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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文化交流的历程中,特别是来到华夏传教的西方早期传教士,非常推崇讲故事的形式、内容和筹资能力。
但真正决定故事讲述成败的关键,是承担“传教士”角色的“故事员”。
同样的事情放到资本身上,能否成功上市,讲故事的人和叙述能力也很重要,请参考杰克马。
而前世梅大师第一次访美,最重要故事员当然是梅兰本人,但也离不开另外两位故事员——齐山茹和张春鹏的助攻与配合,这是一出京剧之外的“三人转”,缺一不可。
为什么说梅大师无可替代?
首先,梅兰所独具的几个素质无人可比,更无人可代。
第一,精湛的京剧表演艺术。
作为华夏四大名旦之首的梅兰,当然,他现在还没被公认,但也要不了几年了。
梅大师不仅京剧功夫一流,而且他在男扮女装、超群唱功、优美舞姿等方面,彻底征服了丑国观众。
用戏剧的形式讲故事,既少了无聊的废话,也增强了故事本身超越种族与文化的穿透功能。
在丑国观众眼里,梅大师的头、颈、肩、手、腰、眼、袖和舞台行走的动画,都表达出“一种纯粹的快乐”。
所以,观众需要一个晚上只看梅的眼睛,另一个晚上看他的手,再一个晚上看他在舞台上移动时自由的美丽动作,就足够领会这项艺术了。
第二,博采众长、吐故纳新的杰出能力。
梅大师的兴趣爱好并不局限在京剧,自幼喜爱文学和艺术,尤其是广交学界和各界朋友。
梅宅一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常与京剧理论家和导演艺术家切磋演艺。
而且在交友与交流过程中,培养了一种闻过则喜、不断改良的能力。
这种与时俱进、不断革新的特质,既能适应和顺应丑国观众的喜好、促进京剧在丑国社会的本土化,也能保持京剧形式、内容和剧目在坚持原味中,不断创新。
而这种平衡传统与创新的能力,正是一个故事员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苏格尔在他的书中就认为,“梅氏深受西洋艺术的影响,他把现代进步的戏曲原理吸收到华夏旧剧里面去,但却没有损及华夏旧剧古色古香的传统”。
第三,忍辱负重、坚韧不拔的品性。出生梨园世家的梅兰芳具有忍受权贵欺凌和金主剥削的耐力与情商,而且一旦从艺,不管碰到怎样的艰难困苦,绝不放弃。
例如,为梅兰芳联系剧场和演出打前锋的司徒校长秘书傅先生,突然在梅启程丑国前几天来了一份电报:此间经济危机,请缓来;
第二天,傅又来电:“如来要多带钱。”
经过长考,梅大师以少有的激动口气说:“走!”
“欢送会已开过,舱位定了,如果临阵收兵,将传为笑柄。”
然后,梅突然提高了声调:
“这是一次冒险,但我必须拿出勇气来冒这个险。”
梅兰在从霓虹到枫叶国的远洋客轮上,经常听到轮番演奏的美、英、法、日四国国歌,但就是没有华夏国歌。
对此,梅召集团员表示,“不必过于愤慨”,我们需要“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才能太平。若是人人能够如此,我们的国歌,自然有在全世界奏演,使全世界人民肃立致敬的那一天”。
第四,待人接物的谦卑与处世为人的低调。
梅兰作为一个当时年薪高达75万美元的戏剧名角,竟然言谈举止如此温良恭俭让,深得丑国观众的赞许,极大地强化了文化外交的亲和功能。
