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林清浅裹着大衣,坐在靳北笙的黑色迈巴赫的副驾驶位上,一边吃着还冒着热气的牛肉包,一边望着窗外人行道上的人来人往。
城市的清晨,最热闹的之一,便是早餐店了,来这里的人,或是睡眼惺忪,或是行色匆匆……
街里街坊,能让老板在百忙之中,应承说笑两句的,都是相处了十几年的老主顾。
摞得很高的包子笼屉在向上冒着蒸汽,一片白雾虚掩住了半边店门。
系着洗得泛白的红色碎花围裙的老板娘,爽朗的笑着,一边和正坐在店里吃早餐的老主顾道着早上好,一边从白雾中走出,将手里提着的打包袋挂在了按动自行车铃催促的,穿着校服的少年的自行车把手上,很是慈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方言说了句:“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中午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是标准的吴侬软语,很是温柔。
少年嗯了一声,待老板娘退后了几步,他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路过他们的车旁时,好奇地朝这边望了一眼,恍然间,林清浅似是和他对上了视线。
她突然想起了林漾,林漾十几岁的时候,也爱骑自行车。
在老宅附近少人的路上,他把车骑得飞快,就像是一阵风,倏地一下,便从她面前掠过,驶入树林里,好半天都不见出来。
一直到她着急的喊起了哥哥,他才笑嘻嘻的又像一阵风似的回到她面前,把攥在手里的一小把黄色野花,献宝似的递给她,还总喜欢用林清浅听腻了的童话故事哄她。
说这是住在森林里的白雪公主托小矮人,送给最漂亮乖巧的小姑娘的礼物。
林清浅不信,林漾告诉她,等她再长大些,他就带她一起骑车进入树林,去找白雪公主的小矮人。
可她十几岁学会了把自行车骑得飞快,林漾却已经去国外读书了。
她自己骑车不知进过多少次那片树林,树林不大,两三分钟就到头了,她开始能想象到林漾把车靠着大树停下,然后弯腰一朵朵的挑着开得最好的野花,摘下,留着送给她。
回忆里的野花和林漾一起留在了林清浅的记忆里。
她甚至有些恐慌,因为现在她已经开始渐渐忘记哥哥长什么样了。
她会从随便一个少年身上,去找他的影子,也会看着靳北笙,去揣度这些年林漾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听靳北笙给她讲哥哥的事,可每一次,靳北笙的讲述,都带着他自己的目的……
但林漾信他,林清浅也就总是说服自己信他,可是林漾估计也没算到,自己的妹妹会和他最好的朋友发展成现在这样。
清晨的风,从车窗降下的一条小缝里吹进来,扬起了几缕林清浅的散发,她眼神发愣,了无神采,靳北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浅浅,下午我帮你请假吧?”
林清浅嗯了一声,收回了发愣的视线,垂眸,机械地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了嘴里。
靳北笙从她手里拿过包装袋,放进车里常备的牛皮纸垃圾袋里,然后掏出手帕,拉着她的手,细细擦着:“吃饱了吗?”
林清浅点了点头,她听见窗外,包子铺老板娘大嗓门的说笑声,饶有兴致的转头去瞧,突然就笑出了声。
靳北笙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吓了一跳:“浅浅,你怎么了?别吓我。”
林清浅敛了笑意,淡淡瞥了靳北笙一眼:“没事。”
“浅浅……”
她从他手里抽回手,拢了拢衣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没什么情绪:“我累了,回家吧。”
如果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兴致勃勃的告诉靳北笙,刚才老板娘打趣来买包子的大爷,说他是个包子脑袋,一周七天,天天来。
大爷也不恼,用方言回道:“还不是我家那婆娘就爱吃你家的包子,从退休前,吃到退休后,自己懒得动,非得催着我来,一天天的比闹钟还准时哩!”
