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了根树枝当拐杖,张兰在树林中蹒跚而行。
她没有朝着万花谷的方向前行,亦没有不忘初心地追踪着公孙羽一行人。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能是由于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行“行尸走肉”的颓丧气息,也可能是单纯地因为树林本身便是个不安全的所在。总之,她遇上了麻烦。
她的麻烦长着一副熊头熊脑熊身子——嗯,这就是一头熊。
准确地讲在玄武星上,这个季节不该有熊出没,但没奈何的,昨夜的大火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惊醒了这头本该沉睡着的熊。
而这头在不该醒着的时候醒过来了的熊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它那因长时间沉睡而空憋了的肚子填满。
但大火烧毁了大片的森林,惊起的生灵岂止这头熊?
所以,当它彻底走完起床流程时,它能看到的、找到的食物除了些许在昨夜大火中倒了血霉地被烧死的兽物外,便只剩下了张兰。
被烧死的兽物大多带着难闻的臭气以及火毒,着实不是熊吃的。但若是没有见着张兰,这头饥肠辘辘的熊指不定一捏鼻子也就把这些玩意儿往肚里吞了。
然而它这不是见着了嘛。
所以……
让自己的侧面迎着风,借助自己与树干色号相近的灰黑色皮毛,熊缓慢而隐蔽地在林中移动着。
作为一头经验丰富的熊,它深知狩猎的奥义——必须在猎物最虚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
它在等待着这个时候的到来。
张兰并没有让它等太久。
“扑通!!”
身为一具“行尸走肉”,灵活变通的能力并不是她所需要的,所以,没在林中行走多久张兰便顺理成章地撞上了一棵树。
是人的头硬还是树的枝干硬?
若是运上内气,这一问题的答案可以非常多样化。
而若是没有运上内气,答案便只有一个。
张兰应声而倒,而于倒地之前她的额头上便渗出了一缕殷红。
这一声“扑通”在标志着张兰的摔倒的同时,也标志着熊等待的时机的到来。
这头冷血无情但却专业异常的猎手踩着点蹿了出来。
而直到此时尚处于跌倒过程中的张兰才发现这头熊的存在。
她们之间本初的距离便相隔不到二十步。
二十步,是属于张兰的二十步。
二十步,是属于熊的一个纵身。
这一刻,即便是风向是从张兰的方位吹响熊的,但张兰依旧清晰地嗅到了这头熊身上的气息。
属于火烧树叶的焦味,属于野生动物皮毛的腥味,属于食肉动物的唾沫与牙散发着的臭味。
三种味道,汇聚成了一种在张兰意识中被判定为“死亡”的味道。
这味道曾在昨夜与她擦肩而过。
“我……不想死!”张兰额上冒出的殷红还未汇聚成血滴,但她本涣散着的目光却已然凝聚回了清明。
“唰!”
白色的匹练从她手中展开,那是属于她的剑。
“扑通!”
黑色的躯体扑倒在地,血色如泉,染透一方泥土。
熊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它等待的时机并不存在。
它用它那双不甘的眼眸凝视着张兰,这挥手间便夺走了它性命的女子恍如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转身便走。
这是它这一生中看到的最后的风景。
……
万花谷谷口。
二十九双无神的眼眸死死地圆睁着,凝视着万花谷。
“传令下去:全谷戒严。”黑纱老妇审视过了每一颗被斩下的头颅,她试图从这些头颅上的创口中读出她们死前经历过的一切。
然而她失败了,每一颗头颅上的创口都是那样的整齐划一,就像是有人将这一位位鲜活的弟子绑在了铡刀下一个接一个地以最标准化的手段进行斩首。
她什么都没读出来。
所以“戒严”便成了她所能下的全部的命令。
然而……
黑纱老妇检查死者们的头颅花了大约半刻钟,而在她检查、审视头颅们的时候,在她所未能看到的地方亦有人在审视着她。
“嗖!”
一声锐响自远方响起,这锐响仿佛鹰啼般空灵,令人闻之心旷。
只是……
鹰绝不会胡乱啼叫。
唯有在鹰盯准了目标、奋起全身之力向着目标发出志在必得的一击时方才会发出这对于胜利的宣告。
蹲在谷外林中,借助一棵大树的树冠遮蔽身形,薛胜正端着一根长度足有一丈的管子。
管子的一头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准确地讲是贴在他左眼的眼袋之下。
管子的另一头则直直地指向远方——准确地讲是他左眼对出去的远方。
管子指向远方的那一头正冒着烟。
鹰啼便是由这管子以及已经不在这管子内的内容物所发出的。
“应该中不了。”管口还在冒着烟,鹰啼也还在远空中回荡,而薛胜却已然从树冠上一跃而下。
于半空中,他狠踏树干,将自己如同丢暗器般地丢入了深林中。
“别追。”
薛胜的判断没有错,在听见锐响的第一时间黑纱老妇便做出了一组流畅非常的规避动作——作为玩暗器的行家实在是没有理由不懂如何闪避暗器,即便薛胜所使用的“暗器”比她使用的先进十倍百倍。
但薛胜的这一枪绝非毫无建树。
黑纱老妇是避过了狙击,但一名站在谷口、前一刻还对着黑纱老妇的背影作儒慕状的万花谷弟子,下一刻便再也没办法做出那等令人作呕的表情了。
她的脑袋碎成了烂熟到炸的西瓜。
黑纱老妇伏身于地,其实完全不需要她开口下令说“别追”,在场的,但凡是个明眼人都没可能干出这等脑残事儿的。
“好厉害的暗器!好强的手劲!”不只是黑纱老妇,所有在场的万花谷弟子都忍不住惊愕,“能把暗器丢得发出鹰啼声,此人功力绝不在我之下!”
但黑纱老妇毕竟是万花谷谷主,这“绝不在我之下”的念头以及与之伴生的退却之念只是在她脑中闪了一下便尽数熄灭。
“不,对方可能没那么强,对方用的可能是昨夜的那种水柳派的古怪暗器!”黑纱老妇猜到了正确答案,“对方是回来报复的,但来的人肯定不多、来的人肯定也不具有与我硬碰硬的实力!不,不能这么肯定!毕竟有公孙羽这只老狐狸……”
“但是……申莫愁身上的毒已经发作了吗?”黑纱老妇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狞笑,“那样的话……这一次占据主动的就是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