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新野阴家。
阴丽华静静地凝望着湖中的万条锦鲤发呆,她披着一件霓虹色锦绣披风,头戴紫凤钗,耳着紫晶石吊坠,纤纤玉指将饵料丢入湖中,玉暖香温。
就在这时,阴丽华的贴身侍女菊花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竹筒,对阴丽华说道:“小姐,大公子来信了。”
阴丽华听罢,赶忙一甩手径直将饵料一齐丢入湖中,小手拍打干净,腾出手来便接过那个竹筒,三下五除二,打开就看。
菊花一边向信上时不时地瞥了几眼,一边好奇地问道:“小姐,大公子在信上说些什么?”
阴丽华看完信,微笑着答道:“大哥率领阴家门客参加了舂陵军,现在舂陵军已经和绿林军联合,联军目前在长聚、湖阳大败莽贼,两战两胜,士气、军威大振。”
菊花听罢,眼睛一眯,成了一道月牙,微笑着答道:“太好了!”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两名少年,一个身材略微消瘦,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另一个个子高一些,也更壮实一些,剑眉鹰目,五官棱角分明,英气逼人。
身材略微消瘦的那个少年称呼阴丽华“姐姐”,那个更高更壮实的少年则称呼阴丽华“小姨”,他们分别是阴丽华的同母弟弟阴兴,今年十四岁;阴丽华表哥邓晨的侄子邓奉,今年十六岁。
阴兴从小饱读诗书,温文尔雅,很有才华;而邓奉天生神力,自幼习武,练就了一身的绝世武艺。
说起来,那日阴丽华劝说阴识帮助刘演、刘秀兄弟起兵,阴识起初是拒绝的,但是耐不住自己这个宝贝妹妹的一阵地软磨硬泡,再加上阴识本身也想在乱世之中干出一番事业,不想一辈子平庸,所以最终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阴丽华劝说成功之后又觉得不过瘾,竟然还将自己的长发盘起来,披上了自己的雪白战甲,拿起一把马刀,也要跟着阴识一起去参加舂陵军,和刘秀等人一起同甘共苦,上阵搏杀。
其实,阴家为了看家护院,养了不少家丁、门客,这些家丁、门客当中不乏有武艺高强之人,阴丽华平日里耳濡目染,也跟他们学了个一招半式。
但是,武艺这种东西终究是讲求天分的,阴丽华细胳膊细腿,从小就身子柔弱,根本就不是学武的材料。纵使阴丽华照着葫芦画瓢,跟高人学了个一招半式,在别人看来,终究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她一拳打在人家身上,就像是挠痒痒。
阴识岂能不知这一点。再说,他也不可能舍得自己这个宝贝妹妹上阵搏杀,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得了?
于是,阴识这才拿出了当家大哥应该有的气势,不再惯着阴丽华,厉声冲她吼道:“丽华,你要是再胡闹,我就不去了,把你也关起来,哪都不许去!”
没办法,阴丽华只好作罢。再说,阴丽华也清楚自己这点本事,要是真参加了舂陵军,那兴许也是帮倒忙,还不如保护好自己,让阴识放心在前方作战。
这下子,阴识走了,还带走了阴家最精锐的两千名门客,于是他又开始担心起阴家人的安全来。的确,阴家能打仗的人都走了,家人的安全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在杀人,尤其是阴丽华,国色天香的,那些地痞流氓一窝蜂似地杀过来可怎么办?
