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折颇多,但刘武强总算是把场面稳住了。
只是也唯有他知道,这一次他开出了多少张空头支票。
十宗成员之间友好互助?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演武场上会已散,大部分心怀上进的弟子们自觉地留下来练起了功,而其余同样怀着上进心的一波弟子们却是去了别处。
若是有心人细细点算,他们会发现这群去了别处的弟子们都是由曾经的水柳宗投靠过来的。
“可恶!”密林深处,稚嫩的拳头砸在粗糙的树干上,一连数拳下去,树皮爆裂的同时亦被镀上了一层鲜红。
泄愤似的捶打着树的是一名个头不超一米四的孩童,若是薛胜或是别的什么水柳派的人在此的话必定会认出他的身份。
他曾是那个在水柳宗易名为“水柳派”时情绪最激烈、叫嚣声最响的人。
他曾持着剑,追砍过几乎每一个因水柳宗易名而情绪低沉的人——若是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想砍了公孙羽。
但他也是在离火宗上山之后第一批向徐炎下跪投降的人。
“别锤了,如果你想得到‘痛’,那就该去找石头;如果你想得到柴火,那你应该拔剑。”这少年身边围着十余人,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人劝阻道。
大概是因为他说出的话不够力度,又或者是他的身份还不够高,所以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少年还是继续锤着树,一边锤还一边低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他吼出来的话全然不是完整的、意义完备的句子,但围在他身边的人们却都明白这少年究竟是想表达些什么。
为什么明明那么强的公孙羽当初要“诈败”?
为什么他们这批人当初膝盖一软就跪了离火宗?
为什么离火宗与水柳派这对难解冤家偏偏要碰头、纠缠不休?而最终吃亏、大败而回的竟是离火宗?
他们这群人已不知该如何自处。
“离火宗再不济也是十宗之一,就算如今连遭败绩、颜面无光,但只要我们还背靠着玄武山,一切就都还是值得的、一切就都还有反转的余地!”年长者说着看似很有道理,但听闻者却无一人点头的话。
“我们……还是离开吧……”一名从年长者发言起便垂着头的年轻人说,“我想你们都感觉得到……其他人看我们的眼神……那种排斥……”
这沉默了良久的年轻人一开口便停不下来:“而且……我认为,我们这批人怕是会被派出去执行‘收集’任务。”
他顿了顿,语气比先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深沉,以至于深沉到了发颤:“到时候,我们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年长者脸上本带着的强装出的轻松已尽数消失,他看向密林中的众人,似乎是想从众人面上的神情中找到一些能够支持他的力量。
可惜,他并没有找到。
众人都垂着头,活像群毫无生气的蘑菇。
一时间密林中只剩下少年的拳头与树干奏出的乐章。
“走吧。”少年大约是砸累了、痛了,也可能是想通了,他收了手,“都走吧。”
他只身头也不回地向密林外走去。
林外有林,山外无山。
……
水柳派,水柳湖。
日出日落一日间,专心习武之人们皆停了拳脚、收了刀,各归各的住所。
而那些并不怎么专心的习武之人们则都围到了湖边的烧烤摊边,大快朵颐。
烧烤摊的摊主已不是公孙羽,经过长时间的速成培训以及大量的练习,武功上还不好说,但在烧烤手艺上薛胜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只是对此他本人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二十串加辣的好了没有?”
“十串微焦的好了没有?”
“怎么这么慢啊?!你绣花呢?”
师兄弟们……哦,应该可以把“弟”字去掉,毕竟在如今的水柳派内薛胜年纪最小。
所以,即便是他的师傅已经翻了身了,他却依旧未能完成人生的翻盘。
尤其是在他被公孙羽严令不许再用“迎风一刀斩”之后……
夜宵时间对于食客们而言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如今全新的水柳派主心骨回归后,就连负责夜间巡逻的弟子们都有三分之一偷跑来吃夜宵,而剩下的三分之二里头又有一半是等着前头的三分之一们给他们捎带外卖。
今夜的水柳派松懈得可怕。
又或者说最近的水柳派巡逻队一天松懈过一天。
没人站出来指正这一点。
有心的人没有权。
有权的人没有时间。
有时间的人没有立场。
有心的是仍坚守岗位的三分之一,他们能做的只有负责好自己的那一环。
有权的是公孙羽等人,自从知道自己“寿元余额不足十年”的一刻起,公孙羽便陷入了巨大的焦虑。此刻的他没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有时间的人是以申莫愁为首的被救女子,对于当下水柳派的松懈状态,申莫愁是全然地不敢言亦无必要发言。虽然公孙羽等人对她又说到底申莫愁不是水柳派的人,她不会、不应该,更没必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尤其是在她即将向水柳派的众人辞行。
出来已有数月,即便要完成任务目的须全,她都未曾放弃。
但时至今日,注目着水柳派的申莫愁看到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也许,万花谷也需要这样一处餐饮……至少……”
申莫愁这样想着。
夜宵终归是散了,身材距离肥到流油只差一串烤肉的众师兄们也都有了消停的意愿。
“薛小弟,姐姐明日就要出发回万花谷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姐姐那儿转转?旁的不说,就你这手烧烤手艺在我那儿就足够招蜂引蝶了!”人群将散时申莫愁才现身摊边,在要了一份“五十串加辣”后,她同我们的烧烤师傅攀谈了起来。
薛胜满身满头的油烟味儿,对于申莫愁的话他也不知究竟听懂了多少。
他估计就听清楚了一句:“五十串”。
强顶着疲劳,他将手幻出道道残影。
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
十年不知离别味,总觉海内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