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冠不知道该说点啥,不过转念一想这么无聊的事情,根本犯不着自己这个大宗师去说啥,甩了下袖子转身走开了,任宋阳躺在地上自己发呆。但还不等他走远,忽然由沙卒赶来报信,说是有访客到来,现在已经抵达军营。
宋阳略显诧异,暂时也没多问,翻身跃起与罗冠一起向外走去。他们才刚走过半途,访客就迎头而来,为首之人昂首挺胸龙骧虎步,正是沙民大军统帅白音王,在他身后紧跟着瓷娃娃、帛夫人、南荣小婉等众多同伴,另外在外面负责‘信兵’、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曾露面的帛先生也在队伍中。
突然间大群朋友都来了,指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宋阳快步迎上:“怎了?”
帛先生抢上半步,一反平时的罗嗦唠叨,直接应道:“一是柴措答塔宫中叛乱,大活佛博结丧命,如今密宗已经找到了新的转世灵童。”
宋阳吓了一跳,一家的皇帝说死就死了,让他如何能不惊讶,帛先生的声音不停:“另一件事,吐蕃重兵进击东南,冒犯南理。”
宋阳眯了下眼睛:“什么样的阵势?”
帛先生声音低沉,并未直接回答宋阳的问题:“大活佛死后不久,柴措答塔传告天下,弑君大案已经查明,逆贼暗中与南理勾结……”
话没说完,宋阳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全不了解,但至少能明白,柴措答塔这道昭告一传出,南理就成了所有吐蕃人的‘杀父大仇’,这次吐蕃进兵南理,也再不会像以往那般只是小打小闹的搔扰一番了事,而是不死不休的大战!
除非杀进凤凰城、彻底摧毁南理皇廷,否则吐蕃人岂肯善罢甘休。
这一战亡国灭种,南理国难当头。
宋阳一行都在北地深处,全副心思都投入回鹘、犬戎和沙民的三方会战之中,消息闭塞,全不知外面的情形,帛先生的消息还是从回鹘方面传过来的。谢门走狗在前线‘信兵’,不久前终于有了重大突破:成功与回鹘人建立了联系。
消息非同小可,帛先生亲自赶回呈报,而他的信道初建,只能直接和中军谢孜濯联系,没办法直接找到宋阳,不得以下小小兜了个圈子,由此大家也都一起跟了来。
西线战事镇西王首当其冲,而前线开战、老父再度挂帅出征,筱拂和初榕的心情可想而知,再说封邑虽然远离边疆暂时不会受到战火波及,但这个时候家里非得有一棵主心骨不可,无论如何宋阳都要立刻赶回去了。
“回鹘大可汗也传了几句话过来,大概的意思是南理是他的兄弟之盟,你家的事情他一定会管,但眼前的情势……他要南理务必坚持上一段时间,只要这里的战事完结,他立刻转头去对付吐蕃。”帛先生道。
宋阳一笑,先莫说真正出兵,曰出东方身为大可汗,敢对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便足够了,而且南理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南理人自己的。
帛先生继续说道:“我随你一起回去,高原那条路走不了了,我们从犬戎去大燕,前半程小心些,只要进入燕境,后面就全不用担心了。”
这个时候白音王大步上前:“我来送行的,待你打完吐蕃番狗、我杀掉犬戎狼子,大家再见面喝酒。”说着他张开双臂重重给了宋阳一个熊抱,随即又有些讪讪地笑道:“另外…还有个事情想要求你,你这趟回去…能不能请谢小姐暂时留在军中?”
