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套,卢经玩得无比纯熟。杨天鸿之前说起“私人财物”四个字,其实很对卢经的胃口。老头甚至有些得意,觉得之杨天鸿主动跳进了陷阱。嗯!开价五亿两银子还是有些低了,应该再往上多说一些,五十亿还差不多。
杨天鸿丝毫没有惧色,张口笑道:“卢家老太爷果然是巨富做派,如此贵重的花草灵药,居然种在花园里无人看管。也罢!是非缘由,总得有个说法。五亿两就五亿两,倒也不多。只不过,本将拿出银钱出来赔偿之前,卢老太爷是不是也应该先赔我一笔银子?”
卢经不太明白杨天鸿的意思,下意识地问:“我为什么要赔你?多少数目?”
杨天鸿指了指栓在近处的那头避水金睛兽,认真地说:“此乃避水金睛兽的异种,九天真龙下凡播撒血脉,九阴玄灵孕育生长。此兽神妙无比,天下间独一无二,极其娇贵。平日里,非灵果妙实不吃,非玉液甘露不饮。本将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和成本,才终于将其活捉。这头灵兽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沿途本将一直高价请人用特殊食料喂养。刚才你那家丁莽撞上前,身上脏臭的气味已经冲撞了灵兽。此兽必定会大病一场,也许还会伤重不治而亡。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停顿了一下,杨天鸿继续道:“说道具体数目,本将就看在你我两家还有婚约的份上,打个对折,算作五十亿两银子。之前赔偿花草的五亿两纹银就此抹去。还请卢老太爷另外补给本将纹银四十五亿两。”
孟奇走了过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高声叫道:“没错,四十五亿两银子,现在就赔出来。少一分都不行!”
卢葆业把脸一沉。抢在父亲面前连声怒道:“讹诈!简直就是讹诈!区区一头避水金睛兽,如何当得了四十五亿两银子?杨天鸿,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哼!”
杨天鸿淡淡地说:“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区区一个花园就敢开价五亿两银子,我看你卢家怕是想银子想疯了。也罢!之前说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避水金睛兽,乃是天下罕见的灵兽。若是卢家今天拿不出四十五亿两赔偿。本将这就上奏天子,把所有事情摆在天下人面前,也好讨个公道。”
卢葆业一双眼睛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在嘴里用力咬得“格格”直响,却被气得张口结舌。一时间无法说出话来。
“够了!”
卢经深深吸了口气,用忌惮的眼神望着杨天鸿。一张老脸上勉强露出笑意:“老夫不过是与杨公子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当真。”
杨天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卢经:“卢老太爷刚才可是说了,这花园里种着万年紫叶丁香,还有即将成熟的千年红参。杨家世世代代都是实诚人,说一不二。既然毁了卢老太爷的灵药,本将无论如何也要拿出银钱赔付清楚。如此。又怎么能说是玩笑呢?”
卢葆业站在旁边,被激怒成一片红色的面孔渐渐发白。他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这种商业上的手腕。杨天鸿比自己还要玩得更加纯熟。说不定,一切都是杨天鸿故意为之,就是想要激怒自己,把事情变得对他更有利。
四十五亿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恐怕天下间所有银两都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
家主卢经干巴巴地笑道:“哪里有什么万年奇花?又怎么可能有千年人参?若是我卢家真有如此神妙的药物,老朽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哈哈哈哈!老夫也想要变得和你一样年轻。也希望自己身体强健。之前,的确只是与杨公子开个玩笑。毕竟。婚约尚未解除,咱们都还是亲家。说起来。也是府里的下人不懂事,毛手毛脚惊吓了杨公子的荒兽。别说剁了那个混蛋一只手,就算砍掉他的脑袋,也是应该的。”
杨天鸿眼睛里闪过轻蔑的冷光。他看了站在避水金睛兽旁边横刀站立的杨元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收刀入鞘,重新站回了原位。
杨天鸿的视线重新回落到卢经身上:“那么,现在是不是应该谈谈关于家姐的婚约问题?”
卢经干枯瘪缩的脸上浮起笑:“先不急。”
然后,他对旁边管家吩咐道:“来人,给杨公子上茶。”
茶水和点心很快端了上来,杨天鸿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截了当地说:“茶就不喝了。本将身负军务,还要赶着返回军中销假。既然卢老太爷对此前的玩笑不以为意,那么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荒兽,你卢家究竟作价几何?收,还是不收?”
