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年,地皇四年的初春,这个时候冰雪才刚刚消融,还有些春寒料峭。
在育水边的一处沙滩上,新土筑起的坛台被装点得灯红酒绿,汉军召开大会,岸上密密麻麻盛陈着十来万大军,举行刘玄的登基典礼。
毕竟,刘玄当了皇帝,好歹也要搞一个登基大典不是?只是,这在河边上举行登基大典也实在是忒简陋了些。
这也难怪,汉军目前没有一个像样的根据地,宛城还没有打下来,也就只好在育水之畔的沙滩上找个地方,拾掇拾掇,凑合一下了。
最主要的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王匡、王凤、张卯等人担心刘演反悔,夜长梦多,要赶紧让刘玄继位,就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早早地把这件事敲定了!
所以,登基大典准备的十分仓促,王匡等人选定的“黄道吉日”就在三天后,这个时间紧迫的比普通农家筹办红白喜事还要仓促,真是赶鸭子上架。
只见刘玄站在育水边上的土堆上面南而立,战战兢兢地接受汉军将领们的朝拜,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两腿直打哆嗦。
其实,刘玄虽然懦弱无能,但是他并不傻,甚至还有些小聪明,小心机。刘玄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明白,王匡、王凤等人之所以拥立他为天子,说白了就是看他好欺负,他如果想当一个真正的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这是一条无比艰辛和危险的路。
在汉军将领对刘玄山呼万岁,跪拜叩首的时候,台下的刘演动作迟钝,当时就愣住了,不肯下跪。刘演的心中肯定在想,其实在那个位置高高在上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直到那个时候,刘演仿佛还像是在梦中。
刘秀只好拉了拉刘演的衣角,轻声说道:“大哥,暂且忍耐一时!”
刘演这才满怀不甘心地跪了下去,对刘玄山呼万岁,并且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草泥马!
其实,刘玄比刘演大两岁,是刘演的族兄,他们本来可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一开始,刘玄也没有想要争这个皇位,也压根没想到这皇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他知道自己镇不住绿林军那些将领。
只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政治博弈让这顶皇冠不得不落在刘玄的头上,而本来有资格当皇帝,也有能力震慑住绿林军将领的刘演却遗憾出局,怎么能不生恨呢?
当一个有能力,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没有被摆在他应有的位置时,这个人会生恨,而当一个能力低下的人出现在关键位置上时,他有可能把一切搞砸,这或许就是刘玄、刘演这对族兄弟的悲哀。
刘玄自知自己无功受禄,心中有愧,他一时间汗流浃背,举起双手遮住面部,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刘玄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众爱卿平身!免礼!”
汉军众将士听罢,纷纷起身。
随后,刘玄宣布大赦天下,建元“更始”。
由于刘玄原来在下江军中的职务是更始将军,所以设年号为“更始”,人们称他为“更始皇帝”。
更始帝继位之初,首先是任命官员,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演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刘秀为太常偏将军,刘嘉为大将军,张卯为卫尉大将军,廖湛为执金吾大将军,李通为柱天大将军,李轶为五威中郎将,成丹为水衡大将军,宗佻为骠骑大将军。
像其他人,要不就是官职卑微,要不就是在这部小说里的人设比较酱油,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人事即政治。
通过这一次的官员任命,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绿林军的将领占据了绝大多数要职,而舂陵子弟吃了大亏,这正是王匡、王凤他们想要看到的。
刘秀的叔父刘良这个“国三老”听上去地位尊贵,但其实就是个摆设,刘演的大司徒其实也是个虚职,名义上看位列三公,但其主要职责是掌管对民众教化的。而刘秀这个太常偏将军,太常是掌管礼仪祭祀的,偏将军也就是军中的副将,连个正团级都不是。
邓晨家破人亡,跟着汉军起义,劳苦功高,只当了个偏将军。阴识率领阴家门客两千追随汉军起义,能征惯战,也只当了个偏将军。
刘秀的舅舅樊宏品德高尚,有威望,又文武兼备,刘玄也任命他为偏将军。
结果,樊宏一见刘玄任命官员如此不公平,深知官场险恶,干脆辞职不干了,回家去种地。
在绿林军的将领中,王常、马武一直是刘演、刘秀兄弟坚定的支持者。
结果,王常被任命为廷尉大将军。而且,王常还被王匡、王凤等人支走,率领一队人马到汝南郡、沛郡转转,开辟新的战场。
马武憨直,被任命为偏将军。
总之,王匡、王凤、朱鲔等人得到了重用,而刘演、刘秀兄弟及其追随者遭到了排挤。
不过,虽然刘秀的官职比较卑微,但是刘秀对太常偏将军这个职务却是很受用,既然咱是掌管礼仪祭祀的,那就得有个礼仪祭祀的样子不是?
