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普森的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停止轻歌慢舞的宴会大厅更是一片静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程诺和查普森的身上来回打转。
程诺冷眼看着查普森的笑脸,心下已然明了,他敢如此当着一国国王的面大放厥词,必是对丽缇亚左肩之上绘有那啥劳子纹案这事,有着十全的把握,只怕丽缇亚左肩上那纹案的由来,也与他或他背后的教廷脱不了干系。
但不知道勒朵兰墨绘成的纹案,只有用神殿圣水才能显现这一情况,到底是什么原理。会不会跟“鸽子血纹身”有什么相似之处呢?
程诺还活着的时候,别的兴趣没有,就是喜欢了解一些猎奇的事物。她记得有一种被称为“鸽子血纹身”的纹身传说,就是指用鸽子血混合朱砂、白|粉等等材料作为色料,绘成的纹身在平时情况下与肤色无异,并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唯有在体温上升时,纹身的图案才会显现出来。
若是勒朵兰墨的显现,也需体温这一类的条件参与,那事情可就好办多了,毕竟死人哪来的体温!
想到这里,程诺的心里的大石微微放下了些许。虽然若形势对她不利,她大可直接从丽缇亚的身体脱出离开,但不到最后关头,她并不想这么做。
她当初会选择附身在丽缇亚身上,本就是抱着想以此身体接近薇薇安,学习传法魔法阵以寻找回家的路为目的。为了让这付已经死透了的身体保持身体的柔韧度,使它看起来跟活人没什么两样,她可是费了很大功夫对它进行“改造”的,若是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做不到。
而且……
程诺的视线从查普森的脸上慢慢移开,在宴会大厅中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伫立在宴会大厅靠近阳台的门口,那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子身上。他一双璨若晨星的黑眸正锁定在她身上,眼中无波无纹,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才是她真正顾忌所在。
别的不怕,就怕她若真的脱出丽缇亚的身体时,这人马上又是一道封印法诀打过来,那时她岂不是又落入之前的境地?
或许下场还会比之前更惨!
所以,她只能赌!
程诺缓缓地收回目光,定定地盯着眼前的查普森,道:
“既然主教阁下一口咬定我就是贵国的要犯,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只能用行动来证明我的清白,不过……”她顿了顿,看着查普森的目光变得森冷起来,语气中带着被触怒的愤慨反问道,“如果最后证明,我果真不是贵国的要犯,主教阁下会怎么做呢!”
美丽的少女微扬起头,目光冷冽地盯着她眼前的中年男人,那股子仿佛自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高贵与傲倨,叫在场众人不约而皆生出一种“她本就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感觉来。
查普森也为她这股突生出来的气势感觉惊诧,但转念一想,她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想以此让他退却的心理战罢了。
哼哼,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近在咫尺,只要把她带回去,搁浅了七年的计划就能再度进行,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这三言两语的而退却呢!
“倘若你不是我国的要犯,我会为我之前的冒犯进行赔礼道歉!”
程诺嗤笑一声。“这跟剐了人十斤肉,再拎着十斤猪肉去探望人家说‘对不起’有什么区别!”
“只要你是无辜的,那么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查普森笃定自己胜券在握,更不愿与程诺多作纠结,便摆了摆手许下承诺,“行了吧?”
事已至此,程诺也不再多作挣扎,十分痛快便应承了下来。“可以。要怎么做?”
查普森看了她一眼,请赛尔德吩咐侍从去取来一个干净的小盆子,和一条干燥洁净的白布巾。他将那玻璃瓶子中的水倒入到小盆子里。瓶子看起来不大,但瓶里的水倒进盆子里,竟装了半盆有余,查普森见份量差不多了,才收起瓶子,挥了挥手中的魔杖。
只见一道红光闪过,橙红色的火焰将小小的盆子包围在其中,不消片刻,袅袅轻烟自盆子之中飘起,查普森再次挥动魔杖,包围着盆子的火焰瞬间熄灭,盆子里的水已被烧得温热。
“安德尔小姐是要自己动手,将圣水用布巾敷在左肩上,还是需要让人代劳呢?”查普森盯着她笑问道,一抹不怀好意的意味飞快地从他眼中掠过。
程诺在看到他将那所谓的圣水加热时,心中又放下了几分。此时见他这番说法,也不搭理他,只是回过头看向她身边的赛尔德,问道:
“赛尔德,你来帮我好吗?”
她看着他,浓浓的深情与哀伤几乎要从眼里逸出,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委屈与无助。赛尔德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抱着痛哭失声的她,告诉她自己会保护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可是这次不行,他不能心软,他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国家,倘若丽缇亚真的是阿比斯公国的要犯,倘若她嫁给他是另有目的的……不!他无法容忍再度有人欺骗自己!他更不能让什么能够危及国家的因素潜藏在自己身边!
所以就算最终婚礼有可能会成为一个笑话,他也不能放任危险因素出现!
只能让你委屈这一次了……我的爱人,只要等会证明了你的清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好好爱你的!
赛尔德别过眼不再看“丽缇亚”受伤的表情,一边想道,一边走上前将盆子里的白布巾拧成七成干,拿着热呼呼的白布巾回到程诺的身边,轻轻地将她披在肩上的披肩拉开,露出她肌肤光滑细腻,线条优美的左肩,碰到程诺的肩膀时,赛尔德的手指畏缩了一下。
真是冰冷啊!她一定很害怕吧!吓得肌肤都快跟结冰一样了。
赛尔德在心里低叹一声,轻轻地将温热的布巾摊开覆盖在她的左肩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程诺的左肩上,程诺的目光却是落在按在她左肩的大手上,缓慢而轻柔地运行着分布在体内各种的戾气,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赛尔德与她的距离不到十公分,这个距离很好,好到待会如果这具身体的左肩之上真的出现了什么东西,她可以马上侵入到赛尔德的身体之中,短时间内夺取他的身体主权。
她就不信那个一直远远站在墙边的家伙,敢贸贸然对一国国王出手,刺杀的罪名,足以让遍布在这宴会大厅里里外外的侍卫们马上把他剁成肉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温热的布巾渐渐冷却下来。查普森见时间差不多了,连忙对赛尔德道:
“国王陛下,您可以松开手了。”
赛尔德闻言一怔,深深地看着“丽缇亚”,她却别过头,不愿让视线与他对上。她这一个动作,让赛尔德的心里很不好受,他微微低下头,在程诺的耳边轻声道:
“别害怕,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他说得深情款款,但程诺却只想把他的魂魄生生在从他身体里面抽出来吞噬掉。
渣男,他这惺惺作态的话是什么意思!若真是想保护她,早早拒绝查普森不就成了么!放马后炮有什么意思!
赛尔德在她耳边轻声说完,慢慢将手掌下按着的布巾拿开。
倏地,赛尔德瞠大了眼——
随着布巾的移开,“丽缇亚”的左肩逐渐曝露在众人的眼中,那片布巾之下的左肩,光洁细腻的肌肤之上一片雪白,毫无瑕疵——
竟没有出现查普森说的那个神殿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