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州学堂,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东西也是教的。不过,那只是用于儿童的启蒙狮子。所有安州学堂的特色,就是文字教育贯穿其中。就连军事武馆里的弟子,一样也要学文识字。至于其它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却是一概不交。另外几处学馆里传授的东西,更是与科举没有半点关联。
孟家商行成为了安州的商人翘楚。安州商务学堂里教授的经商买卖、店铺经营的学问,从伙计待客、账房算账、掌柜管理一直到进货出货等等所有大小细节,都会传授。授业老师也是孟家商行和其它各家来到安州常驻商人中间经验丰富的掌柜们。其中,所有商行都收到了杨天鸿的约请。按照规定,这也是各家商行能够在安州常驻的条件一直。或者让他们负责讲课,或者请他们手下得力之人进行传授。
这是规矩,没什么道理可讲,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是不答应,那就趁早滚出安州,再也不要过来,清灵玉液以后的销售份额也不会有你一份。安州以后出产的各种物件,你根本想都不要想。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做法。商人们根本看不懂,也无法理解。
开始大家都觉得为难。心想着:这各家发财都有各家的门道,若是这些秘诀如果传授出去,那咱们自家还吃什么?可安州节度使府开了口,下了命令,更是条条框框写在州府文案上的东西,谁也不敢不答应。更有些想象力丰富的人想到,这会不会是杨天鸿想要吞并大家的借口?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是疑虑消散。等到前面几次讲课的人回来一说,大家发现原来安州节度使就是让他们讲述那些通用的学问和规矩。这些东西人人都会,无非是从前是自己带学徒。现在是在更多人面前公开讲课。区别仅此而已。
情况一旦摆开,也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这倒是让众多商人很是来了兴趣。无论张家、李家、陈家还是孟家,商人再怎么豪奢显赫。毕竟也是孔圣人规定过士农工商里最下一等人。在社会上没有地位,在权贵面前更是低下。心里总有些隐约的自卑。现在,居然在安州这种地方也有了传道解惑的机会,也有人公开称呼自己是老师和夫子。这种状况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有人觉得好玩,有人觉得体面,何况安州节度使府也不是让他们天天呆在学堂里讲课不得外出,最多也就是没人一个月来讲一次而已。事情说开,大家自然愿意。
在外人看来,安州工务学堂里主要传授的科目。其实就是学习各门手艺。从挖煤打铁,到木匠、篾匠、皮匠,甚至养马、喂牛、套车等等这些东西都是要学。所有这些,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技术。可即便是再普通的东西,仍然需要通过学习才能掌握。这个道理在这个世界根本没人意识到。即便有人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也因为地位和见识等条件束缚着,不可能有更大的作为。即便是在楚国,工匠这个职业也是贱业。有以门手艺固然可以傍身养家,不过大伙儿更多的,是看到那些好似奴隶。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匠户。说起来,整个社会现状就是如此。富豪人家可以买卖奴隶,需要什么物件随便让下面的人去做就是。如此一来。操持事物的工匠自然被人鄙视,时间久了,谁也不愿意来学这个。而且,这工务学堂上讲课的都是些老师傅,打铁、伐木、造船之类的。可能是因为老的干不动了,这才来到这边带几个徒弟。就算学这个出来,也是一样的做活。而且,还听说这工务学堂内部就是各种作坊。在这里面,还是要边学边作活的。这就更是让外人在暗地里犯嘀咕。心想着,这该不是杨天鸿还石头里都要榨油的性子?难道。还要借这个所谓的学堂赚钱不成?
