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神魂有异,这事沈秋一伙人都是知道的。
太行山中一战。
也得亏这昆仑传人鼎力相助,才能将东灵仙君捉拿起来。
而村姑阿青,修的武道巅峰。
感知入微。
她又在幻梦中,见过真正神魂的模样。
此时能察觉到花青的异样,也是正常。
沈秋走时,叮嘱她保护村中三个姑娘。
她虽性子恬淡些,不喜外物。
但这些时日,也和瑶琴,青青,玄鱼三人相处的多。
将她们视作友人。
此时这个人要入山谷,自然要阻拦一二。
阿青又没见过花青。
她也无法分辨,沈秋留言说友人相会的,是不是眼前这人。
前路被阻,花青倒也不恼。
他这个人,往日里性子很温和。
自然也不会为这些小事动气。
在这月色下,两人就对立在浣溪村的溪水两侧。
等着白猿去叫来青青辨认。
不过那丫头这会睡了,起来也得些时间。
“我从沈秋那里,听说了阿青姑娘的事情。
据说姑娘乃是天下一流高手?”
昆仑传人站在原地,舒展着身体。
大约是觉得身后剑匣沉重一些,便将那古朴剑匣取下,放在脚边。
又笑语盈盈的对眼前拦路的村姑问了句。
后者没回答。
斗笠之下,一双眼睛。
在花青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了他脚下的剑匣上。
她说:
“匣中是古物?”
“对的。”
花青点头说到:
“千年前的古物呢,能传到现在也不容易。”
“是剑吗?”
阿青又问到:
“我感觉到了一丝锋锐之意。
隔着剑匣,也能体悟那股毕露锋芒。
却又和普通长剑内敛凶意不同。
有种缥缈无常。
莫非是,仙家之物?”
“唰”
花青手指一挥,自己珍爱的那把扇子跳入手心。
他将扇子展开,在月下轻轻摇摆。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的长衣长衫。
倒是让这眯眼笑的公子,多了丝文人雅致。
他见阿青好奇,又向后方浣溪村看了看。
便用心解释道:
“是。”
“这青月剑匣所存,都是御使剑术所用飞剑。
自然和寻常剑器不同。
只是千年间,无有灵气温养。
让这仙家飞剑,也蒙上尘埃。
我将它埋在昆仑天池中,本想着以后也用不上了。
却又在太行所见战事凶恶。
又千里迢迢跑回去,将它起了出来。”
花青哈哈笑了声,拍了拍脚下剑匣。
说:
“以后诸事,就要靠它吃饭了。
只是这灵九剑凶狠,出鞘必饮血而回。
这会就不给姑娘观赏了。”
阿青点了点头。
见花青知无不言,语气又温和些。
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便对眼前这非人之人的感官好了点。
不过,在听花青说完之后,阿青又问到:
“你方才说,这剑匣叫‘青月’。
我也听妹妹说起过你的一些事情。
你这神魂所存,莫非是援引昆仑青月君的一缕残魂所生?”
“姑娘果真博学多才。”
这个问题,让花青眯起的眼睛眨了眨。
他合起手中扇子,拱手说道:
“我来之前,对这陶朱一脉的传承本还有质疑。
这会便知得遇真人,确实如姑娘所说。
花某如今这个状态,确实和那千年鬼物,有些关联。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花某也不想多说。
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语气冷了些。
显然是阿青的问题,触动了他心中的些许禁忌。
不过下一刻,他脸上又有了那种老猫儿一样的笑容。
摆着折扇,说到:
“说完了花某,就当是咱两人初识介绍。
再说说姑娘吧。
我听闻,姑娘这一脉,缘起是春秋时的摇光君?”
