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爷爷领着她,去了奶奶的书房。
书房的窗帘紧闭,屋子里有些昏暗,东侧的书柜正中原先摆着收藏品的展台,已经被清空了,取而代之,摆放的是她奶奶,爷爷,父母和哥哥的牌位。墙上挂着的也是他们的黑白遗照。
牌位前,蜡烛长燃,贡品也是新鲜的,香炉里的香才燃了一半,丝丝缕缕的烟雾,好似能催泪,直叫林清浅鼻尖泛酸。
她站在长辈们和哥哥的牌位前,从赵爷爷手里接过了三支刚点燃的香,俯身鞠躬,随后将香恭敬的插在了香炉里。
赵爷爷笑着叹了口气道:“要是老夫人还在,看到浅浅回来,不知道要多开心。”
“是啊,奶奶肯定会拉着我说一晚上的话,对了,赵爷爷,今年秋天,在我爸妈和哥哥的忌日那天,我想把他们和爷爷奶奶的牌位一起送进祠堂,您说,我要不要提前叫表叔他们一起来商量?”
“这是得商量,但你表叔他们一家对家产可是虎视眈眈,见了他们,浅浅不怕吗?”
“怕,但也没办法,不是吗?北笙哥和我说,只有努力才能变强,同理,只有克服恐惧,我才能无所畏惧,靳家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林家的担子,我早晚得担起来。”
“你哥哥要是还在,我们浅浅哪里需要操心这些啊。”
“是啊,哥哥在,我只负责开心,可……他现在不在了,我就得变成他,才不会被欺负。”
赵爷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中万千感慨,到底也没说出口。
“浅浅你和老夫人他们说说话吧,我去厨房看看,盯着他们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赵爷爷临出门时,轻轻帮她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很静,静到能听见香烛燃烧的声音,林清浅跪坐在蒲团上,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待着,也不觉害怕,她的整个世界在这种静谧中,好似都安静停滞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香炉里,香燃了一半,积攒的香灰落了下来,融进了香炉里。
林清浅摸着手腕上的红绳手链,看着烛火噼啪,爆了烛花。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安静,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靳北笙打来的电话。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低沉平静,语气缓缓,却能给人一种说不上的踏实安心:“你在哪儿?”
不知为何,听见了他的声音,林清浅莫名有些想哭,她盯着跳跃的烛火,语气很轻:“我在家。”
“管家说你没回去。”
“我在我家,老宅,回来拿点儿东西,顺便给我奶奶和爸妈上炷香。你找我有事吗?如果有事……我现在可以回去。”
靳北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需要我去接你吗?”
林清浅愣了下,她也没想到靳北笙会这么问:“不麻烦了,但你如果想来……我可以等你吃饭,你来吗?”
“等会儿。”
“好。”
挂了和靳北笙的电话,林清浅握着手机,扬起了唇角,她抬头看向家人的遗照,笑着道:“你们看,我过得很好,没有想象中孤独,我身边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对我很好,所以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我也是。”
说完,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揉了揉膝盖,又上了一炷香。
靳北笙来时,赵爷爷刚让佣人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在听到负责打扫庭院的佣人说靳北笙到了后,赵爷爷突然收敛了脸上的慈蔼笑容,严肃了起来,正色准备出去接他,林清浅忙是拉住他,道:“您就别去了,等他进门了再见吧,我去接他。”
“这不合礼数,我是管家,不能让人看轻了林家。”
林清浅一边啃苹果一边道:“他不会看轻林家的,他是平等的看轻所有人类。”
“啊?”
“就是字面意思。”
林清浅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小跑到前院门口时,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靳北笙也刚下车。
林清浅顺手帮他关上了车门,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要吃饭了,因为今天你要来,所以赵爷爷特意让他们多做了几个素菜,吃不完可是要打包的,不然等我们回去,这么多菜可是要浪费了。”
“那你现在还吃苹果。”
林清浅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饿了,先吃点儿垫垫。”她转身领着靳北笙穿过前院花厅回到了家里,靳北笙跟在她身后,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着的焚香味:“我也去上炷香吧。”
“啊?什么?”
“第一次登门,总该去拜见长辈,这是礼数。”
“也对,你和我来吧。”
靳北笙跟着她上了二楼,推门走进了书房,他恭敬的站在牌位前,从林清浅手里接过了香,鞠躬拜了林家的长辈。
林清浅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他,只觉这人的气质还当真是和这些不染尘俗的香烛很搭,也很像上个世纪的港片里,斯文败类,手染鲜血的黑帮大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做着最狠的事,可自己却又有最虔诚的信仰,手持佛珠,拜神佛,也不知他的所求到底有没有用。
靳北笙把香插进香炉里,一转头就对上了林清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怎么说呢,似乎有点儿算不上清白。
林清浅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上完香,咱们就下楼吧,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没等靳北笙回答,她转身就往门口走。
靳北笙无声叹息着,又望了眼林家长辈们的遗照,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林漾的照片上,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以前读书时,看过的一句话: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人生如乘坐一趟列车,从出生驶向死亡,沿途所遇皆是风景,一路走走停停,从人海中来,也必将在人海里停靠,离去,走出时间,重新归于人海。
而林漾在这一趟旅途中的遗憾记挂,身为故友,他会替他守好。
靳北笙转身,捻着横搭在掌心的菩提,脚步如常,离开了书房。
……
吃饭时,赵爷爷一直在打量靳北笙,好几次,靳北笙都和他对上了视线,他知道这位赵爷爷是林家的老人了,以前林奶奶在时,对他就一直礼遇有加,林清浅对他也很是尊敬。
所以靳北笙对赵爷爷的态度虽说仍是淡淡,但也算得上是格外客气。
吃完饭,林清浅叫着靳北笙一起去了自己的卧室,她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又把赵爷爷刚给她的酸奶,塞进了他手里,然后笑呵呵的去衣帽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靳北笙没怎么回答,但林清浅知道他一直在听,所以也没太当回事,只继续自顾自说着。
“我和你讲,我当时就……”
话说了一半,她听见了靳北笙的脚步声,她放下手里刚折好的衣服,探头出去,只见靳北笙拿着她塞给他的那瓶酸奶,站在靠近窗边的缝纫机前,正在打量那只她修了一半的泰迪熊玩偶。
“这个是我的小爱好,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特别温暖的职业,叫玩偶修复师,他们能让破碎,发旧,变脏的玩具重获新生,继续陪在主人身边。”
靳北笙问道:“这个你修了多久?感觉都落灰了。”
“搁置大半年了,我一会儿准备把它们一起带走。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修的玩具,也可以交给我,我很擅长缝缝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