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新西伯利亚太阳高挂，本该散去的薄雾依然弥漫着。
它可能不是雾，是霾。
站在窗边，杨明志已经换好衣装。
他扭过头：“亲爱的，你快把衣服换好，等会儿咱们进城。”
“好啊！但愿我们能买到些好东西。我说你今天真精神，明明工作那么晚！”
“算了吧，我是进城开会，逛街是非常次要的。就是因为开会，我才精神抖擞。其实逛街这种事，就瞅着昨天安妮就买了两瓶酸黄瓜，我们可以在大街上转转，你就不要指望还能买到什么。”
“额……也许是衣服。”
“别嘚啵了，快起床，吃了早餐咱们就等撤。”
在莫斯科，杨明志一直享受卢比扬卡特供，故而鲜牛肉和鸡蛋每天都有。
到了新西伯利亚，他的伙食标准降级，至少，每天免费配给的大列巴和酸菜得以保证。
饭菜就是这几种无限循环，真是不自在。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特地差人从仓库了，把带来的黑鱼子酱拿出一瓶。
设计局一个个同志，乃至所有的卫兵，大家多少分了些鱼子酱。
巨咸的鱼子酱裹在硬邦邦面包块上，尤其是设计局的年轻人，今日竟是他们第一次吃到鱼子酱。
只是大家的吃相并不雅观。当前，在大办公室吃饭属于违规，许多人就直接在户外吃饭，也有人钻进温暖的宿舍。
左手面包，右手拿着叉子捣罐头酸菜，面前还有一碗黑麦土豆汤，今日的早餐得益于局长带来物资，可比之前丰盛许多。
波波夫笑呵呵凑到一样在户外喝汤的杨明志身边：“局长，安妮同志的手艺真没的说，想必她的丈夫也一直享福呢。”
“他丈夫已经牺牲了，怎么，莫非您对她有意思？”
“没有，绝对没有！”波波夫竭力反驳，“我家人还健在呢，只不过是工作因素不在我身边。”
“好吧。倒是您提行了我，安妮确实需要第二任丈夫，不过此事需要她的态度。她不管不问，我们何必过度关心？还有一件事。”
“您讲。”
“鱼子酱很不错吧。”
“是的，它是俄国的特产，也是我们联盟的特产。”
“哎，就是不知道新西伯利亚是否生产，估计战时它的产量是暴跌的。”
话说俄国的鱼子酱，它的原料多是俄罗斯鲑鱼卵，这类鲑鱼在勒拿河鄂毕河广泛分布，只是制作鱼卵费时费力。反正加工鱼子酱的工厂原则是食品厂，加工酸咸菜供应军队，不是更好么。
杨明志想到一个计策，至少他自己认为是拿手好戏。
“波波夫同志，你差人把箱子里的鱼子酱再拿出来五盒。”
“啊？局长，难道是作为大家的午餐配菜。”
“你……你想得真美！它是作为礼物。”
“啊？真是大礼啊，送给谁。”
“给那个刚正不阿的厂长！”说到此，杨明志深深叹了口气，“估计城里商店买不到多少好东西。我听说那个厂长是真正的老布尔什维克，我觉得我国际主义战士的身份对付这种人很受用，再送他一些鱼子酱。我想，他会满足我的要求。”
“您有求于他？”
“是的，我得从他那里至少搞来一台冲压车床，再租来一个生产班组，这样我们要造枪的最大障碍就没了。我不能奢望那个男人看到我的图纸就心花怒放，东方有一个传统，拜访他人应该带上礼物。鱼子酱，再来几瓶伏特加，这就够了。”
波波夫深深的点点头：“您是对的，我还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能对伏特加有抵抗力。”
就在杨明志准备着礼物时，电话突然打进大办公室。
原来，那是李森科院长打来的电话，他声称市苏维埃派来的轿车，已经进入科学院院区大门了。
看看时间，现在是上午八点半，所有的行李已经准备完毕。
杨明志自己亦是做了一番打扮，他换上了全套军装，所有的勋章按照相关条例挂到指定位置。
他的序章真是太多了，的亏今日有些阴晴不定，否则它们在阳光反射下，会亮瞎他人的眼睛！