当然,这只是在私底下的说法。官面上根本无人敢说。有玄火军在,安州就是杨天鸿一个人独属之地。就算你对杨天鸿做的这些事情有什么意见,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若是说了半个字的怪话,结局和下场,已经有太多的死人脑袋摆在那里作为明证。
至于这安州农务学堂,就更是让人感到不屑。
大家学东西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
或者,能够活得舒服点。
要是自己能有一分出路,谁还会在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就算是定下心来好不容易要学,难道还要学这个忙碌劳作的项目吗?不过,若是私下里打听,倒也打听不出什么。在安州本地有些关系的人,反倒是从官衙那边听到了些传闻。比如说:安州城内不少吏员人家也让自家子弟来学,有些和杨天鸿关系亲近的当地富户,还有那商会里的人,也要送些自家子弟来学习。
很多人都在猜测安州学堂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外人不知道的是,这安州农务学堂的确传授耕种的法子。关于节气、何时播种、何时开垦、何时浇水施肥,还有农田里的所有把式,这边都是要逐一细细讲解的。传授这些的知识的人,有常年在田间地头里劳作经验丰富的老农,也有精通农事的地主,还有管理庄子的庄头……除此之外,这农务学堂还传授怎么收取赋税,怎么核定田亩,怎么管理庄户等等细务。过来传授这些的,则是安州附近州县里退下来的近年老吏和衙役。他们在这些方面经验丰富,懂得各种实务,用他们来讲这些,最合适不过。
其实,只要是聪明人都能想到,这可不仅是培养种地的庄稼把式,还是在培养如何治理管理田庄和州府田地的法子。这不就是大楚国官吏们所做的事情吗?怪不得那些富贵人家会把送孩子过来。表面上听起来好笑,可以以后前程必定远大,搞不好还是最大的。想想看,现在整个安州都是杨天鸿一人独大。玄火军一直在朝着南面拓展,越族蛮夷的生存空间一天天缩小。安州遍布各处的田庄和产业根本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北面的灾民在一批批用大海船运过来,这些人都需要管理。如此算下来。安州学堂其实就是那些学人子弟将来的去处。
商务、工务、农务之类的名号,光是听听名字。好歹就能能猜到是做什么的。可这技术学堂就让人糊涂了。不过,这里面却是不瞒人的。这技术学堂内学得是造船操船,水上往来,还有这江河洋面上的生意。听说,还要学番邦的鬼话。
没错,就是番邦。
安州临海,这些年来,已经有不少人见过从海上过来的番人。这些人高鼻大眼睛。长相活脱脱就是戏文里所说的那些吃人恶魔。当然,番邦外人就是番邦外人,也没有吃人的习俗。只是说话让人听不懂,交易商货也很是混乱。安州技术学堂里开设这门课程,的确很有必要。
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议论,这杨天鸿的心思还真是大。已经占领了安州这么大的局面还不满足,还要想着以后去海上的勾当。只是,那海上风险那么大,稍有波折就是船毁人亡。暂且不说这个,就算是有人有船。这海上又岂是好混的?光是大楚国内,早就有各方势力分润,贸然进入。肯定要有着掉脑袋的凶险。而且,这技术学堂讲课的人都是些经验丰富的水手,还有些从事海商过来的。这些人的底细大家也是清楚,那都是跟着海盗表里一体不于净的,杀才。若是送了自家子弟来学这个,岂不是自寻歪路吗?
安州军事学堂和武馆就不必说了,这里肯定是玄火军吸取人才的地方。玄火军规模一再扩大,一直用军内的体系提拔军官,总是显得时间太短。有了稳定的军事人才培养体系。也就有了事先熟悉玄火军的规矩的适应期。而且,这安州军事学堂里的教头老师。不是那些威名赫赫的武师,就是从玄火军中受伤退役。有着经验丰富的闲居军官。甚至就连玄火军在职在编的各级官员,也要按照课程进度不时过来讲课。这里面,才是有着真正的前程所在。
杨天鸿早早放出这五所学堂的消息,并不是只有安州人才能知道,也不是只针对各处来投的富家子弟。节度使府安排快马,将相应明细送到了安州境内的大小县村,就连安州邻结的其它州县,以及所有玄火军触角能够达的地方,该知道的人都是知道。
楚国很大,杨天鸿选拔人才的方式不拘一格。只要是对自己有用并且忠心不二的,也就毫不吝啬给他前程富贵。
安州学堂招募学生的范围也是有区别。在北方过来流民为主体的村寨中,个人不许报名,但庄头管事可以推荐。而且,流民出身的庄户只能去商务、工务、农务和技术四处。其中,加入工务学堂必须要有一定基础或者手艺在身。技术学堂这边,最起码要懂得水性,知道操船,或者渔民优先。如果不符合条件就被推荐过来,当地推荐的庄头和管事将被节度使府问责。而想要加入安州军事学堂和武馆的人,只有得到身份认定的当地人、军属和流民这三个身份的人可以报名。报名之后还要参加考核,过了考核才能够加入。
而安州这边百姓和官员的子弟,只要身家清白,有人担保,通过考核就可以加入任一一所学堂。