宋阳不知道的,谢孜濯追随中军参与军策指定,越来越进入角色,给沙民的帮助也越来越大,毕竟瓷娃娃在家时熟读兵策,心思也足够透彻。
除此此外她还有一重极出色特质:冷静。
她的颜色只为宋阳绽放,其他所有事情她都看得很清淡,掌兵时更是如此,只问成败不理生死,于她而言打仗就是一道题,她全神投入也只是为了解开题目,有她参与军略战策,对白音王是个极大的补益,自从沙族进入战场以来,她前前后后已经指挥了几场了漂亮战斗。而且此刻沙族和回鹘刚刚建立联系,双方开始筹划与狼卒的决战,这样的关键时刻放瓷娃娃回家,白音王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宋阳转目望向谢孜濯,后者迎上他的目光,报以安静一笑,最最简单的心思,去或留她都无所谓,全都交给宋阳做主。
“常春侯回去,谢孜濯留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班大人缓缓从人群后转了出来,他也随着大伙一起来了,走到宋阳跟前:“谢孜濯于战事颇有天分,但仍欠磨练,还差得远了,我南理虽小,却也不乏大好战将,别人不提,就你那位老丈人麾下智将勇将就一抓一大把,南理的战事不缺她一个;可此间不同,没了谢孜濯无异折了白音王一条胳膊。”
老头子的话里明明白白透出一股对沙民蛮族的蔑视,白音王知道他的脾气,不仅没和他计较反而点头附和:“一条胳膊不止,是两条膀子。”
南理不缺瓷娃娃,此间的大战却少不得她,该去该留明白得很,而班大人的话还没完:“指望回鹘能对吐蕃施压、帮我南理,就得先盼着这边的战事结束……单单结束不够,还非得打赢、大胜才行!”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只有先卸掉回鹘西线、来自犬戎的压力,曰出东方才有精力、有能力、有底气地对吐蕃施压。
所以非得大胜这一仗,灭掉狼卒的边线雄兵,让犬戎短时间内都无力反扑。打平不行、敌人主力仍在、终究是掣肘之患;打输就更甭说了,回鹘大军要是在这里被人家给灭了,曰出东方不收拾铺盖逃到沙漠深处避难去就不错了,自顾不暇又哪还管得了南理。
班大人的道理清楚得很:“谢孜濯留在这里助战沙民,其实也是在帮南理,而且比她随你一起回去有用万倍。”
说完谢孜濯,班大人又把目光转向帛先生:“差不多的道理,谢家旧部也应该留下来。”沙民的作战方式很原始,得了‘信兵’相助便等若添了几条长长的触须,战力得以突飞猛进;至于南理,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系统,谢门走狗的能做得到的事情,南理的军情探子也未必做不来。
毕竟是几朝元老,班大人寥寥几句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到了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宋阳即刻启程返回南理,谢门走狗与谢孜濯继续留在此处助沙民作战,班大人继续他和宋阳约定好的‘一年之期’助白音王夺位。
至于罗冠、南荣、小婉等当初那些着宋阳一起从燕子坪出来的同伴,现在都和他一起回去,另外七上八下也离开首领加入宋阳的队伍,待他们进入大燕境内,少不得要有谢门走狗的接应,到时还要靠他们哥俩帮忙联络。
不等天亮,宋阳等人就撤出军营,连夜启程赶赴大燕。对草原行走中最大的威胁‘库萨’,他们从白音沙民那里学到了破解之法,沿途又有草原上的小狗小心照顾,一路上不存波折,这一行人除了阿伊果武功高差劲之外个个都是精锐,脚程迅捷惊人,一个月后宋阳成功穿越边境,终于走出了莽莽草原,返回到汉家世界。
谢门走狗在大燕的能量比着草原上强大得太多了,而付党、顾阀也非等闲之辈,这三家联手相助,宋阳的路程更加顺利通畅,只是在路过江南时,本应坐镇睛城的李明玑忽然赶来相会。
一袭红衣,面容清冷,李明玑风华依旧,与当年一品擂前初见时几乎没有一点变化,倒是小丫头叶非非,几年过去出落得更可人了,再见到宋阳时叶非非一反冰美人的常态,笑嘻嘻地上前敛衽施礼,直接站到宋阳身旁,端茶倒水递送毛巾地忙活着、伺候着,把宋阳搞得大大地不习惯。
李明玑坐在他对面笑道:“叶非非是我的人,我是付丞相的人,你是付丞相的公子,她侍候你是应该的,坦然受了吧。”
“以前可没见你们对我这么好过,还收我钱来着。”宋阳随口说笑着。
不用李明玑说话,叶非非就把嘴巴一扁,委委屈屈地想说啥,宋阳却比着她更快,摇头笑道:“少来少来,我不听!”叶非非也不以为意,嘻嘻一笑,又把那些肉麻话统统吞回到肚里。
宋阳望回望向李明玑,就此转入正题:“有事情?”
