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再能压制住脾气的人,估摸着也是忍不住了,更不论元漓的那脾气了,被自家皇婶指着鼻子骂,若还能赔笑应着,那可真就是她这个帝王的悲哀了。
“朕倒是不料皇婶这般为姝儿作想啊,怎么,南下的计划不弄了?你们以为送走了她,朕就能好?别痴心妄想了,朕要的人,还不是你们能带走的。”
敛了最后的笑意,元漓整个人都酝在了一片冷然之中,掠过元王妃的视线,是阴鸷而狂妄的,暗带一声不屑的冷哼,便戳破了那些不看入目的小伎俩。
元王妃面上多了一份僵色,在元姝错愕的瞪眸中,她脚下不稳便往后踉跄了几步,惶然想要避开元姝的眼睛,藏了心中的愧疚,仍是不改强悍的对元漓说到。
“臣妾明白陛下何意,今日只想接了阿瑥回府大过生辰,她如今年龄不小了,是时候择选佳婿,还望陛下恩准。”
确然,依照元王妃与元智的安排,接了元姝回府去,便快马加鞭的送往南方去,越远越好,只要能离了元漓的掌控。人一旦送走了,没了挂念的元漓定会册立皇夫走上正道去,待过些年接了元姝回来,也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熟不料,自认为无比周密的计划,却原来早已被元漓了如指掌了。
尽管是心头有气,又对元姝惭愧,元王妃却还是挺直了腰杆压了方才的失态。她自然是舍不得送走元姝,可方才元姝的表现无疑是戳了她的心窝,与其犹豫不决留人在这被元漓使坏,还不如赶紧的实施之前的计划。
“母妃……”元姝咽了声,拉着元王妃的手松了劲。
元王妃侧首拉住了她发软的腕子,便急急说道:“阿瑥千万别怪母妃,母妃也是逼不得已才想了这个法子,你必须离开这里!”
到这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元漓投来的视线是既不屑又愤恨的,元王妃这个长辈可不是能抵挡的对手,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了元姝的身上,早些说实话,估计还有带人走的回旋余地。
元姝没想过怪谁,事情到这个地步,是谁都不曾想到的。曾几何时,她无比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没有人能来救她,当心被慢慢暖化后,她沉浸在了元漓奉献的爱中,却有人站出来了,甚至是扬言为她好。
“母妃,我是不会离开的。”无论是皇宫还是天都,她都不想离开了。
元漓不曾说话,坐在上首把玩着手中的如意簪,嵌着珠翠的玉如意通体晶莹,时而冷冷的哼笑着,似乎有意等待元姝的表现,在听见元姝的话后,明显多了一分悦色来。
等待太久后,最初的初衷总是难免会磨掉,可惜有太多人不懂得其中的意味,只以为所有的事情会永不改变。
“你在胡说什么?你必须离开这里!她只会害了你,你们根本就是不可以的!”元王妃好不容易压下的一丝火气终于是控制不住了,掐住元姝的手腕便大叫了起来,丝毫不顾及礼仪只想着能唤醒此时说胡话的元姝。
被掐的生疼,可也不及心如刀绞,初时元漓就曾说过他们有意要送走她,将她遗弃,她一直不愿意相信。可今日亲耳所闻后,真的是伤及心脉,纵然知道是为了她好,可是这样的结果是她万万不曾料到的。
“母妃,已经迟了……”
清泪落过面颊,紧咬着粉唇轻轻摇头,有些固执却又心伤,迟来的事情总是这般徒惹人悲,改不了,也换不成。
元王妃又怎会理解她所谓的迟,只当是元姝一时糊涂入了心魔,红着眼便急急扬起一手,眼看就要朝惊震的元姝掴去,带着一阵厉风的手掌却在半空被人拦下了。
明白元王妃是一时气堵,元姝也没打算要躲开这一巴掌,换位思考,若她是元王妃也会下手打的。闭着眼等了好半晌,耳边除了母妃气极的重重呼吸,也不见痛疼袭来,迟疑的睁开尚且挂着泪珠的眸子,便瞧见元漓正甩开元王妃的手腕。
“你!”
元漓的力道过大,甩的元王妃径自便仓惶退了好几步去,险险扶住了案面才站稳了脚,不复温和甚至有些狰狞的端庄面容上写满了不甘和愤怒。
“母妃!”元姝下意识的想要过去扶她,却被元漓抓住了手拉入了怀中护住。
“不许过去,她会伤了你。”
元漓是什么都能忍,便是元王妃指着骂她打她那都成,偏生就是不愿意元姝受半分伤去,方才还能稳坐台上念着长辈留半分情面,却在元王妃抬手之际,冲了出来,无非是消殆了最后的善心。
“来人!”
