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山县主心里一紧,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门口就传来了一道男子沉肃威严的声音,“不错。”
陈琬琰眯眼看着来人,“严大公子?”
她没见过严大公子不过按照年纪推算,应当就是他了。
“在下严肃见过郡主。”严肃对陈琬琰拱手行礼。
陈琬琰抬了抬手,“严大公子不必多礼。”
舒王在主位落座,一脸歉意的对陈琬琰道:“调走精兵的事确实是本王隐瞒了,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还请郡主谅解则个。”
像他们这种继承王位的藩王看似尊贵,其实已经脱离了政治中心,包括娶妻纳妾都不能是身份太贵的女子,家中女儿嫁给寻常百姓的比比皆是,哪里能跟皇室大宗的皇子较劲儿。
“那你现在就没苦衷了?”陈琬琰哼笑一声,“三皇子如今可是赢家,指不定哪日就一步登天了。”
严肃冷静的分析,“梁州太守在怀王被刺杀后,就将此事上报了朝廷,郡主既然已经查到了河南道,难道会放过相王?”
“所以呢?”陈琬琰摸了摸手腕上的琉璃手串,在心里琢磨严家的目的。
“严家可以帮郡主。”
“哦?严家要背叛相王?”
严肃:“……”
舒王见气氛凝住,赶紧出来打圆场,“严大公子的意思是,可以提供郡主想知道的消息。”
陈琬琰轻笑,“河南道的事其实我也没有多在意,查不查得到他都跑不了,你们应该知道原因。”
严肃沉着脸,半晌后才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严家愿意效忠怀王!”
彭都督能去岭南接管镇南军,只有一个原因,他已经投靠了怀王。
怀王打下了岭南,肯定在镇南军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如今实际掌握镇南军的人说不定就是怀王。
而怀王的人接下襄州都督的职位,襄州都督下辖的商州隶属于京畿道,十有八九相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襄州都督将安州都督的兵挡在了京畿外,扬州都督与镇东军在淮南道的兵力互相监督,除了河南道的兵力,相王的人都被怀王挡在了京都外。
相王看似胜券在握实,则已经被怀王束缚住了手脚。
尤其是陛下这个时候召回陈青岩,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陈琬琰哦了一声,“那这事儿严大公子应当跟怀王讲,跟我却是说不着。”
严大公子直白的说:“怀王没有理会我们。”
陈琬琰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们便该想想,是不是做的还不够。”
诚意给的足了,才有资格和人谈条件。
现在这种两边都想讨好,吃相有点难看。
严大公子也知道陈琬琰不是好忽悠的人,只道:“严家的诚意郡主很快便知了,若是日后怀王有所成就,还望郡主能替严家美言一二。”
“那是怀王的事,他是赏罚分明的人,端看你们严家自己往不往死路上走。”陈琬琰起身,“我也该回宫了,你们自己商量吧。”
舒王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说话,主要是十分记仇!
陈琬琰回宫就跑到贤妃宫里,又将她打了一顿,打完就哭着跑到景睿帝跟前摸眼泪,“父皇,郭贤妃要杀儿臣,您可得替儿臣做主啊,父皇!”
田中书被她哭的一愣一愣的,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能接一大碗。
景睿帝让常福给她拿帕子擦眼泪,板着脸问:“朕的爱妃又怎么惹你到你了。”
陈琬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儿臣去找郭贤妃宫外守职的侍卫玩,听说他自我们去行宫就没上过值,儿臣去他家里找他,他家里人说他出远门了。”
景睿帝:“……”重点呢?
常福清了清嗓子,“郡主,您别哭了,赶紧将话说清楚,贤妃娘娘最是贤惠,您这话说一半,容易让人误会。”
“哦,是这样的,儿臣从那侍卫家出来,就想去刑部审王嫣然,看到捕快在搬冰,就想起杀儿臣的刺客也在刑部,儿臣好奇去看了一眼。”陈琬琰抹了抹眼泪,“没想到刺客竟然就是那个侍卫。”
田中书摸了摸胡须,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他这边刚和陛下谈立相王为储君,她这边就告了贤妃一状,果然是高僧都降不住的妖孽。
真是恶人先告状!
“还有这等事?”景睿帝肃容问。
“父皇,儿臣不敢说谎,您把叶大人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去把叶诩绍叫过来。”景睿帝道。
常福忙喊人将在外巡逻的叶诩绍请进御书房,还顺便给他讲了事情经过。
“刺客的事还没有查出眉目吗?”景睿帝问叶诩绍。
叶诩绍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还在哭哭啼啼的陈琬琰,“回禀陛下,微臣还在查。”
“郡主说刺客是贤妃宫外的侍卫,为何当日在行宫,你没查出侍卫少了一个?”
叶诩绍道:“回禀陛下,行宫的侍卫微臣都一一对照过,并没有少人,可是郡主看错了?”