所以,阴识为了放心,他临走之前给阴丽华留下了一道护身符,这道护身符就是邓奉。
要说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有多厉害,那是相当了得,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手中一把“雁翎刀”乃当世利器,所向无敌,在当时这个时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虎将。
刘演和刘稷武艺很高强吧,在长聚之战和湖阳之战已经一战成名,让人闻风丧胆了,但是刘演和刘稷二人加起来也未必是邓奉的对手。至于这个邓奉究竟有多虎,虎到什么程度,后文读者有机会见识到。
而且,邓奉和刘演一样,他喜欢飞鹰走马,结交天下豪杰,别看只有十六岁,手底下已经聚集了千八百兄弟了。只要邓奉振臂一呼,这些人全都可以跟着邓奉上街砍人去。
还有一点,邓奉是和阴丽华、阴兴姐弟俩是一块长大的,他们从小感情就很深厚。
所以,邓奉不仅有能力保护好阴家,也必然会尽心竭力保护。这么一来,阴识也就放心了。
阴丽华见阴兴和邓奉来了,连忙开开心心地说道:“兴儿、奉儿,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阴兴微微一笑,答道:“哦?姐姐,是什么好消息啊?”
阴丽华答道:“舂陵军大败莽贼,在长聚、湖阳,两战两胜,军威大震啊!”
阴兴听罢,微微一笑,答道:“是么?看来,刘演这个‘柱天都部’还是很有实力的。”
邓奉却是表情平淡,缓缓说道:“小姨,在我看来,舂陵军虽然两战两胜,却都是小胜,没什么值得吹捧的。”
阴丽华听罢,秀眉紧蹙,不解道:“什么?奉儿,舂陵军斩杀了新野、湖阳两县的县尉,缴获了粮草、军械、辎重无数,这才是小胜?”
邓奉却是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呵呵……小姨,眼下莽军虽败,但元气未伤,不要高兴过早。再说了,他们斩杀两个县尉算什么,就跟屠狗一样,没意思,什么时候斩了那前队大夫甄阜,那才是真本事呢。”
妈呀,哪有这么给人家泼冷水的?还是跟长辈说话,有真么没大没小的吗?
不过,阴丽华知道邓奉从小就要强,心气也高,自然不与他计较,提高嗓门,接着说道:“好你个邓奉,口气倒是不小,要我看,你要不也干脆参加舂陵军算了,讨伐莽贼,建功立业,也不枉费你一身的好武艺啊。”
邓奉听罢,却是摇了摇头,答道:“不!我若是走了,谁来保护小姨,谁来保护阴家?”
阴丽华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根本不用别人保护!”
邓奉却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怎么行,我答应过叔叔,绝不能让阴家有半点闪失!”
邓奉,阴识临走之前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帮忙照顾好阴家人。
从此之后,邓奉就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他从小在阴家长大,跟阴家姐弟情同手足,尤其和阴丽华感情极深,只觉得可惜是小姨,不是青梅竹马。
……
另一方面,联军打了两个大胜仗,并且攻占了湖阳,便在湖阳大摆酒宴庆功,一幅热热闹闹的喜庆气氛,就像过年的时候吃团圆饭一样。这场景,比上次刘演、刘秀兄弟在舂陵招待李通、李轶二人可要热闹的多。
舂陵军这边有刘演、刘秀、刘伯姬、刘稷、朱佑、李轶、刘赐、刘嘉等人参加;新市军那边有王匡、王凤、朱鲔、马武等人;还有平林军的陈牧、廖湛等人,这些人齐聚一堂,胡吃海喝,真有种梁山大聚义,要排座次,来个一百单八将的感觉。
当三方军事首脑刘演、王匡、陈牧发表完重要讲话,贯彻了革命精神,也一块喝了一杯酒之后,这帮人便在座位下边乱蹿,来回走动敬酒,寻找自己昔日的朋友,旧相识,伙伴什么的。
就在这个时候,平林军的一个中级军官,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面目呆滞,有些怯懦和猥琐的家伙端着酒杯来到了舂陵军的酒席这边,他竟然在刘赐的面前驻足而立,许久不离开,也不说话,楞在那里。
半晌,刘赐好像发现了什么异样,抬头一看,一脸惊奇道:“圣公,是你?”
还真碰上熟人了……
那个名叫“圣公”的平林军军官一把抓住刘赐的肩膀,热泪盈眶,呼喊道:“子琴,真的是你吗?”