他在纽约访问期间,毫不吝啬地利用演出间隙的时间,最大限度地与丑国公众见面、互动。
几乎每天都在学术聚会、时尚接待、社区餐叙之中度过。
在纽约之行的告别晚会上,梅兰表现得“极其礼貌和温和,慢慢地绕过长桌,认真地看着外国人的脸,把他惊人的柔软的手伸向所有其他的手。
他没有错过任何人。每一个人他都以庄重的态度打招呼”,尽管“他看起来特别疲惫”。
这种名演员与观众一一握手的情景,“是一种非常受欢迎和重要的交流方式”。
同时,梅大师谦虚学习的态度和能力,也得到广泛赞誉,应验了华夏文化所崇尚的海纳百川的心胸。
这种得体的谦词和谦卑的肢体动作,又是一个优秀故事员所必不可少的。
第五,激发丑国人好奇心与共情的能力。
必须承认,很多丑国人是怀着好奇心来看梅大师的戏,这种好奇心一方面是来自东方主义的神奇、迷幻和迷思。
另一方面是梅大师自身的独特魅力,因为他给丑国人的印象总是优雅和美丽、庄重和温柔,能激发丑国人无限而又纯粹的想象力。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最近,泰戈尔在京城看了梅大师为他专场演出的《洛神》,地点是在开明戏院。
看完后的第二天,泰戈尔用毛笔在一柄扇子上,用孟加拉语写下了一首可以传世的诗:
亲爱的,你用我不懂的
语言的面纱
遮盖着你的容颜;
正像那遥望如同一脉
缥缈的云霞
被水雾笼罩着的山峦。
泰戈尔真的不懂京剧,但他与京剧和梅大师出现了心灵的共鸣,因为华夏的京剧就是善于表现“景生象外,意得空中”,“于无中得有,在虚里显实”。
所以,心灵相通,是艺术的独特功能。
这一点,也是梅大师成功的最重要一点,他所表现的真善美爱的温度,丑国人感受到了。
一个没有温度的演员,是无法传递任何热度给观众的。
当然,除了梅兰芳本人的主观努力,这台京剧故事的成功离不开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齐山茹和张春鹏的珠联璧合、鼎力相助。
齐山茹曾在清末的同文馆学习德文、法文和俄文,三度游历欧洲。
辛亥后,曾任京师大学堂和京城女子文理学院教授,对戏剧和戏剧理论颇有造诣。
两人于1913年相识,自1916年后的二十多年,齐山茹深度参与了梅大师十多个剧目的编排与改良,并与梅兰合作,旨在“恢复古典戏剧的精华”和“复兴历史京剧”。
由于齐的博识和导演,梅卓越的表演艺术得到很大提升,1919年和今年,也就是1924年初,齐山茹两次陪同梅大师访问霓虹,提出华夏京剧是“无声不歌、无动不舞”的新论。
按照富贵儿的说法,自1919年开始,这些年,梅大师一直在为赴美演出做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包括了解丑国民情、准备传播资料、联系美方各界等,既主管行政、财务和人事业务,又负责梅剧的改良与提高。
而这次原本是打算先过来看看,没想做表演,但既然黎耀阳主动发出邀请,并愿意承担相关费用,那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梅大师从来都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如果没有黎耀阳,齐山茹的工作量将倍增,最关键的是,他要做更多的联系工作,并且访美时间无限期推后。
首先通过接触丑国来宾,在京城大力宣传梅兰和京剧,并利用餐叙和茶叙的机会,向外宾介绍京剧戏台的规矩与做派。
齐山茹相信这种无意的宣传,所生的效力,比那正式的鼓吹,要普遍得多!