卢葆业正准备开口,却被卢经用严厉的目光狠狠压了下来。卢经沉吟片刻,道:“也好!现在把事情说清楚,也省却了以后麻烦。既然杨公子执意悔婚,杨家小姐也对我家鸿志没有意思,那么咱们就一是一,二是二,把账目算在明面上。”
停顿了一下,卢经继续道:“杨公子这次带来了六头避水金睛兽,十三头玄天骏。这两种荒兽,都是三品。若是按照市价,最多也就值得一百九十万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杨天鸿眼眸深处猛然闪过一丝怒意,却没有表露在脸上。他把右手摆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轻点动,平静地说:“卢老太爷究竟是怎么算账的?能否一五一十说出来,也好让本将听个明白。”
“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卢经笑容可掬,道:“荒兽此物虽然稀罕,却因为性子古怪,难以驯养,极少有人过问。若是二品幼兽,倒也容易调理养活。所以。二品荒兽市场价格大约在每头五万两上下。杨公子可否见过乡间农人养狗?那些畜生都是从吃奶的时候就开始喂养,长大以后才能变得与主人亲熟。若是从外面拉来的成年大狗,就算整日里喂其肉食,也是一样的桀骜不驯。这种狗虽大,却也只能杀了吃肉。呵呵!荒兽也是同样的道理。若是杨公子带回来的荒兽都是二品,这价格方面,当然可以高一些。偏偏这避水金睛兽和玄天骏都是三品,性子绝非幼兽那般听话,买家自然不可能开出高价。”
歪理!彻彻底底的歪理!
杨天鸿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笑了笑,问:“那么。可否说说每头荒兽的价格给本将听听,也好得个明白?”
卢经奸猾的老脸上流露出轻蔑,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在茶几上来回划拉着数字:“你我两家算是姻亲,老朽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亲家。避水金睛兽每头作价纹银八万两。喜欢玄天骏的客人比较多,价格自然也就高一些,每匹纹银九万两。累加起来,也就是一百六十五万两银子。考虑到杨公子一路上舟车劳顿,为了捕捉这些荒兽耗费心力,老朽实在觉得不安,就在这个价钱上再加一些,添为一百九十万两。”
卢经笑得很是得意。
从杨天鸿进入卢府前后的这段时间。卢经并没有闲着。
卢府接连来了好几位客人,有兵部尚书李圣杰,还有大皇子的亲随等等。这些人都是得到了消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卢经属于那种老成精的人物,断然不会把到嘴的肥肉再让出去。然而,卢经知道杨天鸿不是善类,也绝非一两句话能够打发。因此,在杨天鸿走进客厅以前,卢经在后面角房里紧急接见了几位身份尊贵的访客。迅速达成了一系列协议。
……
卢府后院,杨凯站在侧面厢房之外的平台上。远远望着大厅里模糊的人影,涂抹了太多妆粉的白嫩脸上。渐渐浮现出阴冷的笑意。
太子的信息来源非常广泛。杨天鸿商队刚刚过了和州,那边的官衙就快马加鞭把消息送了过来。避水金睛兽和玄天骏两种荒兽的名字,以文字形式摆在了太子案上。当即,太子发下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至少也要得到五匹玄天骏。
天下家爱马的人甚多,玄天骏的价格居高不下。老不死卢经口中所说的“九万两一匹”,根本不可能。若是在前面加上“一百万”三个字,那还差不多。
杨凯并不觉得弄到几匹玄天骏有什么困难。上次落屏山事件之后,他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就大幅降低,太子甚至再也不要他陪同喝酒。杨凯觉得很是恐慌,于是这次抓住机会,趁着别人尚不知道消息,赌咒发誓拍着胸脯从太子那里接过了这个任务。
太子并非强抢,而是想要从杨天鸿手中花钱购买。这种做法,也是太子的一贯作风。对于能够用银钱买到的心爱之物,太子绝对不会吝啬银两。只有那些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获取,却偏偏看中了的东西,太子才会使用权力强行抢夺。
户部尚书李圣杰坐在椅子上,慢慢品着茶水。他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杨凯背影,眉头微皱。
对于杨凯这种不男不女的家伙,李圣杰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极度厌恶。
可是没办法,对方毕竟是太子直属的亲随。还好,杨凯此来,目的只是为了玄天骏。并非想要与自己争抢避水金睛兽。
想到这里,李圣杰下意识伸开右腿,手掌慢慢抚摸着酸软的膝盖。