李明玑深吸了一口气:“燕顶叛国,已被景泰缉拿落狱。”
宋阳大吃一惊,一时间还道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确认:“当真?!”
李明玑点了点头,从吐蕃军队不宣而战攻击大燕,到不久前先后两批国师勾结吐蕃、反叛大燕的罪证从高原传入中土等所有她所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宋阳。
宋阳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好半晌过去,宋阳才再度抬头,但并再没多说什么,只是对李明玑点了点头,后者一笑嫣然:“你心里有数就好,多多小心。还有……南理若真呆不下去,带了家小来睛城找我,总会有你一个安身之处的。”
宋阳呵呵一笑:“多谢。”
随后双方不再谈及正事,又闲聊几句李明玑告辞而去,宋阳再度启程……二月十九他离开沙民军队,穿越回鹘、大燕两座大国,历时整整两个月,终于重返南理境内!
凤凰城和封邑早都得到了消息,他才一入境就有朝中官员与家中亲友迎上来。
家里来的人并非公主郡主,甚至秦锥魏治这些相熟的红波卫都没来,迎接宋阳的是俏丽丫鬟小九和忠心奴隶哑巴,外加燕子坪大捕头盘头。
国难当头也挡不住小九见了自己公子后那份开心快乐,围着宋阳又转又摸,笑得合不拢嘴,盘头也开心,但是比着小九儿要正经多了,对宋阳道:“公主和郡主交代下来,西线战事突兀,封邑需得有人坐镇,不能亲自来迎你了,盼你快快回家早曰相聚。”
燕子坪不单单是宋阳的封邑领地,还是南理佛家圣地所在。西线开启战事,所有南理臣民都人心惶惶,妙香吉祥地的作用也就愈发凸显,稳定民心激励士气,在某种程度上,来自妙香吉祥地的祈福法事,甚至比着凤凰城中传出的讨贼诏更能让南理百姓安心。
最近这段时间,信徒从四面八方聚拢而至,求佛请愿为国为家祈福,封邑中的忙乱可想而知,承合无论如何也走不开,而更关键的,公主和郡主既是贵族也是红波府的女儿,如今她们不能离开封邑去往后方,哪怕只是去接个人也不成……燕子坪距离前线还远,但毕竟也在南理西域,比不得后方更安全,这个时候小捕或初榕走了,让前线的战士怎么想、来封邑祈愿的信徒又会怎么想?
“另外,”盘头继续道:“封邑里的红波卫,大都返回了前线去抵御番子,所以秦锥他们也没办法过来接你。”
红波卫都是来自西线的悍卒猛士,一旦前方大战再起他们就会重返军中,早在吐蕃兴兵之处秦锥等人就奉王命返回前线去了。
家中的要紧人物没来,朝中派来迎接常春侯的也不是重要大员,为首官员姓李,官职不算低,是左丞相胡大人的亲信,是上次出访大燕参与一品擂的使节中少数幸存者之一,和宋阳也算熟稔,上前行礼后就不再咬文嚼字,对宋阳道:“镇西王早已赶赴前线,胡大人、杜大人几位坐镇京师,这个当口…侯爷晓得,军务、政务繁忙无比,胡大人实在抽不出身,派我来接你,出京前他老人家叮嘱我,没能亲自来迎,你可千万别见怪。”
宋阳哪会在意这些,摆手追问道:“仗打得怎么样?”
“镇西王亲自坐镇苦水关,番子难越雷池一步!”话虽然说得带出几分豪气,可李大人脸上还是显出了一份忧色,这次吐蕃人来势汹汹,且两国的实力根本就不在同一档次,眼下虽然还扛得住,但究竟能坚持多久,谁都不敢保证的事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