其实在派富贵儿来美之前,这类聚餐与会谈约就多达八十余次,被招待的外宾也高达六七千人。
文化的核心是“人化”,这种社交机会帮助梅大师寓文化传播于招待之中,杯、盘、盏、箸皆为华夏文化传播的载体。
而且以笔墨山水、写意花卉来讲解华夏戏剧,更能表达华夏绘画与京剧的相通,因为它们的用笔、举止动作、言谈表示,大多是“由像真演进为美术化”。
齐山茹利用广博的社交关系,常给驻各国的官绅通信,向留美学生供给材料,鼓励他们给当地报馆通信宣传。
他还专门出资聘请两位丑国通信员,请他们时常与丑国各报馆通信,并在每封信里附上梅大师一两张相片,导致丑国登过梅兰芳消息的杂志,不下几十种。
其中寄到梅家的丑国杂志,就高达三十余种。
富贵儿的效率很高,得到黎耀阳的亲口确认和亲手书信后,第一时间启程回国,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梅府众人,一时间普天同庆的架势。
齐山茹也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并即刻安排行程。
为了防止参访成员游美出洋相,他非常注重出国培训,毕竟,一人出错,满团皆输。
所以,齐山茹开始推进的出国培训,包括衣食住行的丑国规矩。
为了熟悉丑国人的吃饭习惯,还实地排练了几十次,并请了着名外交家傅泾波等来教英文。
要尽全力做到在丑国期间,梅剧团成员“并没有见笑于外人的地方”。
最后,华夏是一个礼仪之邦,赠送外人的礼品至为关键,这也是传播华夏文化的最好借口与方式。
对此,梅剧团精心选择了几大类礼品。
一是磁器,专门烧制,印上梅大师的相片,并有梅花和兰花各一支,作为梅兰的标志;
二是笔墨,刻上梅兰的名字及相片;
三是绣品,这是华夏特有的艺术,也为多数外人所迷醉,并绣上梅兰的姓名,锦上添花;
四是美术图画,专门聘人画了二百多张华夏戏剧图画,梅兰还亲自画了二百多张写意花卉;
五是扇子,梅兰亲自画了一百多把扇面;
六是照片,印了五六千张梅兰的戏装相片,还制作了团体徽章、标志、旗帜等。
在封箱的前一天,还特意告诉团员,谁也不许带私货入关。
结果,梅剧团成员很自制、自重、自爱,在锁箱查验时,没有一点私货,保证了在丑国入关、验货期间,也没有任何麻烦。
除了齐山茹之外,此行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也是另外一位帮助梅兰讲述京剧故事的功臣是张春鹏。
他于1910年成为第二届庚子赔款学生,入读丑国克拉克大学,获得文学学士后,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于1915年获得文学硕士和教育学硕士学位。
1916-1918年在南开学校任职,1919年再赴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1924年获得教育学博士。
1923回国,担任水木大学教授兼教务长,期间认识了梅兰,并参与了梅兰访美的一些咨询事宜。
不过这次,张春鹏并不准备与梅兰同船赴美,他先行赶赴纽约打前站,同时也要到哥大领取自己的博士学位。
在出发前,张明确告诉梅,只有极少数丑国人能看懂他的京剧,大部分时候,都要面对“观众对演岀的各方面多少有些茫然”的情况。
梅当即邀请张担任梅在丑国演出的总导演,这是梅剧团第一次建立了导演制。
相较于齐山茹,张春鹏更加了解丑国文化,更懂中美戏剧的异同,也更具有学术水平和国际观念。
《纽约时报》曾经评论道:
张关于中西戏剧的比较,十分通俗易懂,因为他说,尽管华夏戏剧的音乐是“乐器更少、音调更少”,但华夏音乐希望每个音调都有“更多的个性和意义”。
其实不用人说,自己想想也知道,这个时候的百老汇和梅兰互相之间毫不了解的事实。
恐怕只有张春鹏既了解百老汇,又了解梅兰。
张相信丑国观众能够接受熔歌、舞、剧于一炉的华夏爱京剧艺术,“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能够互相补充”。
京剧与西方戏剧虽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但是仅凭直觉,西方观众完全能够欣赏京剧艺术。
尤其是张春鹏的英文水平可以帮助梅兰对外代言,这是齐山茹不能企及的能力。
当梅在丑国首次公演时,张春鹏必须身穿燕尾服首先登台,用英文介绍华夏戏剧的组织、特点、风格和动作所代表的意义。
而且,梅参加演出前后的各种应酬、聚会、聚餐、拜访,都离不开张的参与和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