该死的风湿。也怪自己年轻的时候气盛,刚中了秀才,就想要着求娶当地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女人在春天踏青的时候见过一次,虽说算不得十分颜色,可是放在故乡那种偏僻地方,倒也当得上“美人”二字。女人所爱男子,无非功名钱财,再不就是相貌英俊。年轻的李圣杰身无长物,掏空了口袋也摸不出几文铜钱,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就是诗书文章。偏偏旁边来了一群魁梧健壮的农户汉子,在腊月天里脱光衣服下河冬泳。这本是北方乡间习俗,那女人看见,连声叫好。李圣杰头脑发热,想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摆摆威风。于是也脱了衣服下水。虽然冻得浑身上下皮肤发青,手脚乱颤,却也得到那女人多看了几眼。
书生,整日里就是呆在屋子里温书写字,哪里比得过健壮汉子那般体魄?一场冬泳。把年轻的李圣杰彻底放倒,整个冬天都窝在床上动弹不得,差一点儿没死过去。也算是老天爷看顾,命大了几分,才在第二年夏天有所好转。却永远落下了寒腿风湿,必须一辈子抱着药罐过活。
多林寺里的和尚医术颇有独到之处。中了进士后。李圣杰自然也有丰厚身家请这些贪财秃驴看病。多林寺方丈释方寸享用了十个处女,讨要了李圣杰五千两纹银之后,才假手于太医院院判,开出了避水金睛兽角粉末这张良方。在药方上,释方寸特别注明:避水金睛兽一定要活的。如此。割下的兽角才有效果。若是从死兽身上割下的角,无法得到荒兽血脉灵能,自然也就等同于废物。
这药方上的限制条件太多了。李圣杰一度觉得,这根本就是多林寺秃驴搪塞自己的缓兵之计。毕竟,这世上想要得到一头避水金睛兽实在困难。而且还要是活的。放眼天下间,究竟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然而,释方寸在医术方面的神妙有目共睹。当然,他毕竟是个和尚。对于天地规则多少有些忌惮。所以这才假手于太医院开方。也正因为如此,药方可信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得到太医院作保,李圣杰也相信了许多。
想要直接从杨天鸿手中得到活的避水金睛兽。在李圣杰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知道那个小贼究竟是怎么知道了自己闺女怀孕的事情。户部一向都是钱袋子,每月下拨官军的费用,都要收回相当份额的好处。杨天鸿简直是个异类,非但不拿出这笔钱,还要上门讨要“漂没”的部分。每次想起这件事情,李圣杰就气得浑身发抖。胡子乱颤。
他会卖给我吗?
想必是会的。一个人要那么多避水金睛兽做什么?那玩意儿又不是女人。李圣杰很清楚,自己和杨天鸿之间没什么交情。自己若是提出想要购买荒兽,那小子一定会漫天要价。把老子口袋里最后一个子儿也全部掏空。
卢家厢房面积很大,沿着墙壁,摆上了十多把椅子。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人,要么在慢吞吞的喝茶,要么在凑头凑脑小声议论着什么。还有几个神情倨傲的人物独自坐在一旁,显然是不愿意与其他人产生交集,表情淡漠,目光也非常冰冷。
所有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身上衣服非常华贵,剪裁手工精细。无论款式还是材料质地,绝非普通人家穿得起。
这些人,李圣杰大多数可以叫得出名字,说得出来历。
有景宁王府的管事,还有静华公主身边最亲信的使唤婆子。
崇文公的小舅子坐在角落里,一双贼兮兮的三角眼看了就让人觉得不舒服。听说这家伙在生意上很有一套,别人到北边都是用盐铁物件与戎狄交换牛羊马匹,他却偏偏另辟蹊径,用很多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从草原牧民那里大量收购死羊死马。这些病死的牲畜被切成大块,抹上咸盐和香料,晒干以后大量发往南方内地,摇身变成了价格昂贵的五香牛肉干。也许有人吃了觉得不适应,也可能有人吃了被活活闹死。最后的处理结果究竟如何,李圣杰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这小子如今仍然活蹦乱跳坐在这里,推测下来,他应该还是继续着这种丧心病狂的无良生意。
对面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肥胖,身上衣裳全是明晃晃金线绣成元宝图案的家伙。这家伙姓金,真正的名字没几个人能叫的出来,平日里都是“老金”、“老金”的招呼。京城东、南、西、北四大集市,老金占据了其中一半以上。他的生意很杂,似乎什么行当都会插上一手。不过,老金真正的核心生意,乃是贩卖人口。每当某地遇到干旱水涝之类的自然灾害,也就意味着老金有了发财的机会。饿得两眼直放绿光的流民根本不管那么许多,哪怕只要一个馒头摆在面前,他也愿意把老婆儿女卖给你。老金自诩是个善人,总是会在流民窝子里煮上一锅肉汤。很香,光是闻闻就让人馋涎欲滴。一碗肉汤换一个活人之类的事情,老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做了多少。当然,为了把“商业利润最大化”这个原则发挥到极致,汤锅里的肉绝对不能使用普通牛羊,而是随便从路边饿死的饥民身上割下来就行。如果那个被割肉的家伙还没死透,那就干脆朝着心窝子补上一刀,这样割下来的肉也还新鲜,多加八角草果桂皮花椒,撒上一把盐,煮成浓汤,热热的喝下去,又暖肚子又饱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