简简单单的抱怨,却莫名洋溢着幸福。
可惜靳北笙听不懂,也不会去关注。
她更是没了和他分享的欲望,因为她知道这些事离他的生活太远了,所以就算说了,他也根本理解不了她的笑点。
他们从来不在一个世界。
……
靳北笙开车带她回到了那个灰白色调,冷冰冰的家。
林清浅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点点把堆放在客厅里的她的行李,慢慢填补在家里的每一处角落。
衣柜,书架,洗漱台,他们的东西都紧挨在一起,原本空荡荡的房子,也有了几分充盈。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哪怕林清浅不回应,他也会自顾自的给她讲着他和林漾一起经历的过往,然后很巧妙的把徐清的身影在话语间隐去,变成——另一个朋友。
所以他其实从来都知道,林清浅介意什么。
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开始准备做午饭。
林清浅也不再像个监工似的跟着他,她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茶几上摆着的那束散着清香的白色山茶花。
白色山茶花象征着天真无邪,却也有你怎么能轻视我的爱情的质问。
她看向坐在餐桌前,处理食材的靳北笙,问道:“这个花也是你特意让人准备的?”
靳北笙头也没抬,但语气间还是流露出了对她肯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的欣喜:“是啊,想着你会喜欢。”
“为什么一定是白色?”
靳北笙手上的动作一顿:“浅浅,你别多想。”
“好。”
……
在等他做饭时,林清浅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海绵宝宝》。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熄灭了又亮,一直有消息在涌进来,一条接一条,林清浅也没在意。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动画片里,海绵宝宝对待蟹黄堡永远热情洋溢,章鱼哥每天都有些颓丧,派大星总是有新的傻开心,还有爱财如命的蟹老板……
他们的性格都很鲜明,可看着他们故事的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人设是什么,就连感情都变得一团糟。
“靳北笙!我想吃汉堡!”
靳北笙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他什么也没问,就说了句好,然后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林清浅跑去开门,是管家送来了外卖餐盒。
靳北笙照旧做好了饭,林清浅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摊开的汉堡餐盒,却突然没了胃口:“我不想吃了。”
“那你想吃什么?”靳北笙问得很耐心,可这句话,却勾起了林清浅昨晚噩梦般的回忆,他伏在她耳边,问了一次又一次:“还想要?”
这两句话有一种奇怪的异曲同工之妙。
林清浅开始烦躁,她靠着椅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什么都不想吃。”
靳北笙皱了下眉:“身体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不去。”
“那是怎么了?浅浅,你别吓我。”
“就是单纯的不想看见你,所以,你能消失吗?”
“不能,只有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林清浅不说话了,她拿起汉堡,咬了一口,浓郁的酱料味道很好吃,可却并没勾起她的食欲,她像完成任务似的咬着汉堡,直到剩下了一小块面包边,实在是吃不下了才停手。
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在靳北笙满是担忧地注视下,认真收拾起了餐盒。
收拾完,起身走回了自己睡过的那间卧室,反锁了门,蜷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可只要一想到靳北笙,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昨晚的混乱,他的低声诱哄在耳边响起,挥之不去,惹得她瑟瑟发抖。
原来,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并不会开心。
好在一下午,靳北笙都没来打扰过她。
林清浅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见了一件很恐怖的事,她挺着大肚子,眼瞧着就要生了,结果就是拨不通靳北笙的电话,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晚饭前,靳北笙来敲了门,林清浅听见了,却没理他,反正就算不让他进来,他也总有办法出现在她面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靳北笙走了进来,他没开灯,摸着黑在林清浅的床边坐下:“浅浅,该吃晚饭了。”
林清浅嗯了一声,声音很轻还有些哑:“北笙哥,你现在开心吗?”
“当然,因为你在我身边。宝贝,你知道的,只要能看见你,我就开心。”
“可你之前并不喜欢我缠着你,怎么我一不要你了,你反而发生了转变,就对爱而不得的人这么着迷吗?”
“浅浅,我只喜欢你。”
“算了,我现在不爱听这句话了,你也不用说了。睡了就睡了,我们的思想都该开放些。你措施做得很好,没有后患,不用负责,你依旧有后路,我也依旧自由。”
她笑了笑,转身面向他:“我对你的表现还算满意,以后有需要,我也乐意配合。”
“浅浅,你就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你以为睡了,就能回到过去了?说服不了我,就准备睡服我?靳大佛子,你是不是活错时代了?”
靳北笙沉默了,黑暗中,林清浅看不见他脸上错愕的表情,只知道他现在,也一定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