“是。”
阿青伸出手,摘下斗笠,甩了甩那一头齐腰长发。
在月色下,这一幕让花青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些。
月光照下。
就似照在眼前这姑娘身上。
她的个子也并不算高,但身形高挑的很。
属于那种扶柳般的女子。
虽然穿着朴素的村姑打扮,也不施粉黛。
但天生丽质,却是吸引眼球。
尤其是那双目之下的一颗美人痣。
当真如画龙点睛。
这姑娘,虽是武道武者。
但千年传承之下,那一缕出尘之气,却已深入骨髓。
一举一动,都显自然之礼。
身怀武艺,又让皮肤温养如玉。
那甩头发的动作,让长发如瀑布般摇摆。
在花青这红尘洗心的古井心境里,似也荡起一丝波澜。
他之前,并非没有见过美人。
沈兰,瑶琴,都是天下绝色。
但对于花青这等有奇异经历的人而言。
无非也就算是红粉骷髅,心中不动。
但这佁然不动的心。
在今夜,就好似震动了一分。
眼前这阿青姑娘,真的是符合他心中对于女子的欣赏。
样样符合。
“我家先祖,乃是摇光君。
只是物是人非,如今的浣溪村中虽迎回先祖灵物。
但仙道传承毕竟断绝,我范家一脉,已是红尘中人。
与那仙道求索,再无关联。”
阿青自己没感觉到什么。
她只是随性而为。
觉得夜晚出来带个斗笠很奇怪罢了。
简短说完自己这一脉的事情,却又没得到眼前花青的询问。
她便抬起头来,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眼中尽是疑惑。
“花青公子?”
她看着盯着她看,似是入神一般的花青。
便伸手摸了摸脸,问道:
“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呃,不是,不是的。
姑娘很好,并无不妥。”
花青被这问题惊醒,急忙低头咳嗽了两声,掩盖住尴尬。
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没什么,只是看到姑娘。
便忍不住去联想,当年的摇光君,该是如何风韵?”
两人说话间。
双爪扣着棍子,如肩扛般的白猿。
背着睡眼惺忪的青青跑了过来。
算是打断了两人越来越尴尬的交谈。
辨明身份后,阿青便许花青入村休息。
她自己则随着白猿去了竹楼那边。
武艺到她这个境界。
睡眠什么的,早已用真气运转,如冥想般的修炼替代了。
就如一夜禅定。
第二日同样精神焕发。
还不会有噩梦袭扰。
不过阿青心思单纯,她没发现的事情,却被青青发现了。
这个丫头跟着花青走入村子。
她一路眼神古怪的打量着花青。
那种古怪的眼神,在到达一处空屋时,终于让花青忍受不住。
他合起扇子,低头问到:
“小青青,你看什么呢?花某脸上有东西吗?”
“嘿嘿。”
青青捂着嘴笑了笑,她语气古怪的说:
“花青哥哥,你是看上我家阿青姐了吗?”
“你这孩子!”
花青扣着折扇,在青青额头上打了一下。
他说:
“这种事情,可不敢胡说。
要是惹得你家姐姐生起气来,我可护不住你。
人家的武艺之高,就算沈秋也在这。
我两一起上,也是抵挡不住的。”
“可是你一直偷看阿青姐。”
青青噘着嘴说:
“别以为我发现不了。”
“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
花青解释到:
“这不是喜欢。
人之情爱多复杂,哪有一见面就说喜欢的?
这只是欣赏罢了。”
“那还不是喜欢?”
青青仰着头说:
“你还装模作样的。
我以为你这古怪人心中没有这情爱之事呢。
没想到,你花青浓眉大眼的。
却也是个贪慕美色的俗人。”
“去去去,熊孩子别乱说话。”
眼见越描越黑,花青便臭着脸。
抓起剑匣,将青青赶走出去。
自己住了空屋之中。
门外传来青青哈哈大笑的笑声。
惹得花青也是一阵轻笑。
他喜欢如此这般,和小孩子聊天,玩闹。
不必去计较很多,也不用心怀警惕。
放松的很。
不过...