刘玄继位过去了好几天,刘演、刘稷、朱佑等人依然闷闷不乐,甚至满腹牢骚。
这天,刘稷口无遮拦,当下就当着刘演、刘秀的面厉声骂道:“草!刘玄这个窝囊废,他凭什么当皇帝!?你瞧瞧他那副德行,猥琐至极,什么东西!草!煞笔!”
刘秀听罢,顿时一阵心惊,连忙四下扫了几眼,确定附近没有外人时,连忙伏过身子,轻声对刘稷说道:“刘稷,不可胡言!以后当着外人的面要称‘陛下’!”
刘稷听罢,不禁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骂了一句:“草!煞笔!”
这时,朱佑也颇为不满地说道:“这陛下也真是的,伯升大哥功劳这么大,却只能屈居王匡、王凤之下,文叔功劳也不小,却只当了个太常偏将军,我等更是连个将军都没当上,真TM憋屈!”
刘秀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唉咦~偏将军就偏将军嘛,不是一样可以上阵杀敌,只要军中威望在,就可以领兵杀敌,推翻新莽,秀不在乎这个。”
刘演冷笑了一声,道:“呵呵……就你小子好耐性!”
就在这时,刘演却突然发现刘秀的腰间竟然悬挂着一枚大印,而且包装十分精致,用丝绸布兜悬挂,像是一枚官印,不禁惊诧不已。
说起来,刘秀这个太常偏将军当的,虽说别人看上去是大大地屈才了,但是刘秀自己却把这个将军当的有滋有味,像模像样,他不仅特意找了一套偏将军的盔甲战袍穿上,规规矩矩,竟然还佩戴起官印来了。
要知道,现在更始政权虽然已经成立了,但说到底,更始政权就连南阳郡都没彻底控制,更别整个天下了。这个政权成立伊始,办公条件非常差,皇帝刘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住军营,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所以,那些汉军将领们哪有什么文官官服,武将盔甲什么的,都是怎么随意怎么穿,没穿个趿拉板拖鞋上班就不错了,至于办公用品更是能简略就简略,像官印这种东西谁也没有。
可是,刘秀怎么却有官印?!
于是,刘演不禁有些诧异道:“文叔,你腰间挂的是什么?官印?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刘秀听罢,微微一笑,答道:“哈哈,大哥,想不到吧,我这个太常偏将军还有将军印呢。”
刘演顿时更加诧异,道:“这……你哪弄的?”
说话功夫,刘演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一把从刘秀的腰间扯下那枚官印,打开看了看……
哦,原来是一枚定武侯家丞的官印,刘秀不知道从哪里打仗缴获来的,那些新莽的官员啊,被打败之后很多人只顾得自己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官印呢?
刘演不禁疑惑地对刘秀说道:“这……文叔,这印又不是你的,你佩戴他作甚?”
刘秀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大哥,你管他呢,秀就是做做样子嘛,好歹咱也是个太常偏将军,别人看见了,就知道咱有印,谁知道印上刻的是什么字呢?”
刘演听罢,无奈地笑了笑,指着刘秀说道:“唉……你呀……”
穿着正经武将盔甲,佩戴官印,这是一种装表的体现,简单来说就是,干什么活,就要像那么回事,这在后世也可以称之为“装逼”,而刘秀就是一个非常善于“装逼”的人。
刘秀在舂陵起兵的时候就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武将铠甲,规规矩矩地单膝跪在大哥刘演的面前,作揖说自己愿意誓死追随,这一看就是玩正经的,不是闹玩的,而刘秀的那番举动,当时也的确打动了那些舂陵子弟,让他们愿意跟着一块起兵。
而现在更始政权成立,刘玄即便是黄袍加身,表现却相当猥琐,王匡、王凤那些人穿着、举止随意,大大咧咧。这些人一看就不像什么正儿八经的皇帝、将军、大臣,可刘秀却一眼看上去就像个将军。
这就是装表。
在你要打动别人之前,你首先要演好自己的角色,演的像那么一回事,别人才能把你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