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漓是无比愉悦元姝无意识的小动作,握着元姝的小手慢慢的摩挲了几下,凤眸轻挑,偶尔扫过对面的卫旸,见他已经压下了最初的惊讶,才开口续话。
“卫皇子也瞧见了,朕如今龙体甚安,比起南尧王来,可是好多了去。”
尽管她不曾变脸,握着元姝的动作愈发轻柔娇慢,任谁都以为是淡然无意的。可元姝还是能听出一二来,这人是在挑事了。
果不其然,卫旸俊颜僵了僵,纵然是亲手将他送到了东祁来牺牲的父王,可到底是自己个的生父,被元漓有心一提,难免撑不住了。
“陛下说笑了,父王他年事已高,怎可与您相提并论。”
清越的声音,不高不低缓缓而出。闻言,元漓便笑出了声来,惊的在场两人俱是一愣,元姝是直接迟疑瞪她,只见元漓搂住元姝便说道:“姝儿听听,还是卫皇子有自知之明,知道南尧王比不得朕,也难怪南尧王废了后,原来就是这般做想的。”
年事已高,就该换了。
元姝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的一愣一愣的,可关键人物卫旸皇子还是听明白了。元漓着重说了后面的话,他避免不了听见废后二字,方才面上一直噙着的淡笑,立时荡然无存。
“不知陛下此乃何意!”
“卫皇子是在同朕讲话?”眉头一皱,帝王气势瞬间展现,不怒自威的仪容,惊的卫旸直接便跪在了地上。
顾不得猝然下跪的膝疼,卫旸一心挂念废后之事,知道是自己失了态,便俯首恭声续道:“是旸失礼了,还请陛下明言相告。”
生父再如何重要,可终究是抵不过生母,卫旸是南尧王后年过三十才诞下的嫡子,自幼宠溺无常。若非当年元漓与元智的大军破了南尧城,如今这卫皇子早该是南尧王了,亏的是南尧王怕大军一怒直捣京都,便求和送了唯一的嫡皇子来。
若要论及唯一的执念,估计便是生身之母了。
元姝不曾听说过南尧王废后的事情,只觉着卫旸这突然心急下跪之举,甚是惹眼,便朝他多看了几下。却被元漓抓个正着,掐着下颚将脑袋转到了她的怀里去,不允许她再看别人一眼。
弄的她好不面赤,只能在心底暗恼元漓一句:这人霸道的都没个章法了!
“想卫皇子你少时便送来我东祁以示两邦之友好,先皇在位时,亦是不曾疏于教导,以国学府为来往,长皇子知识,桩桩件件到底都是为了两国长久。”
元漓缓缓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儿,柳眉高扬雪额轻点,优雅淡然的拢着元姝。就在卫旸抬头不解之际,话锋陡然转变了过去。
“可惜,南尧王似乎就没这个心思了,废元后以立偏妃于中宫,又有庶公子为宠,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便要加封太子。而这位太子呢,似乎一心想要与东祁为敌,啧啧,不知卫皇子可记得这号人物?”
此朝,几国都是延续着前朝流下的风俗,元妻出为嫡,妾出为庶,全然分明的很,等级制度更是森严。到如今倒是淡了些,就如元漓吧,西宫贵妃所出,只能算是庶女,却偏偏还是上了嫡出的位。元岚在西边的时候,没少寻些百年家族,挖这些老规老矩来给自己撑面子。
也亏得不是前几朝,若放在那时候,元漓便是天仙下凡的神女,只要不是中宫出的那都是白搭。
元漓的那番话立时扫了卫旸最后的一丝淡定,他比谁都清楚南尧后宫,他是王后所出的长子,随后还有同胞之弟妹。当年南尧王为保和平送他过来,也还是存了些愧疚的,便允诺了无论他此生归不归,那未来的王储都将是他的胞弟或是他。
少年没什么奉献精神,只是那时骑虎难下,若他不走,两国开战便是不可预测了。所以,走前也就真应了他父王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固定他母后的位置和胞弟的王位。
卫旸虽然是质子,可也是有暗线联络南尧的,却从没人告诉他这个消息,只说明那边有意瞒他。也不知道元漓是从何知道的这些,一经出口,无疑是字字诛心。
“不可能!”