农务学堂的范围,仅仅是安州当地百姓子弟加上玄火军控制流民村寨内的流民。而这技术学堂虽说可以报名,但这个报名的范围,也只是玄火军在属下各处挑选合适的才允许加入。
杨通的海军已经初具规模。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等着大炮尽快制造出来。
当这安州五大学堂创建的消息传开后,四面八方的人都开始动了。其中最积极的,莫过于久在安州的商会士绅。他们已经见识到了玄火军的威风实力,却没有与杨天鸿建立什么密切的联系。现在,加入学堂就是一个机会,正好让自家子弟过来。还有那些与安州临近的州府,也听说过不少杨天鸿在朝堂上的事情。只要是够条件的,儿子多的人家。都尽可能的赶过来。一是碰碰运气,二来也算是分开下注。天下间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总之,安州这边就是杨天鸿一个人说了算。他现在还是朝中驸马。以后。恐怕还会得到更大的权力。
当然,有些过分的话。还是不能说的。
对与安州学堂的建立,其实各方反应不同。有人说杨天鸿这个做法志向远大,又能周全各方。只是这安州学堂建立,却把安州本地那些年纪大,又没有出路的书生,以及没了从前权位收入锐减的文吏们,全都收拢起来。前者教人启蒙,后者教人实务。然后用商务钱财笼络商人,再让农务和工务培养人才。最后,这安州军事学堂则是把安州和地方上那些不愿意卖命博富贵,又不甘心在家闲着的那些武人聚拢。只要是教人本领,总归是个体面事情。何况,这些人以后只要学出来,也就有了出路。随着安州不断繁荣,随着玄火军兵锋所指,未来总有一个位置属于这些人。
可是,也有人对杨天鸿的做法痛骂不已。尤其是在邻近州县。很多人都听到安州的变化,赶过来加入学堂。在这些张口痛骂的人当中,主要是些二十岁到四十岁这个年龄段的书生士子。也就是平时所说的儒生。在他们看来,杨天鸿这样的方法实在是狂悖大逆,辱没圣贤,居心叵测,早晚要遭报应。有这个反应也很正常,因为在杨天鸿一手建立的玄火军政的体系里,那些端着架子不愿意沉下心学做事的读书士子,是完全没有任何好处油水可拿,更被永远摒弃在体系之外。可是这些人又没有本领在科举上取得秀才以上功名的可能。自然对这种处理方法怨气十足。
读书人身份尊贵,这是孔丘早在千百年前就定下的规矩。至今。已经成为整个大陆上被所有国家认可的事情。即便是位于西面的秦国,也一样在使用着科举制度选拔人才。凭什么你杨天鸿在安州就要搞出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学堂。还不教人诗词歌赋学问,偏偏搞得遍地铜臭。你究竟是安得什么心?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
同州,清远候府。
丁建宗和丁广伟坐在内堂椅子上,一声不吭。两个人都在注视着摆在中间桌子上的一颗人头。
人已经死了很久。脑袋经过硝制,已经缩水干瘪。皮肤和肌肉皱皱巴巴的,其中用了不少防腐材料填充,才勉强保持住了几分活着时候的相貌。但这并不重要,只要死者左耳下面的那块黑色胎记还在,就不难分辨出他的身份。
那是丁家的亲信,也是跟在情愿侯爷丁伟身边几十年代老人。想要做成机密大事,就要用上身边能够信任的心腹。只是没想到,这人出去了,却被送回来一个脑袋。
丁建宗脸色阴沉,仿佛暴雨即将来临前的天空。
桌子对面,弟弟丁广伟的表情也是差不多。他铁青着脸,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牙齿也在狠狠咬着。
这段时间,没有听到一个好消息。
昌鹄候崔羊广被杀,崔家全族尽灭。总管历朝历代,其实皇帝们都很喜欢并且擅长做这种事情。因为抄家灭族所得很是丰厚,甚至有可能超过当年的国家赋税。上古晋国时候,富豪石家就是这样,因为区区一件小事情惹怒了国君,全族被灭。事后,从石家抄没出来的财产,总共多达四千多万两银子,相当于当时晋国半数左右的赋税收入。
其实,国君发怒,石家自己做错事情之类的说法,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石家什么也没有做错,以晋国国君当时的为人涵养,区区一点小事情,完全可以笑笑就过去。石家之所以变成了那个样子,惨遭灭杀,完全是因为石家自身豪富所引起。这就跟被强盗和贼人惦记着是一个道理,你可以用各种方法防范着觊觎自己财产的贼人,却永远不可能消除这种潜在威胁。
丁家是楚国有名的豪族,从第一代清远候开始,就把封地同州地方上经营得井井有条。然而,仅仅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经营,却还不够。老清远候早就明白手中没有兵权就没有一切这个道理。从地域上看,同州虽然位于楚国和齐国之间的边境地带,却与戎狄根本扯不上关系。有东北方向的历州在那里,戎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南下进攻同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