。”
人从幼龄到少女变化很大,连卢阳伯都没认出她是当年那个小女孩,那庵堂本就是苦修之地,没几个比丘尼,她离开那日庵堂便再无一人了。
陈琬琰简直想问一句,这是什么疯批公主!
她有些难受的说:“我瞧着那个舞阳公主不苟言笑,没想到竟然这么……”
心狠手辣,她那会儿才几岁啊,一个小萝卜头就能为达目的杀人不眨眼?
“和你说这么多,就是要你日后远着她些,更不要去主动招惹她,她不是会跟你斗嘴皮子的人,她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恐怕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陈琬琰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这种人狠话不多的疯批她可惹不起,那是天生冷漠没有感情,哪有小孩子会因为挨了罚就杀人,杀完人还能冷静的去陷害自己的家人。
与假皇子调换的事,是她误打误撞撞对的,在那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不是曹家人。
“我会听话的。”陈琬琰郑重其事的向他保证,这种皇室密事,他原本是不必告诉她的,他这般不过是因为要离开,放心不下她。
想到他要离开,甜蜜褪去心底也泛起了苦涩,声音也微微颤抖,“你也要安安全全的。”
“嗯。”赵瑾瑜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我不会找别的女人,此生就你和我。”
沈兰长期生活在那种复杂的环境,不愿赵瑾瑜像景睿帝那般受人胁迫,是以后宫里的肮脏事也从不瞒着他。
“那要是有人摔倒在你身上,跌倒在你脚边你怎么办?”陈琬琰问道。
“避开,不扶。”
“那人家摔倒弄脏了手和衣裳,问你借帕子呢?”
赵瑾瑜清了一下嗓子,“没帕子。”
谁知道那些小姐拿了他的帕子。会出去乱说什么,万一不还给他,再给他亲手绣一条送回来,那可就成了私相授受。
“那要是人家弄脏了你的荷包,再送你一只亲手绣的新的呢?”
赵瑾瑜上翘的眼角抽了抽,这是要把他小时候的臭事都挖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洗的褪色的荷包,委屈的问:“荷包只要你做的,你什么时候再送我一只荷包?”
陈琬琰哦了一声,从斜挎包里取了一只她新做的荷包,坦然自若递给赵瑾瑜继续问:“那要是人家珠花落在你的脚边,发髻散乱,请你帮忙拾一下呢。”
赵瑾瑜挑眉,接过那只依旧很丑的荷包,“孤是能为一支珠花弯腰的人吗?”
袁家的小姐就请他捡过掉在他脚边的珠花,他一脚就把珠花踢飞了,他堂堂太子岂能被个大臣之女使唤,她东西掉了自有宫人内侍替她捡,披头散发的,难道不是为了讹他?
“那要是耳坠子挂在你身上呢?”
“没这个可能。”赵瑾瑜笃定的回答。
“呵,你小时候没被魏家小姐在身上挂过耳坠子?”
赵瑾瑜噎了一下,辩解道:“我那会儿才六七岁,哪里能想得到会被人这般算计。”
魏家小姐撞过来在他身上挂了一只耳坠,就哒哒的跑去找正在和他母后问安的魏昭仪。
魏昭仪问她耳坠子怎么跑丢了一只,魏小姐便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强行搂抱她,她只顾着挣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魏昭仪说他毁了魏小姐的名节,要么和魏小姐定亲,要么就要让世人皆知他品行不端。
母后将站在大殿门口的他叫到身边,就问了他一句,“你见魏小姐丢失的耳坠了吗?”
“没看到。”他面无表情的回答。
魏小姐毕竟是小孩子,耳坠又是她亲手挂上去的,立即就指着他说:“那耳坠就在你身上,是你强抱我的时候挂上的!”
“太子身上并没有耳坠,魏小姐不妨擦干眼泪,自己瞧瞧清楚。”
母后并未训斥尴尬的魏昭仪和不忿的魏小姐,只是把关雎宫伺候的宫人内侍都叫进殿中询问了一遍,最后还了他的清白。
要不是耳钩扎到了他的肉,被他及时发现摘扔了,那回还真的要被冤枉了去。
自那之后魏家往宫里递拜帖十递九不应,魏昭仪也对中宫皇后的决定无可奈何。
自从这事儿过后,母后便命令伺候他的宫人内侍必须把想接近他小姐拦在一丈外,就是沈家的姑娘也得守这个规矩,还会让他分析这些不合时宜的亲密举止目的何在,耳濡目染之下便生成了清冷的性子。
“你就别担心了,我不会上别的女人的当。”这些年他见过的招数多了,一眼便能分辨出她们的用心,后宫女人那些为了争宠,互相陷害的手段他也见识的多,“母老虎有一只就足够了。”
陈琬琰:“……”
陆机憋不住笑出了声,他发现他家殿下越来越有趣,他的笑点也越来越低了。
“我是母老虎?”陈琬琰难以置信的瞪着赵瑾瑜,“我难道不是贤良淑德,温柔敦厚?”