花青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刚才那一瞬的心跳加速。
不是假的。
青青也许说到点子上了。
自己红尘洗心,本就是要经历世间诸事。
现在人生一度,酸甜苦辣咸,都已品尝。
还与仙人恶斗一场。
偏偏这情爱之事,却一点影子都没有。
“我一向不把江湖,当做纯粹的习武。”
他将剑匣放在地上,信步走出这屋子的另一侧。
在那二层延伸出的亭台上,看着屋外月光撒入山谷。
花青的心也静了下来。
他思索道:
“于我而言,人生苦旅,便是仙道修行。
纵使灵气不在。
但修行,就是修行。
如今所见,这修行情劫,怕就要落在这阿青姑娘身上。”
他人生际遇特殊些,并未有和女子缠绵情事。
而身边众人,所谓情爱之事,比较顺的。
也就一个沈秋。
张岚和玄鱼,要过大巫女桐棠那一关。
小铁和诗音,为了娶老婆,还要破去圣火山。
至于刘卓然和沈兰,就更不用说了。
光是旁观两人交往,再知两人过去之事,就让花青感觉牙酸的紧。
若是让他也来一场那般绝世苦恋。
可就真的要命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花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他心有顽疾。
他知道。
儿时经历那种转生夺舍之事,就如一张画还未完全展开时,便染了些污痕。
这种污迹必然会伴随一生,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去的。
花青幸运些,得了张莫邪相助,得脱灾厄。
但那些藏于心底,时而浮现。
就如暗光海上,被吹入沙滩的散碎记忆。
时至今日,也依然在影响着他。
他于红尘洗心,行走天下。
便是想要消去这些影响。
但和他人不同。
他是亲身体会过仙道之妙。
在那千年老鬼存于心魂时,他是亲眼见过。
那些记忆中的仙灵时代,就如一个第三方的旁观者。
他看到过。
感受过。
即便是在得脱灾厄之后。
那些经历,依然将求仙问道这事,顽固的刻在他心神之中。
人生。
对他人而言,便是度过一生。
但对他而言。
却是于红尘人世,寻觅仙道尽头。
他不是个武者。
他的自我认知,是个修士。
从这点而言,他和那些千年老鬼的追求,并无太多区别。
甚至就连花青自己都无法确认。
自己在未来,面对一些选择时,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
他也知道该去做什么。
但世间之事,可没有那么简单。
知道,和能做到。
完全是两个概念。
以前这些事可以不去考虑,毕竟人间再无灵气。
就算是求索,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仙道尽头。
但现在,这些事情,却不得不考虑了。
灵气已经复苏,就在世间。
沈秋手中有。
蓬莱手中,也有。
而红尘洗心。
始终无法洗去的执念...
这个可怕的东西。
或许在未来,会给他和他身边的人,带来很大的麻烦。
想到此处,花青感觉到一阵颤栗。
他不敢去想。
下一瞬,他似是下定决心,自楼台屋檐飞身而起。
写满文字的儒衫飘飘,带着他往村落深处去。
脚步轻灵,越过月下屋檐。
又在悄无声息中,落在了那处竹楼之外。
守在屋外的白猿瞅了他一眼。
便又抓起手边香蕉,大吃起来。
脚下已多了一团香蕉皮。
花青沿着竹楼台阶,一步一步向上。
最终轻轻推开了竹楼的门。
在昏暗灯火中,正盘坐于原地,调息真气的阿青睁开眼睛。
这村落里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她的感知。
她看着花青,不发一言,眼中却尽是疑惑。
那会说话的眼睛,似是在质问。
大半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作甚?
莫不是要,切磋一番武艺?
别了吧。
她又不想,欺负人。
“我有一事,想求阿青姑娘相助。”
花青站在门口,双手抱拳。
语气温和的说:
“我怕自己未来成为一个抓不住的风筝。
被风带着飞往不知所踪处。
我心有猛虎,不知何时出笼伤人。
心中亦有顽疾,近乎无药可解。”
说到这里,花青抿了抿嘴。
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也睁开来。
对眼前可以一巴掌,轻松拍死他的阿青说:
“还请姑娘,与这红尘之中。
与我交往一番。
以全红尘洗心最后一劫。”
若是其他女子,听到这等要求。
要么羞愧难当。
要么早一巴掌就拍在这登徒子脸上了。
这个时代,哪有这么直接的?
但阿青,也是个奇人。
她心思纯净,不染尘埃。
就仿佛听到寻常请求,歪着脑袋。
又看了看花青。
说:
“必须要我帮忙吗?他人不行吗?”
“是。”
花青认真的说:
“此世间,非姑娘不可,再无他人可寻。”
“好吧。”
阿青点了点头。
思索片刻,一脸茫然的说:
“只是,我该如何帮忙呢?”
“这...”
花青一时语塞。
他对其他事还算精通,斗法作战也全然不惧。
只是这情爱之事,实在是没有经验。
该怎么开始,又该怎么结束?
被阿青这兜头一问。
自己也有些懵。
几息之后,他说:
“是花某孟浪了,没想好便跑了过来。
这事,我见那沈秋似是非常精通。
待他日询问一番之后,再来请姑娘援助。
我这就走了。
不打扰姑娘修行练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