当年他离开时,南尧王便十分宠爱一偏妃了,那女人还为他生了皇子,待遇较之他们几兄弟,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外人都说他是南尧王宠爱的皇子,可又有谁知道其中酸苦。所以,不可能这三个字,他说的时候都有些底气不足了。
元漓却是冷笑蔚然,这个男人是上了她黑名单的人物,不弄到死活不能,她是不会收手的。那满是算计的深意被元姝看的是一清二楚,知道元漓是要上招,她出奇的没多话去拦。
能早些送走卫旸,她也求之不得。
“公子胜其人野心无比大,听说你母后父族势力也不容小视,不过近来好像都被一一打压了下去,手段可是厉害着呢,此等人物,朕委实是佩服极。”
公子卫胜其人,元漓不想多说,就是个爱作的主儿罢了,待她打发了卫旸后,那小子也不过是个死人的名号了。可是现下,她也不多露,便是要套卫旸入局。
洋洋洒洒的话儿,向来不苟言笑的元漓是难得这么一回,就是坐在金殿上,她一般一句话都不过十字。肯多费时间同卫旸数清利害关系,就说明不止是元姝所想,送走即可那般简单了。
元姝捡了脚边的奏折便偷偷瞟了一眼,发现卫旸脸色已不复方才了,青白交加,似乎正隐忍着极大的愤怒,垂在长袍左右的手都紧握成拳。
“对了,听闻卫皇子的胞弟今年十八了吧,少年风范早是传遍,可惜……惨遭毒手,英年早逝。”
“嘭!”
元漓最后添的一把猛火,击中了卫旸的中心,玉立长身直接跪倒在地,儒雅样貌不复,狰狞俯首在地咬牙切齿便道:“陛下所言当真!吾弟……吾弟已……”
那眉宇间迸出的恨意,怵的元姝往后侧了侧,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美男的变化,还以为会是个沉着到底的人,未曾料到,还是压不住心底的野兽。
“朕一直都觉得以卫皇子才能置于东祁为质,其实甚是可惜,想以朝官招募,又恐老派舆论。如今南尧时局动荡,只待公子胜上位可能就会战乱,偏生朕无心战时,可不知卫皇子愿涂炭生灵否?”元漓避之不答,却将最终的目的抛给了卫旸。
底牌一亮出,纵然是思绪起伏不定的卫皇子,凭着多年的心计,也明白了元漓的意思。若不想公子胜上位,必然便是要送这位才能超凡的卫皇子归国了。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归国,眼下似乎还能去报仇的卫旸,一时间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元漓,好半晌反应不过来。此时,早已是将入主西宫为皇夫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务之急便是速速回国□□。
“臣自是不愿与东祁为敌,明人不说暗话,若陛下能允臣立时归国□□,他日定以附属书为献,每岁进贡奉陛下为友!”
元漓无疑是给他打开了一扇不敢开的大门,看到了一丝曙光的他,为了能早日踏出这扇大门,自然是要付出很多的。
也不知道卫旸可曾注意到,元漓在听见他这番话时,精美的凤眸虚了虚,低敛时清光流转,有一抹名为不屑的东西正在逝过。
看的一清二楚的元姝立时就暗叫不好,元漓的最终目的定然不是送卫旸回国□□去!
很快,便听见元漓笑了,笑的甚是畅快,悦耳笑声婉转大殿,让元姝生了一层寒意,却让跪在地上的卫旸多了一分喜悦。
“好,既然卫皇子都如此说了,朕又怎好再扣人不放,只希望卫皇子能记住今日的话。”
此时的卫旸哪还有半分不从,一心挂记南尧的母后和弟妹,虽是心疑元漓的话,却也不敢丝毫大意。他不是笨蛋,那些暗线的人,心是朝着谁的,他自然清楚,就方才的那些事情十有□□只会是真的。一想到自己的胞弟已死,便是钻心的疼,若是回去迟了,估计他的母后……
“臣永远都会铭记在心,万望陛下相助!”
这也是他彻底明白了之后的路,瞧瞧连自称都变的恭恭敬敬,生怕是惹了元漓的不悦。
人是入局了,元漓笑的愈见危险,偏生卫旸是看不懂她的人,只能注定被牵着鼻子走了。玉手一挥,龙袍翻飞间,便扬声说道:“善!不过如今南尧尽在公子胜的掌控中,朕恐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送你回去,只怕要委屈皇子了。”
不能光明正大,那就只能偷偷摸摸,卫旸权衡了下,只要能回了南尧寻了他外祖帮忙,□□之事也不是不可。一心只往南尧挂记的他,是再也没往深处想去了。
“臣一切听陛下安排!”
卫旸出殿时,尚还有些身姿晃荡,元漓长着声在后面添了一句话,只见那道身影一僵,下一秒便狂奔出殿去了。
“皇子茂仪仗受袭,死于乱箭之下。”
卫旸胞弟便是这皇子茂。
待人没了影儿,元漓才畅快的搂着元姝一阵亲,知道元姝疑惑,便点着她的小鼻头虚眸慢道:“啧啧,质子携东祁密书伤人逃匿回国,这个罪名应该够兵发南尧了吧?或者,放了他回去,待兄弟相残后,朕再举兵?来,姝儿说说哪个好?”
元姝只觉着透体生寒,这其中无论哪一个方式,必将是一场场血流成河的屠杀。她未曾料到元漓心思如此之重,几句话语引了卫旸上钩,下一秒便是身陷死局无疑,不止想要了卫旸的命,还要一举灭了南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