“是我啊,圣公,咱们居然在这里见面了!”
“子琴,我的好兄弟,可想死你了!”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成一团,还嚎嚎大哭起来,简直就像是高级,真是辣眼睛。
原来,这个“圣公”就是刘赐的堂兄刘玄,字圣公。刘赐,字子琴。
刘赐和刘玄二人同为曾任苍梧太守刘利的孙子,而且是生死之交,关系那是不一般的铁,而刘利与刘秀的爷爷刘回都是舂陵侯刘买的孙子。所以,从血缘关系上讲,刘赐和刘玄要更近一些。
实际上,刘赐和刘演、刘秀兄弟也是过命的交情,他在两边都能吃得开,毕竟都是没出五服的族兄弟。
刘演、刘秀兄弟起兵时,刘赐作为族人加入,一直随军行动,偶有战功。
刘玄则在早些年投奔了陈牧的平林军,现在是平林军的安集掾。
实际上,刘玄、刘赐与刘秀、刘演兄弟一样,都是西汉皇室后裔,王莽篡汉后全面贬斥刘氏宗室,刘氏宗室大部分被剥夺了爵位,许多宗室子弟在社会上没有地位,常常受到侮辱。
有一次,舂陵的亭长喝醉了酒,就把刘玄的父亲刘子张(也就是刘赐的叔父)叫过来,羞辱他,骂他,还往他身上尿尿,骂人的时候很可能将刘子张的母亲也给骂进去了。
结果,刘子张一怒之下,把亭长给杀了。
当时,在王莽的统治下天下乱七八糟的,这个杀人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事情没完,多年后,亭长的儿子为了给父亲报仇,又把刘子张的儿子刘骞(也就是刘玄的弟弟)给干掉了。
刘赐的哥哥刘显为了给堂弟刘骞报仇,又干掉了亭长的儿子。
这样,冤冤相报致死多条人命,终于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刘显就被官府捉拿判了死刑。
刘赐又要为哥哥报仇,于是他与侄儿刘信(刘显的儿子)一起,带着几个朋友,纵火烧死了亭长的老婆、孩子四个人,然后跑路了。
在这起家族恶性仇杀案当中,刘玄又是怎么做的呢?
原来,刘玄是个生性懦弱,胆小怕事的人,可事情本来由自己的父亲引起,弟弟又被杀,连堂兄弟都这么仗义,他不能袖手旁观吧?
于是,刘玄也找了几个人,打算为弟弟报仇,他宴请朋友,也邀请当地的治安官赴宴,想借官府的势力,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报仇。
但是,在饭局上,刘玄的一个朋友喝多了,耍酒疯,高唱道:“热煮爆炒两都尉,游徼来得晚,用来调滋味。”
这个治安官的官名就叫“游徼”。
刘玄的朋友本意是开个玩笑,结果那个治安官一听就火了,上来就骂人,骂的还特别难听。
这饭局上除了这个治安官,其余的都是刘玄的朋友,结果刘玄那帮朋友也恼了,将这个治安官捆起来揍了一顿。
殴打官吏,这还了得?
当时天下乱的很,官府办事章程也乱,但治安官本人被打,被侮辱,他于公于私都想抓人治罪。
刘玄见大事不好,干脆跑路了,一下子就跑到了平林。
那个治安官见刘玄跑了,就把刘玄的那些朋友,还有刘玄他爹刘子张都抓了起来,还要通缉刘玄。
刘玄十分害怕,干脆诈死,为了把戏演的更加逼真,他还弄了一副棺材,让人运回老家舂陵安葬。
刘玄因为诈死不敢回家,只有东躲西藏,四处漂泊,干脆就投奔了陈牧的平林军。
陈牧见刘玄是刘氏宗室,认为他对造反可能还有点儿用处,便收留了他,在平林军中给他安排了一个职务:安集掾。
所以,刘赐、刘玄既是堂兄弟,也算有生死之交,关系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