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演出那天,上场前,林清浅等了许久,靳北笙也没来。
她打电话问了郑宇,郑宇说:“先生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走不开,但他交代了我,给您订了花,等您演出结束应该就能收到。”
挂了电话,林清浅拿着手机,很是有些失望,脖子上围着的粉色花瓣是道具组昨晚连夜做好的,花瓣上染着的颜料味道未散,刺得她有些鼻尖发酸。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掀开颜色夸张的戏服裙摆,装进了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然后转身保持着开心笑意去和小伙伴们一起说笑着候场了。
这场戏的女主角是比她小一届的学妹,当初也是被她招进社团的。
见她过来,女主角忙是招了招手:“学姐!”
林清浅朝她笑笑,拢着围在脖子上的巨大花瓣向她跑了过去:“真好看!”她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一会儿上台别紧张,台词都记熟了吗?”
“学姐你放心吧,我自己争取来的角色,一定会好好演,肯定不会辜负你的。”
林清浅嗯了一声,笑了笑。
可到底,演出时,女主角还是因为紧张,说错了好几句台词,不过靠着舞台置景和其他社员的临场发挥补救,演出倒也算是顺利完成了。
谢幕后,林清浅刚换下戏服,就见女主角坐在化妆镜前哭了起来。
如果按照往常,她一定会过去安慰她,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是不想过去,不仅如此,还觉得有点儿烦。
社长拍了拍女主角的肩膀道:“没事的,下次注意就行,谁都有出错的时候。”
听了他这话,女主角却哭得更厉害了。
林清浅叹了口气,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一些,她在整理完手里的戏服后,也走了过去。
结果刚走近,就见一个平时和女主角关系不怎么对付的女生道:“如果这个角色一开始给清浅学姐演就好了,学姐肯定不会出错的。你自己靠哭争取来的角色,还不好好背台词,现在这又是在哭给谁看啊?”
“每次都这样,不就是欺负清浅学姐脾气好,不和你计较吗?次次都爱抢角色,抢了又不珍惜,搞砸了就会哭,凭什么我们都要惯着你?”
社长从中调和道:“谁都不想出错,都少说两句,下次注意就行。”
女生也是性格直爽,脾气急:“下次注意,每次都是下次注意,今天这场要不是大家一起帮她圆,搞砸了演出,也就等于是搞砸了咱们这几十号人一两个月的心血!这个社团,要是这么做,我就不干了,退社!”
她周围有几个小伙伴也纷纷附和了起来,对社长和女主角颇有怨言。
见状,女主角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还一边看着林清浅道歉,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明显就是想把自己没背好台词的错,转移到她抢了林清浅角色的问题上,这样就变成了她们的私人恩怨,而不是她对待角色不专业不负责了。
她的小心思,林清浅看得很明白。
而且她不论说什么,怎么做,最后都会吃亏。
说没关系吧,显得像个软柿子,像个没什么是非观的老好人,跟着一起指责她吧,又会显得刻薄……
况且,她也是真的不想被别人当枪使。
据她所知,这个明面上好像是在帮她说话的女生,其实和女主角积怨已久,事情的导火索要追溯到去年,女主角抢了人家的男朋友……
平时在社里相处时,两人就明里暗里较着劲儿的不对付,这次敢明面上拿她做矛盾的引子,也是因为知道她准备退社了,而且在这次话剧的筹备之初,林清浅就想当一次女主角……
林清浅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在她有些无措的时候,刚关掉静音的手机响了,她忙是接通了电话,然后指了指演出厅门口的方向,小跑了出去。
是靳北笙让郑宇给她订的花束到了。
她抱着花靠着墙,在演出厅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她是真的不想进去,不是怕得罪谁,就是单纯的想逃避,而且也觉得这种无谓的争吵很幼稚,且没有必要。
她犹豫着给靳北笙发了条消息:想见你,特别想。
隔了几秒又发了一条:想抱抱。
等了一会儿,靳北笙没有回复。
她关了手机,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演出厅。
不出意外,后台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林清浅觉得很烦,她默默收拾好包,刚准备走,就听社长叫她:“清浅,一会儿还要聚餐呢!你不去吗?”