杨桃亦是像她的丈夫这般佩戴自己所有的勋章，只是挺着肚子必须穿着宽松又保暖的衣物，即便如此，最重要的“金星勋章”，挂在自己的胸口处。
相比之下，格里申科少尉就寒酸多了。他没有任何勋章，只有代表内务部身份的小徽章，以及一个“莫斯科保卫者”纪念章。凡是参与过莫斯科保卫战的军人，都获得这枚纪念章。不过在遥远的新西伯利亚，拥有这枚纪念章可谓非常稀罕！
图纸被整齐叠好，装载一个大公文包内，该包是最关键的，它由杨明志拎着。少尉则拎着一个麻布口袋，里面有两瓶伏特加和五盒鱼子酱。
如此礼物应该够了，杨明志的目的可不是送礼获得友谊，他有着极强的目的性。只要目的达成就好，仓库里的伏特加没必要继续送，还是作为犒劳部下和自己的宝贝吧。
杨明志携夫人就在大办公室等着，两人没有等候太久，三辆轿车就开到了。
“哇！为了接我还要这样的阵势？”
已经站在户外的杨明志，先是看清所有轿车，车头处都树着苏联的国旗。接着，车上下来一些顶着蓝帽子的人。
“哎呦，这是本地内务部的家伙们？他们……”
杨明志突然有些不祥预感，不禁戳戳格里申科：“少尉同志，你的同行，该不会是接我去调查的吧？”
“啊？怎么可能？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内务部的家伙们终归是不好惹的，尤其是这个天高莫斯科远的新西伯利亚。就是这个苦寒之地着称的西伯利亚，必然存在着一些秘密监狱和劳动营，直到现在还关押着大清洗时期的犯人，他们被当地的内务部人员严密看押。
这类问题太敏感了，杨明志很有分寸，他就只当那些苦命人不存在。再说，自己可以在精神上怜悯那些人，也仅此而已了。
下车的蓝帽子都配有手枪，不过他们只是下了车而已，一个个又很快做出警戒的姿势。看来他们是作为“保镖”存在的？
一个穿着朴素制服的官员快步走来，他穿着制式呢子大衣，衣领处别着红旗徽章，头顶巨大的绒帽。
此人站在杨明志面前，他没有敬礼，在表明自己姓瓦西里诺夫和机关中的职位后，伸出右手。
杨明志下意识的敬了军礼，这是军人特有的尊敬，再伸出手与之相握。
“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派出一位军人。”
“将军同志，我是一名信使。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准备了合适的会场，邀请了您需要的厂长们。”
“你们也派了人旁听？甚至还有记者同志。”
“记者？不，这不是一场公开会议，是不应该通知记者的。不过我们确实派人旁听。”
杨明志点点头，市长乌莫夫的确是聪明，设计局要搞新武器，此事要有所保密，与其要求报社不要胡说八道，还不如就搞个秘密会议，这样大家都是自己人，就算新西伯利亚市真的存在敌人的间谍，间谍也是一无所知的。当然，杨明志觉得当地的内务部分支机构，已经肃清了全部的间谍。
“您快上车吧。”
没有再寒暄什么，一身勋章的杨明志先把妻子扶上车，自己又麻利的钻了进去。他仅仅握住自己的公文包，着实令坐在副驾驶的瓦西里诺夫好奇。
“将军，看来您的会议资料很多？哦，我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开会也会准备大量资料，有时候仅仅宣读文件，台下的许多人都能睡着呢。”
“哈哈，您说笑了。”
难道这个家伙是个自来熟？还是另有所图。身在新西伯利亚，自己几乎就是孤家寡人，尤其是车子一旦出了科学院院区，情况就更糟了。
杨明志内心筑了一条城墙，他和这个男人虚与委蛇一番，很快扯起其他的事，例如新西伯利亚的现状。
对于这座城市他是完全陌生的，既不知道沙俄时代它的样貌，现在的情况也只是两天前坐车经过其外围，所见到的笼统景象——它是工厂高度集中在城市，城区笼罩薄薄雾霾的工业城市，仅此而已。