陈琬琰哭道:“那我一个人看错还说得过去,他爹娘兄弟也能将他认错吗?”
叶诩绍眉头一皱,“这……跟去行宫所有侍卫,确实一个不少的回来了,郡主可知那人的名讳,下官让人去查查。”
“白小川。”陈琬琰道。
叶诩绍离开约有一刻钟,便带着一份名单回来了,神色轻松的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方才核对了去行宫侍卫的名单,并没有一个叫白小川的侍卫。”
“那他是怎么进行宫的,是谁把人带进去的,出行宫的人少了一个,怎么会不知道呢。”陈琬琰不依不饶。
叶诩绍被她拷问的头大,“除了陛下和娘娘们,随行的人员都没有带人进行宫。”
陛下身边伺候的侍卫也没少啊!
娘娘跟前伺候的不是宫人就是内侍,根本没有侍卫啊!
“那你就说贤妃娘娘带进去了几人,带出来了几人!”陈琬琰气恼的问道。
“下官这里的记录是两位嬷嬷,四位宫人,六个内侍,一共十二位。”
“出来的也是十二位?”陈琬琰怀疑的问。
叶诩绍忽然背脊一凉,硬着头皮说:“是下官疏忽,并没有特别去查娘娘们带出行宫的人数。”
景睿帝沉着脸道:“那还不快去查!”
田中书跟个雕像似的站在一边,他就不该受郭家蛊惑,来提立太子的事。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要上奏!”
田中书听的心都跟着颤了颤,这人只要一开口,肯定就又有人要倒霉。
“说吧,一次说完。”景睿帝将手边的奏本都推开,显然是不打算再处理公务。
“怀王在梁州遇刺的事,儿臣查到眉目了。”
田中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梁州太守将参与刺杀的犯官押解回京后,刑部已经审过,他们招认被绵州都督收买。”
陈琬琰在心里冷笑一声,把事情都推到了死人头上,难怪这么久还没查到二皇子和三皇子头上。
“梁州叛军不足一万,围杀怀王的精兵良将约有二万人,其余一万人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景睿帝道:“将你查到的事说说。”
陈琬琰将三皇子从安州和隋州派出的兵从哪些地方路过,怎么到的梁州,得了哪些官员的掩护,仔仔细细的说了,又将京都出动的人数报了。
最后幽幽的补了一句,“相王为了太子之位,连亲手足都不放过,何况是儿臣呢。”
田中书眼皮子抖了抖,这是要置相王于死地啊!
难道陛下后宫的妃子要全灭?
景睿帝语气平静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儿臣不敢欺骗父皇,说的都是真的。”陈琬琰担心的说道,“父皇您可得好好查查,相王这本事可是通了天了。”
赵锦锡在府上听说陈琬琰又将他母妃打了一顿,气的将小几掀翻在地,在一旁伺候的郭侧妃,赶忙让人收拾地上的东西。
“殿下莫要着急,她得意不了几日了。”
赵锦锡冷笑,“她本事大着呢。”
一个没看住,她就把王嫣然送进刑部,还将王嫣然的后手都给剁了,她那本事都要通天了!
他都挖不出替王嫣然保管救命之物的人是谁,竟然让她给找到了,不仅如此,她还将刑部尚书策反了,他前两日想去看看王嫣然,竟是被拒绝了!
“她能有多大本事,还不是靠男人。怀王本事再大又如何,到底是王爷技高一筹。”
赵锦锡听了郭侧妃的话心情舒畅了许多,但王嫣然不死他仍旧是不放心,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另做打算。
“王妃还没从刑部回来?”他问道。
侍卫道:“没有。”
赵锦锡也不对王嫣蕊抱什么希望了,毕竟他都进不去刑部,她进不去也是正常。
“王爷要不要去看看严侧妃?”郭侧妃问道。
赵锦锡笑着在她右脸颊上亲了一下,“你这些日子倒是懂事了。”
郭侧妃软软的靠在他怀里,毕竟是需要严家出手的时候,将她气坏,再激怒严家,可是要坏王爷的大事,日后有的是机会气她。
“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妾身不会这点分寸都没有。”
赵锦锡温柔的将她抱起,放在里间的床榻上,“还是表妹贴心。”
严侧妃已快临盆,扛着个大肚子在院中躺着,听说赵锦锡因为郭贤妃发火,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自从她在王府看到项思纯与她的儿子,就一股怨气无处发泄,每每见到赵锦锡就要同他吵架。
“侧妃,您还是和王爷服个软吧,总怄气也不是办法。”严侧妃的奶娘忧心重重的劝道。
严侧妃心如死灰的说:“他肯耐心的陪着项思纯与她的儿子玩耍,也不肯说句软话哄哄我,我还有何指望?”