赵瑾瑜笑而不语,牵着她走到一个花灯摊位前,指着人家的老虎灯,非要猜那个灯谜。
“我……我不要!”陈琬琰看了眼那只瞪着铜铃大眼的小老虎,还是有些可爱的,走了这一路,只看到了这一只老虎灯。
“虎虎生威,为何不要。”赵瑾瑜揶揄的问她。
陈琬琰想象了一下满河的莲花兔子灯里,飘了一只虎虎生威的褐色小老虎,就有些激动。
“这只老虎灯我要了。”这人说话声音不大,就是有些干巴巴的莫得感情。
话音刚落,舞阳公主的侍女就往花灯摊子上,放了一只百两的大银锭子。
陈琬琰:“……”六七斤的东西她随身带?
也不怕坠死她?
灯摊的摊主见赵瑾瑜气度不凡,并不想得罪他,便说道:“这盏灯的灯谜这位公子已经猜中了,便不能再售卖了。”
舞阳公主的侍女目中无人的问:“他们猜灯谜给灯钱了吗?”
“这街上的规矩都是猜中了谜题才给银钱。”摊主老板说道。
“既然还没付银子,那就不是他们的灯。”那侍女说完,又往摊主的桌子上放了一只百两的大银锭。
摊主见舞阳公主主仆二人一副没商量的架势,就为难的看向一直没吭声的赵瑾瑜,踌躇的问:“这只纸老虎,公子要吗?”
神么特的纸老虎!
陈琬琰差点被这句纸老虎给问笑了,抖着腮帮子说:“这只灯谜我家公子猜过了,麻烦您将那只猴子灯上的灯谜贴到老虎灯上,我们换那盏猴子灯。”
赵瑾瑜抿着唇没吭声,那摊主如释重负的取了那只猴子灯递给陈琬琰,又把从猴子灯上取下的灯谜贴到老虎灯上,等着舞阳公主主仆猜。
这街上的猜一次灯谜十个铜板,因着他们换了灯,陆机数了二十个铜板给摊主,陈琬琰便捧着她的猴子灯拉着赵瑾瑜走了。
舞阳公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二人相携走远的背影,一双凌厉的吊梢眼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陈琬琰僵直着身子走了很远,还能感受到她仿佛能吃人的目光。
“她早就跟着我们了?”陈琬琰暗搓搓的问。
“嗯。”舞阳公主也许因为曾经流落到曹家,又是代替别人身份的缘故,攀比心很强,从宫宴那日就盯上了他们,从宣平侯府出来,他就发现有人跟着他们,便故意在马车上多坐了会儿。
“她想要什么?”陈琬琰觉得,她想要的不止那盏赵瑾瑜破解了谜题的灯。
“长公主。”舞阳公主想要是他突破桎梏后,许她最尊贵的身份。
“那她从我们手中抢灯,是想试探一下我们会不会退让?”如果退让了就代表好拿捏,这种情况,地位比她尊崇的人都不会选择退让。
赵瑾瑜没回答,瞥了眼她手上滑稽的猴子灯,“怎么选了猴子?”
“因为猴子可以请来救兵啊,哈哈。”陈琬琰笑哈哈的跟他讲本性凶恶的红孩儿,抓走唐僧,又假扮观世音菩萨,智斗猪八戒,与孙悟空大战二十回合不败的故事。
“齐天大圣孙悟空,请了四海龙王助阵也不能击败他,反倒是被他打的三魂出窍,便请来了观世音菩萨相助,红孩儿分不清观世音菩萨是真是假,便两次寻问,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观世音菩萨不答,红孩儿以为又是孙悟空的阴谋诡计,自负可以将其一举击败便率先动了手,岂料这次来的是带着三十六把天罡刀的真菩萨,菩萨出手一个金箍,就将他收做了座下的善财童子。”
陈琬琰说完,笑嘻嘻的问赵瑾瑜,“你说舞阳公主像不像红孩儿?”