不管是出于怎样目的，这个接应的官员的确健谈，此人毫不犹豫的赞誉苏联体系下新西伯利亚的伟大。诸如什么伟大的工业城市、勤劳的当地人民还有大量的矿场，就仿佛这地方除了冬季寒冷外，一切都是妙不可言的。
啊，除了冬季寒冷。
就是这个必然寒冷的冬季，新西伯利亚才先天不足呢。杨明志相信，这座城市如果不是当今苏联面临着巨大的困局，她是缺乏快速发展契机的。
是德军的可怕攻势，迫使苏联去搞“东部大开发”。
其实战争结束后，苏联也在搞“东部开发”，甚至在北极圈建设城市！只可惜，那些城市都是政治产物，且偏远城市建设目的是为了开采当地矿产。随着联盟的崩溃，新生的俄联邦面对经济灾难，再也无力维持偏远城市，无数远东的小城市被抛弃，许多定居点逐渐在融入北极圈冻结的冻原中，成为“废土爱好者”们的天堂。
苏联开发东部是有理由的，尤其是现在，莫斯科当局根本不需要用大笔的卢布补贴，去刺激勇敢的西部移民东进。想想东部有什么吧！至少那里没有战争，不是么？不过是冬季比莫斯科比圣彼得堡冷，但是输在集中供暖的屋子里，生命会受到威胁么？
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
轿车队很快离开科学院院区，它们行进在新西伯利亚宽阔的大街上。城市在进入苏联时期后进行大规模建设，原本这个城市的规模并不大，随着大量国营工厂建立，新建工厂首先建在郊区，新修的道路自然宽大。现在，围绕城市的工厂区，也都成为城市的一部分。
城市的人口还在增加，城市的郊区线一直向外延伸。
了解一个城市，只有深入她的街道，看看当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才算是真正了解。
车队的目的地是市苏维埃办公楼，听瓦西里诺夫所言，办公楼就是曾经沙俄时期，新西伯利亚市邮局大楼。
新西伯利亚城里还有许多老式建筑，它们是沙俄修建极富有俄罗斯风格，有些建筑也富有中亚风格。
沙俄在十九世纪设立了西西伯利亚总督区，以管理新西伯利亚所在的地域，后来在1882年更名为草原总督区，苏俄成立并打赢了内战，这里被更名为新西伯利亚州。但在长久的沙俄历史中，总督区的首府长期是鄂木斯克，新西伯利亚作为首府的时间并不长。
现在，新西伯利亚的行政范围太大，鄂木斯克从新西伯利亚州分出去，此乃即将发生的事。
因为这些原因，最豪华的沙俄总督府建在鄂木斯克，在新西伯利亚也有一个小的总督府，它只是备用品而已。
最合适作为行政机构办公场所的，真的莫过于邮局大楼。在本时空，市苏维埃没打算建设新的大楼，他们对原本的邮局大楼一番修善，安装了集中供暖系统，官员们为了城市发展，继续兢兢业业工作。
楼是老楼，它是大理石和花岗岩堆砌的坚实建筑，大门前的罗马柱雕刻精美的同时也增加的庄严感。
就冲着这样的气势，为何的要建新楼呢？
“就是这里了，将军同志。我们为您准备的会场是在三楼。看起来您应该是最后到的。”瓦西里诺夫说。
“是吗？我更希望早到一些。时间已经过九点二十分了，我们还是来完了？我真的不喜欢迟到。”
“真是对不起，将军同志。他们的工厂都在城市里，他们来这里真的很方便。而科学院……”
“不必再说了，你来引路，我要见见那几位厂长。嗯，等开完会，我也想见见市长同志和第一书记同志。就是不知道，今天能否见到州长同志。”
“对不起。州长和州第一书记还在鄂木斯克呢，如果您想见第二书记，倒是有可能。”
“算了。”杨明志耸耸肩，“去见那几位高级官员，我只是想单纯的问候。等到我的科研有了实在的成果，我将带着成果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