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队长您是知道我的情况议会一般会怎么处理的是吗?也就是说您也很可能知道直接负责我这件事的人是谁?算了……
安格打消了从曼底斯这里获取自己监视者情报的想法,自己在调查哥哥死因这件事,还是不要让队长掺和了,翻一件被压下来的旧案是很得罪人的事,安格自己都还在考虑之后进一步的做法。
他目光在“黑暗奇观”这篇文章上扫过几行,又看向曼底斯的左臂,放下书本问道:“队长,像我一样因为战争受伤,得到巫术治疗的人,很少吗?”
他想到了两间房外的那位同袍。
哪怕说对方是因为等级不够,无法享受巫术的治疗,那像曼底斯呢?他父亲是侯爵,自身地位也不低,说着有些炫耀的意味,可他们小队之前几乎没人受过重伤。
曼底斯知道安格是什么意思,摇头喝下了第二口茶水:“符合条件的人无论地位,只要是因战重伤,都可以接受巫师的治疗,而我们剩下的不是不治疗,而是我们不能接受巫术的治疗。”
他三口喝光了杯中的茶水,显然没打算和安格讲究那种上流贵族间喝茶的迂腐规矩。
“具体的情况我不大清楚,但之前我也问过乔斯林,像我这种情况巫术根本没法在我身上起效,说我被狠狠讨厌了,可能和我卡恩的血统有关。”
嗯,我明白了。
卡恩是人类对抗未知的第一防线,有卡恩人血统的队长,从骨子里被未知排斥,未知作用在他们身上没什么效果。
但队长的灵感应该不低。
想到在水面看到的曼底斯的形象,安格直觉如此认为。
见安格如此轻松的理解与接受,曼底斯眉头微皱,几乎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接着说道,“还有一些,按那家伙的说法,如果接受治疗,很有可能直接被未知侵蚀,具体什么原因他没说。”
大概是因为那些人灵感高,也有一定天分,很容易聚集未知,可由根植园背板的话,为什么还会直接被未知侵蚀呢?
安格点点头:“剩下的都能得到巫术的治疗吗?”
“是的,但治疗效果每个人都有所不同,像你这种状况,据我所知这三年找不出五个人。”
这么夸张的创口恢复竟然是有相近案例的……到时候可以找找,对我自身的状况也有更多了解。
安格没再多问,转而看了眼手里的书籍《弗莱迪地理集本》,继续从刚刚断开的地方往下阅读。
等到中午,两位机工医疗联合学院的医生来过,曼底斯交代了时间地点,跟随两名医生离开了,他的断臂处理、康复和维护,都是由这两位负责。
晚上五点半,安格换了身干净衣服,他原来穿的也是自己的衣服,海琳娜前线医院没有病服这种东西,要么穿自己的,要么不穿,安格之前已经一套衣服套了一个星期,虽然这在战区再正常不过,但因为现在的他接受了一些其它文明的熏陶,多少有些受不了。
要不是医生不准,他保不定直接跳进塔塔河洗个干净。
倒是没有长胡子。
摸了摸干净的下巴,白衬衫,黑色马裤配长靴准备出门。
他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如果没有刚有两步就嘴角一抽,一手拿着银翘又一手撑着拐杖的话。
吃饭的地方在曼底斯的宿舍,他一个军官,有自己的独立居所。
进入房间,这是一场海琳娜传统晚餐,所有人围炉而坐——大家都坐在地板上,地上铺着地毯,地炉低矮平齐,像是直接放在地上的宽网烧烤架,事实也是如此,海柔尔正将一壶水置于炉上加热。
“随便坐吧。”曼底斯给他开的门。
虽然这么说,但就四个人,一边坐两位,他坐在海柔尔对面,强尼旁边。
他们各自抬头看了安格一眼,海柔尔的目光较为柔和,很快帮安格拿了干净的新碗碟,从炉火上的炖锅中装上一份。
土豆炖牛肉,放了大量的香料,这是凯特流传来的饮食习惯。
肉类,尤其是野生的动物,它们吃的草长自野外,充满毒素,虽然人类已经进化出少量化解排毒的功能,但一次性大量摄入,对普通人类来说绝对是致死的,即使少量摄入也会在体内累积,是当前人口寿命短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肉类依旧是人类摄入能量的主要来源之一,人们有两种方法应对,一是用红土地上种出来的草料饲养牛羊动物,让他们体内没有毒素,人们放心食用;二是定期去国教堂领取排毒药剂,一般每个月一次,呕吐一样将毒素排出。