这一声厉唤,早就站在外面等候的宫人立刻便随着余尚宫入来,尽管气氛甚是不对头,却无人敢抬头乱看些什么,唯唯诺诺的等着帝王的旨意。
“传旨去护国王府,王妃玉体不适,朕恩准留住宫中由御医照看,赐平成殿居,好生修养。”末了扔给了余尚宫一个意味无比深长的眼神,便让人拉了元王妃出去。
这莫名的旨意一出,谁都明白那是变相软禁的话,元王妃自然是不愿意,不住怒骂着元漓便被宫人拽了下去,丝毫不顾及她这王妃身份,拽扯中少不了碰撞,珠翠落地打散凌乱,便是腕间的玉镯都被拉脱了一只碎成了段。
“母妃!你快让她们住手,这样会伤了母妃的!”元姝仍被元漓禁锢在怀中,眼看着向来温婉端庄的元王妃发了狂,急的就去求元漓。
元漓的宫人又岂是泛泛之辈,如林倪那般会武功的角色多了去,陪王伴驾要的就是默契,一掌击在了尚在挣扎的元王妃脖颈上,人立时就没了声。在元姝反应过来之际,她们早抬着人快速离去了。
“好了,你母妃这会子是不能见了,待过些时候让御医去瞧瞧,且静几日再说。”戾气还未敛尽,元漓却低了好些气对元姝软声劝慰,就怕这丫头一时想不通。
元姝自然是放心不下,可她更明白元漓说的话是不会改变的,今日被这么突然一闹,翻了脸子,元姝也不好再去刺激元王妃了,只得应了元漓的话。
实说将元王妃扣在宫中委实并非上策,世人都知护国王元智独重爱府中元妃,这晨间还好好入宫的人,下午却说身体不适留宫里。旁的不知事的人大抵还觉得这是天家恩赐,可这旨意传到了元智的耳中,那就不一样了。
坐在软榻上,元姝已经出神一上午了,来同她汇报元王妃身体的御医都走了半晌,她却还捧着手中的茶盏静静不语,直直看着一庭花卉,彩蝶纷飞,面无半分异色。
米音再次入来瞧着这幅模样,也不曾多言,自打晨间听了护国王入宫的消息,她家主子便成了这般,大抵是还想着被软禁的王妃,以至于来人唤了她好几次,都没任何反应。
“郡主,王爷已经出宫了,陛下说过些时日就会送王妃回府的。”
果不其然,那好长时间都没反应的美眸终于有了动作,长睫轻颤,笼在一片阳光中的白皙面颊上有太多米音看不懂的情愫。
“母妃那可用膳了?”
“还不曾呢。”
这会已过午时,因为元漓不曾过来,元姝也没胃口用膳。而元王妃已经绝食一日多了,记忆中的元王妃是高贵的雅妇,端庄可亲,从未对她这个捡回来的孩子红过一回脸,视若亲骨肉疼爱。还记得她小时候常生病,元王妃是生怕她养不成,照顾了她便会去承云寺里祈求,往往都要跪上半天,只愿菩萨能保她一命。
这些年,元姝也是将她奉若母亲,无论大事小情都不会忤逆不尊,努力的扮演好一个乖女儿的角色,享受着母爱。可是现下,一切都变了,她忤逆了事事为她着想的母妃,只因为她对元漓动了心。
“母妃说的对……”逆女,养了一个逆女,不顾人伦廉耻,勾引自家堂姐,媚上的逆女,这就是她元姝,这亦会是她今后会被世人冠上的名头。
她失落的轻声呢喃,却不愿旁人多听,擦了眼睛的湿润,便侧首对米音说道:“做些甜米粥去吧,母妃喜欢吃那个,少放些桂花蜜入去。”
故作勉强的笑了笑,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开始了,就没必要自哀自怨,她懦弱了太久,现在终于有了勇气和元漓站在一起,那便由不得她再生改变。
米音应下,正待躬身下去,却忽然想起了一事来,便对元姝说道:“奴婢听闻西州那边传来大捷,折子也是刚送到宫来,七殿下首战便斩了封家老将,估计不日便能夺回州城,可是……不知为何,陛下却下令北营备兵,似乎又要开去何处。”
元姝听了个清楚,知道元颖无事还胜了,自然也松了口气,可是一想起打压的是元岚,这气也出的不是那般自然。至于后面的事情,她立时就明白了,知道米音是好奇,却又不好说出。
“陛下用兵自有她意。”
备兵之际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被元漓有意放回南尧的卫旸,可是即将掀起风浪,为了符合个人恶趣味,元漓选择了兄弟相残的模式,只待卫旸同公子卫胜争个你死我活,便大军压境一举吞灭。
这计谋,委实狠而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