林清浅笑笑:“不去了,我男朋友一会儿来接我。”
她背着包,抱着花刚走没几步,女主角就哭着跑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掉眼泪:“学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和你抢角色。”
“所以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没关系,我不介意吗?”林清浅语气平静。
“学姐……”
林清浅站定,把包带往肩上拽了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如你所想,我也是真的不介意,谁当主角都没关系,也没人能当一辈子主角。但你真正需要道歉的,是前前后后为了今天这场表演,付出了几个月努力的其他小伙伴们,因为你的疏漏,他们确实差点儿白费努力。”
“学姐,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但你好像真的听不懂话。”林清浅看了眼手机:“我赶时间,我男朋友在等我。”
女主角将泛着泪花的目光,落在了她怀里抱着的一大捧红玫瑰上,林清浅叹了口气,把花塞给了她:“送你吧,别哭了,怪累的。”
说完,她向她们身后站着的小伙伴们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们一会儿玩得开心。”
在转身走出演出厅时,她敛了笑容,说不难过不生气都是骗人的。
她其实特别生气,还很遗憾,大学四年的最后一次登台演出,居然是以这样的一出闹剧作为了结尾。
林清浅在演出厅旁边的小花园里坐了很久,久到她瞧见演出厅的灯都熄灭了。
她才站起身,裹紧了些身上穿着的牛仔外套,回到了演出厅,推门进去,熟门熟路的打开了舞台顶上灯,然后提着包,跨上了舞台。
她在舞台正中坐下,望着台下的一排排红色座椅,发起了呆。
有一件事,她其实骗了靳北笙,那就是她其实从没演过主角,每次都是Npc。
没演过主角,不是因为她不够漂亮,也不是因为她戏不好,而是因为每次都有比她更想用主角的光环来证明自己的人。
因为她看起来一眼漂亮,演技台词也是公认的好,所以她没什么需要证明的,大家也就理所当然的会投感情票把机会交给更需要证明自己的人。
一次两次,她倒也觉得无所谓,可很奇怪,后来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她也为自己争取过,可在别人的哭泣声里,她的语言总是显得苍白。
“清浅,你人这么好,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下次还有机会,清浅你别难过。”
……
她次次被绑架,可现实不是爽文世界,有时候就是很苍白无力,说出去的话像打在棉花上,明明自己才是委屈的那方,可强辩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她没事找事,被人满不在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这个乱七八糟的社团里待到大三,有时候回顾过去,想想自己做过的事,就真的觉得很荒唐可笑。
不过在这个台上,也不是一点儿不快乐,至少她曾享受过鲜花和掌声,沉浸在戏剧世界里,以人物的悲欢来麻痹现实的无力和难过。
她喜欢被拥簇的感觉,虽然一直到最后,她仍然只是一朵陪衬主角光环的花……
“你就是这样演一朵花的?”
靳北笙淡漠的声音响起,正在黯然神伤的林清浅,顿时就亮了眼眸。
她转头望向门口,看着靳北笙走到了第一排正对着舞台的位置坐下。
“你不是来不了吗?而且演出时间都过了,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儿?”她起身,拎着包,走到了他对面的舞台边坐下,双腿垂下,晃了晃。
“猜的,刚开完会。收到花了吗?”
林清浅点了点头,有些心虚道:“送给主角了。”
“你倒是大方。”靳北笙笑了下,双腿交叠,慵懒中,透着些许疲惫。
“她哭得我很烦,所以当时也没多想,就送她了,对不起……”林清浅试探着问道“你还会送我花吗?”
靳北笙也没再追问,只嗯了一声:“一束花而已。”
林清浅抬头冲他笑笑。
两人安静的对坐了一会儿,靳北笙突然开口道:“星星真美。”
“北笙哥,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没头没尾的,还有些尴尬。”
“because there is an invisible flower.”
星星真美,因为有一朵我们看不见的花。——《小王子》
虽然没看见她演的那朵花,但此刻她就是主角,就连星星都会为她闪耀,至少在他心里。
林清浅是这么理解的,沉默了半晌,她叹了口气笑道:“其实你还挺会安慰人的,下次给我读《小王子》吧。”
“好。”
靳北笙捻着手里的佛珠,又安静了一会儿,问道:“你愿意再为我表演一次吗?让我成为你的观众。”
“什么?”
“演一朵花。”
“不愿意。”
靳北笙轻挑了下眉梢。
林清浅背好包,从舞台上跳了下来:“因为我现在想成为一棵比一朵花坚强一万倍的参天大树,我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不需要成为谁的花。”她向靳北笙伸出了手:“送我回宿舍吧,男朋友。”
靳北笙握住她的手,站起身来。
林清浅关了舞台上的灯,演出厅里陷入了一片黑暗,靳北笙小声问道:“你真的不和我回家吗?”
“不回啊,我明天还有课呢。”
靳北笙没再多说什么。
他跟着林清浅送她走到了宿舍楼下,林清浅伸手拥抱了他一下,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虽然我不过洋节,但我很想装饰一棵树。”
“好。”
林清浅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我回去了,晚安。”
靳北笙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然后看着她转身小跑进了宿舍楼,她站在正对着楼门的转角,又向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