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腾从未受过比文法学校更高的教育,但是却乐意接受别人称呼他为博物学家,立刻摆出一副阿姆斯特丹学院里老学究的姿态娓娓道来:“我发现这些岛屿上的土着和中国人在相貌上比较接近。比如他们的肤色、头发的颜色还有眼睛的颜色等等。当然,如果从颧骨的高度、颅骨的形状还有眼睛形状等等详细分辨的话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哦,是吗?我从来分不清他们的长相。可那又和澳洲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忘了吗,中国人有着迷信的各种习俗。”
“哦,您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们会因为异端信仰所以做出些另人无所理解的事情来,在巴达维亚的时候就是这样:那里的中国人就因为他们觉得那天不够‘好运’而拒绝做某件事。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澳洲人的迷信才导致他们不用来自阿非利加的奴隶咯?”阿尔曼德也学着表兄巴斯腾思考的样子摸起自己的胡须思索起来。
“你猜的不错,我的表弟,这是最合理的猜想了,其实在欧罗巴我们也有同样的执信:比如黑猫与女巫的联系。我们也会认为看到黑猫是不祥的预兆,甚至有些地方的人还会烧死黑猫。那么澳洲人极有可能是认为来自阿非利加的奴隶会带来厄运所以不愿意役使他们。”
“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但这解释还有一点需要明确,那就是按照你的说法,澳洲人和中国人是同样的人咯?”阿尔曼德也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这其中的逻辑关联。
“以我的观察来看,应该是这样的,澳洲人和中国人的面部五官骨骼没有区别,也是使用的图案文字和拐来拐去的语言,你只能从神态上对他们进行区分。当然,澳洲人普遍更加高大健壮。女性的差别则更大。”
“哦,我的表兄,你不愧是名厉害的博物学家,我就完全就看不出他们外貌上有什么区别,我倒觉得中国人和澳洲人区别挺大,他们做生意的方式就有很大不同,跟澳洲人打交道可轻松多啦。”
“你说的是他们的生活方式的区别,但就外貌来说他们毫无疑问属于同一个人种。不过你觉得这些东方人都长一样也是很正常的。正如他们看我们也觉得都长得差不多一样。我们的眼睛难以察觉到不同人种之间的相貌差别,这需要很多的训练才能做到。”
说到这,巴斯滕往他那澳洲藤椅后仰了一下,能熟记和区分这些东方人的外貌一直是他引以为傲和做生意颇有助力的特殊本领。
“其实.这么多年我走遍世界发现新的土地和物种,让我对物种的划分有一点新的见解……”
“听上去非常有趣,您能详细说说吗?”阿尔曼德是个见多识广之人,也见到了很多圣经上没有提到的生物,但一直他都没有深入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今天他的表兄这么一提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来了。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这会涉及到讨论的禁区。”巴斯滕又从藤椅靠背上直起身来,将酒杯放在桌上,直直地盯着阿尔曼德“因为你是我的表弟,那么我能和你讨论我的想法吗?”
“当然没有问题,虽然我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但我们在新世界的所见所闻,我认为是很值得拿出来的讨论的。我的表兄,你可以完全对我畅所欲言,我会对今晚的谈话绝对保密,更为重要的是,我同样认为对我主的造物进行划分和补充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这可以显示出我主的全能和严谨,只是这件事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你很适合做这个光荣工作。”
“很好,我的新看法就是动物之间其实是有关联的,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各个占据一个绳结,在网的端头,是各种物种形态的极端,而不同物种之间,会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而逐渐改变形态。比如常见的老鼠,其实是会演变成其他的动物,比如生活在树上就会有松鼠,松鼠再根据环境演变,就有了我们在新大陆发现的会飞的松鼠,松鼠再飞行更多后,就会变成蝙蝠完全适应飞行的生活……老鼠这个物种的极端就是天空的蝙蝠了,而同样的老鼠还可以往海洋里演化,我们看到的河狸就是老鼠适应水中生活的形态,而海獭就是老鼠进一步适应海洋环境的演化,至于老鼠在海洋里演化的终点和极端形态,也许我们现在还没看到呢”
“听上去是个新鲜的观点,但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伱看动物生下来和父母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想象不出老鼠突然就长出翅膀或者长出海獭那样扁扁的尾巴来呢。”
“所以我说了动物之间的网状结构,由一个一个彼此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节点相互关联起来”
“那么,我们人类也在这张网上吗?”