这也是巫术产品,也利用了未知,一定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很多人排毒之后会一整天萎靡不振,头晕眼花,以前安格不明白具体原因,现在觉得很可能是灵感本来就少的人,被未知分食灵感造成的后遗症。
不过,尽管这种药剂制作技艺成熟,价格低廉,但是一个月一次的频繁使用还是让很多家庭无法持续维持,也有人多人认为毒素一个月清一次和一年清一次差不多,反正平时没什么影响。
安格闻到香味就已经满嘴口水,他快一个月没吃过热的了,包括昏迷前应该有两个多月了,可他先是喝了杯水,没敢直接开吃。
不是顾及面子,是他现在直接大口吃不知道身体会有什么反应。
他只咬了一小块土豆,之后就安静坐在炉子边打算先等上半个小时再说。
可没等到半小时,他的肚子很不配合的闹了起来。
之前没吃东西还好,这一吃到热的,那就忍不了了。
海柔尔抿着嘴巴笑了一声,连不苟言笑的强尼也身子颤了一下,曼底斯笑着动起了刀子,从炉子上放着的烤鸡身上划拉了一道。
等安格吃了大半碗,黑发碧眼的海柔尔将垂下的发丝抚到耳后,轻推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睛,忽地开问:“海泽尔,是怎么死的?”
安格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对面女士平静的脸庞。
那场灾难里海泽尔是和安格一组的,除了安格,其它人的尸体无从分辨,所有人的尸体都直接被送去了根植园,而她连拿回弟弟的一块指骨做纪念都做不到。
“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我们几人里只有他能和虎骑抗衡一段时间,他一直撑到了仪式完成,但是仪式失败了,我们撤离的途中他被虎骑重伤,最后被凯特人乱剑砍死。”
他诚实的表述了自己的记忆,看着泪水毫无征兆的从海柔尔的眼角流下。
她取下眼镜,双手捂着脸庞不住抽泣,曼底斯也放下了小刀,强尼一言不发地咀嚼着。
安格不由坐直了腰背,他放下餐具和刀叉,不由自主抓紧了裤子的布料,双唇紧闭,望着低声哀嚎的海柔尔吞了口唾沫,他想说点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我们没谁怪你。”
强尼终于把那口反复咀嚼的牛肉吞下了肚,他大手搭在安格肩上,阻止了安格的开口,“他们加入小队前早就和我们说过,我们都知道这有去无回,但我们还是同意了,你活下来没有任何错,就算有,那也是曼底斯的责任。”
曼底斯的头颅随着强尼的话低了三分。
“可我们也不是来教育他的。”
强尼的身形比不上曼底斯,但一张方脸线条分明,一身腱子肉,黑色的眼睛像小刀,他轻拍着安格的肩膀:“我们感谢你作为海泽尔和西亚图的战友,和他们站到了最后,也庆幸你还活着,没有你,我们就没有真相。”
“虽然曼底斯已经和我们说过了,可我们想再听一次,你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我们想听你亲口再说一遍。”
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种偏执,寻求着某种答案。
此刻,海柔尔也抹干了眼泪,咬着嘴唇戴上眼睛,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可以请你再从头说一遍吗?”
一股隐隐的不安在安格心中升起,他转头望向队长。
曼底斯一如最近几日,安格醒来之后看到的那样朝他点头。
“哗啦哗啦”
安格目光向下,眼见意识之中的水面再次在现实浮现,这几日听到的一些话语和画面不受控制般,迅速在水面一闪而过,水面翻涌沸腾,水位飞快上涨,一下将他淹没又消散而去。
他的一个困惑得到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