那是谋反的犯官之女,他究竟有多爱她,愿意冒险将她从牢狱中救出,她不是大度的王嫣蕊,她做不到对项思纯没有一丝芥蒂。
“我想要个儿子,还要父亲逼着他才能怀上。”
项思纯却是想要就能有。
“您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王府里只有王爷一个男主子,谁不是尊着他哄着他,您和他怄气,伤的还是自个儿。”奶娘苦口婆心的劝道。
王府里女人多得是,女人让他不舒畅,自然要冷着,最后还是女人受不住了先屈服。
这又是何苦呢。
“他上元节特意将人接回来藏在家里,他们是团圆了,我呢,他答应了要来陪我。”严侧妃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最后不过是一盏金樽空对月,白欢喜一场。
若不是第二日见到王嫣蕊,带着人去给项思纯母子送东西,她压根就不知道她等一夜的夫君,陪了别的女人一夜。
便是想给他找一个被公事绊住的借口都不能。
“侧妃还是莫要再伤怀了,您还怀着身子,总要替孩子想一想。”奶娘道。
严侧妃摸了摸肚子,“奶娘明日遣人将三个姐儿送去严家住上一月,腹中这个若是落了地,怕是不能好好照顾她们。”
她已经将项思纯的事告知父亲,日后之事她却是再管不着了,无论王爷成功与否,她得先将孩子妥善安置。
奶娘知她听不进去,也不再劝,说的多了也只能惹她伤心,低头应了声,便叫人去给三个姐收拾随身物品。
王嫣蕊一直磨蹭到刑部下值才启程回王府,先去看过严侧妃,又去见了项思纯,最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陈琬琰让她做的她都做了,希望她真能信守承诺,放她一条生路。
她这两日已经将自己值钱的物件都带出去了,若是能离开这地狱似的王府,那她也能轻松的生活了。
第二日上朝,赵锦锡就状告陈琬琰殴打宫妃,以下犯上。
宗正寺左少卿宋育为道:“此事另有内情,已由宗正寺受理,相王殿下若有疑问,自可来宗正寺看受理卷宗。”
郭贤妃的事昨日只说了一半,田中书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陈琬琰诬告,听说宗正寺受理了案件,心里估摸着应当是真的了。
还好他昨日没与相王通气儿。
赵锦锡以为是陈琬琰被送去大理寺,便也没再追着不放。
“臣有本奏。”戴照霖举着笏板走到殿中央。
“奏!”
“十七年十月至十八年五月间,岭南与黔中道的乞丐、妇女和儿童频频失踪,昨日长清县县令卢东山上报,抓捕到一方姓女子在深山中炼制血封咽,经她招供,在药物炼制成功前约有数千人试过药。”
赵锦锡面色微变,袖下的手狠狠的掐进掌心,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知炼制血封咽的究竟是何人,但这个时间确实是他们开始制药,得到成品的日子。
景睿帝几乎要暴怒,“三四年前的案子,为何今日才查出?”
戴照霖道:“前任县尉与方氏等人勾结,给查案带来了很多阻力,另外因为丢失人员都没有过买卖交易,且都被埋尸在深山,是以留下的线索很少,经方氏交代她负责炼药,其父母与姨母负责捉活人试药与埋尸。”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竟敢做此等草菅人命的事!”景睿帝怒道。
刘峘不慌不忙的问:“那他们制作出的血封咽流到了何处?”
“经方氏交代,一共有三瓶流到京都,微臣猜测,有一瓶下到五乐郡主的饭菜中,有一瓶在太医署,还有一瓶听说被五乐郡主烧没了。”
景睿帝冷笑,“王林真是好大的本事!”
郭御史低着头,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打湿了,药方是他给暗卫的,还特意嘱咐他找个远点偏僻的地方炼药,没想到他都找不到的方氏,竟然会被一个上任才一年多的县尉挖出来。
只是那暗卫找谁不行,偏偏找到姓方的!
“经方氏交代,她祖上在二十多年前就曾制作过血封咽,这就是微臣目前了解到有关血封咽的全部事宜,至于是否与皇长子一案有关,还需要些时间调查。”
景睿帝沉声道:“即日起,宗正寺、大理寺、刑部共同审理与血封咽相关的所有案件,还受害人一个公道,将法外狂徒捉拿归案!”
郭御史两眼一黑,险些栽倒。
与血封咽相关的案子只有两桩,陈琬琰和皇长子的案子重审,就代表着郭家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
必须尽早除掉王嫣然!将皇长子的事推到王林身上!
一散朝,赵锦锡和郭御史就匆匆出了宫,根本没顾上再去问贤妃挨打的事。
陈琬琰笑盈盈的站在宫墙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慌吧,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赵锦锋在府中听闻朝堂上发生的事,微微有些诧异,“你们说这件事是谁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