“我们也在这张网上,但毫无疑问我们居于整个网的中心位置,我们是唯一具有智慧和语言的物种,这是主赋予我们万物之主的支配地位。但我们仍然与其他动物有所关联。你不觉得公司从世界各地的丛林里捕捉到的形形色色的大型猿猴其实就是我们的远房兄弟吗?它们的模样、表情和动作,有时候我真觉得它们其实能理解我们说得话……
巴斯滕说的兴起,全然没注意到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的阿尔曼德。
“难道,我们跟奴隶、猩猩、猴子、老鼠、狗都有关联吗?”阿尔曼德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
“是的,主创造了我们,再以我们为原型根据生活环境的不同塑造出不同的形态适应各种环境和位置。”
“好吧,至少我们是在最重要的位置了,澳洲人呢,你觉得他们是低于我们的形态吗?”
“哈哈,我亲爱的表弟。这会你怎么忘记了圣经的教诲?人类……”巴斯滕望着天空,“都是亚当和夏娃的子孙。最初的人类是一个族群,只是因为傲慢去建造巴别塔,被扰乱了语言才分成了不同的种族。单从‘人类’的角度说,我们都是兄弟。”
“这实在是难以置信……”阿尔曼德嘀咕道。
“表弟,如果你觉得难以置信。那我们就说一个在东印度最常见的现象好了。所有的人,不论他来自哪里:欧洲、东西印度、中国、阿非利加或者是本地的土着,虽然看起来肤色各异,相貌的差别很大,可是只要他们彼此婚配都能生育子女,这些混血的孩子也能继续繁衍。如果真有某一种人是低于我们或者高于我们的存在,那他们之间怎么能生育呢?您要知道,我们和猴子是不可能有后代的,马和驴虽然能生育出骡子,但是骡子并不能繁衍……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力的证据呢?”
“好吧,您说得很有道理。姑且认为他们和我们都是一样的。”阿尔曼德勉强接受了表兄的观点,“不过我们是文明人,他们是野蛮人。”
“这就对了,我的表弟。”巴斯滕有些兴奋了,“我们在这里做生意,不仅是为了挣钱,同样也是把文明传播给他们,教化他们,让他们能领略主的恩典,而不是背负着原罪,死后堕入地狱之中……”他说着激动得把双手伸向天空。
“您认为澳洲人是文明人吗?”
“如果澳洲人都不算文明人,那我们就是野蛮人中的野蛮人了。”巴斯滕哈哈大笑,“您能说中国人是野蛮人吗?显然不能。应该说他们是更先进的中国人形态,遗憾的是他们同样没有得到主的恩典。”巴斯滕不无遗憾的说道,“澳洲人的信仰一直是个谜。澳门的耶稣会修士们对这件事也是严加保密的,但从流传出的情报来看,澳洲人大部分都是顽固的无神论者……”
“他们连自己的异端宗教都不信仰吗?我记得中国人是有个叫做‘TAO’的本土宗教把,他们连那个也不信吗?”
“恐怕是不信的,从已得知的情报来看,大部分澳洲人连偶像崇拜的情节都没有,也没有展现出任何祭祀的热情……但令人不解的是他们却对我们的信仰了如指掌,澳洲人甚至都知道几个圣经故事来,但却为什么却成了邪恶的无神论者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难题。”
“太多谜团笼罩在澳洲人身上了,不过光是‘元老院’这个称呼就足够让人惊异了,他们为什么要在自己的银币上写上‘seneta’这个拉丁词?一个与意大利远隔万里的国家为什么要用‘元老院和人民’这样的古老词汇来称呼自己的统治机构?澳洲人为什么普遍都会说不列颠语这种生僻的语言?亲爱的表兄,作为一名博物学家,难道你不想去澳洲本土参观那里的风土人情吗,想来澳洲本土也是十分富裕繁荣的地方。”阿尔曼德算是在这里把自己的疑问一股脑的给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