“那你是这只窜天猴?”赵瑾瑜反问。
陈琬琰义正严辞的纠,“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赵瑾瑜抿唇笑问,“你刚才不争是怕了她?”
“不是你说要我躲着她吗?”
街市上人头涌动,喧闹声不绝于耳,赵瑾瑜平静的望着眼前人,那摊子是他让人摆的,目的就是测试她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她刚才做的很好,既没把他猜完灯谜的老虎灯拱手让给舞阳公主,也没有与她产生正面的冲突,而是让她凭自己本事拿走那盏灯。
“曹家的人都死了,父皇不能动她。”
帝王可以狠戾,但不能赶尽杀绝,会让追随他的人寒心,所以才有恩威并施这个词的诞生。
“当初曹家一派刚出事,曹修仪与两个女儿就死在了宫里,虽然肖淑妃推出了与曹修仪不对付的宫妃顶罪,但传言都说是父皇做的,所以她代替了那位公主,父皇也没动她。”
曹修仪母族造反她死有余辜,可那三个毕竟是皇帝未出嫁的公主,如果曹修仪的三个女儿都死了,景睿帝就会落一个暴君的名声,他非但不能动舞阳公主,还得让她好好的活着。
“父皇好难啊……”陈琬琰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有位姑娘从桥上掉进水里了!”
前面的桥头忽然起了骚动,他们身边的路人使劲往前面挤,也不知是去想救人,还是去看热闹,陈琬琰个子矮看了个寂寞,只听到了重物落水声。
赵瑾瑜眸光微闪,这般情况难免会出现碰撞踩踏,好在他们身边跟了很多侍卫。
“不要拥挤,疏散!”侍卫接到赵瑾瑜的命令,立马将他们二人护在了中间,散在人群中的侍卫,高声喝止百姓往河边扎推的行为。
“河边又有人落水了!”
“谁来救救我的丫鬟!”
“别挤了,别挤了,放河灯的人都被挤落水了!”
赵瑾瑜敛容屏气,将陈琬琰护在怀中,为防止踩踏伤亡,他声色俱厉的高声道:“所有人原地驻足!”
人潮有一瞬间的安静,除却他们周围的百姓被他震住,停下了往河边挤的步子,岸边贴在一起的百姓已经开始互相推搡。
水边放河灯的人似是下饺子一般往下落,因为放河灯基本都是女子,河里岸上呼救尖叫声不断,立时就乱做了一团。
好在他这声很快引起了巡视的金吾卫重视,伴随着震天响的锣声,骚动的百姓稍稍安定下来。
“金吾卫巡防,所有人原地驻足不许动!”
等百姓不再往前拥挤,金吾卫开始打捞落水人员,赵瑾瑜对陆机打了个手势。
陆机高声道:“为了各自的生命安全,如果身边有跌倒需要帮助的人员,请施以援手将人扶起来。”
等所有弯腰扶人的百姓直起身,陆机接收到赵瑾瑜的信号,喊道:“所有人面朝里街,背对水岸!”
目睹放河灯的人被挤进河里,心有余悸的百姓呆滞的听着他的命令,没挤到最前面的人,看到身边转身也跟着转了身,等人都转了面向,赵瑾瑜又打了手势。
陆机高声道:“一到三排的百姓往前跨两步!”
前面三排的百姓听话的往前走了一步,立马就给后面的百姓腾出了二尺宽的空间,人一分开,原本藏在人群中间制造混乱的人便藏不住,也不敢再作乱了。
“再三排,往前跨两步。”
等陆机指引所有百姓都离开岸边,站到街中央,赵瑾瑜的侍卫也将混迹在人群中,故意引起骚动的人抓了起来。
被支配的百姓站在原地不敢动,陆机接到赵瑾瑜的命令,高声道:“在人群里制造混乱的人员已落网,有序疏散不要拥挤。”
在水里瞎扑腾的张若菁,只觉得自己倒了血霉。
今日张若苓去了五皇子府,她追踪了许家十一公子一路,故意在桥上撞在他怀里,想拉他一起掉进水里,哪知非但没把他拉下水,还让他后仰撞在了不知哪家小姐的怀里!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双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抱住了他的腰,自己就在冰冷刺骨的河里,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