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小公子随母上山,于寺庙中烧香祈愿,因贪玩走进了后山,于溪水间,捡到了一个躺在竹筐中的女婴。
女婴眉间有一颗红痣,小公子的母亲见了,只觉有缘,便慈悲心肠将她带回了府中教养。
女婴先天体弱,长到七八岁上,汤药补品就没断过,却还是瘦瘦弱弱的,好像风大些都能将她吹走似的。
可偏偏这样,她却格外喜欢跟着小公子一起练剑习武,郎中说习武也好,许能助她强健体魄,夫人也就不再阻拦。
十一二岁时,在一次跑马过后,玩笑间,小公子许她说,若有一日自己上马为将,征战疆场,那必许她做个女将军,也过过带领千军万马,护佑一方百姓的瘾。
她信了,她说:“我愿追随将军,一起征战,同生共死,护佑将军,封侯拜相!”
后来,少年的诺言成了真。
天下局势动荡,两人一道上了战场,只不过这时的小公子不止将她当成了自己忠实的臂膀,更是视她为红颜,为爱人。
彼时之战,敌强我弱,小公子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却立了不求后路,誓死也要守住边关,战死沙场的决心。
她知他心意,愿为马前卒,一骑绝尘为先锋。
可实力悬殊,战至高潮,一枚穿云箭直冲小公子面门而来,她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跃起将他护在了身后,箭羽穿心,甚至都没来及的痛苦。
在风起扬沙,战马嘶鸣间,她倒在了小公子身前。
刀剑无眼,小公子没有时间悲伤,他不能因一人,置身后数万将士于不顾,他只能用这条她用牺牲护住的性命,提刀冲锋迎敌。
边关黄沙万丈,大风吹干了他的眼泪。
因着悲愤和上天眷顾,他以少胜多打了胜仗,鸣金收兵后,他亲回战场收尸,在混着黄沙的尸骸血泊间,小公子找到了他的女将军。
她眉间的红痣没了。
后来战争结束,小公子卸甲归隐,于初遇她的山间皈于佛,他从一位高人口中得知了他和他的女将军的前世情缘。
原来,她今生之所以会出现,便是为了还上一世,他对她的千年照顾,千年祈愿。
情缘还了,所以她眉间的痣也就散了。
这一世他需要娇养的小莲花,永远睡在了缺水的万丈红尘黄沙间。
他开始用余生在佛前祝祷,求神佛眷顾,来世能再和她相遇。
三十年日日求拜,换来了第三世再遇。
……
第三世,她是十里洋场上最耀眼的明珠。
一日宴会,她受邀弹奏了一曲钢琴,正在曲子动情处,掌一方兵权,年纪轻轻便颇有威名的少帅,在众人的瞩目下登了场。
四手联弹间,受宿命指引,他入了明珠的眼,明珠撞进了他心里。
日日相处,百般讨好,终是拥明珠入了怀。
只可惜时局动荡,他仇家无数,在他们最相爱的那一年,一日春游,仇家布局,暗枪难防,明珠为护他,中枪命殒当场,香消在了海棠影下,春深之中。
他悲痛欲绝,后十年每到春日,便是海棠影下,子规声里,他立尽黄昏,思念他的明珠。
几许年华,三生醉梦,日日无不思她。
她曾长跪佛前为他求来的那串保平安的佛珠,也再没离过他的身。
满手鲜血,从不信神佛的人,开始常入佛门,拜神佛,一次又一次的许着国泰民安,许着望来世能再见到她的梦愿。
他渴盼来生,能还她以命相护的恩,还她一场,一世安稳的情。
这样的愿望,他一直许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倒在血泊中时,手里还握着她送的佛珠。
许是力气过大,珠串断了,余光消散前,他看见珠子散了满地,除了紧攥在掌心的一颗,其他的都不见了踪影。
后来这颗珠子,随他一起被丢进了滚滚向前翻涌的江水。
……
由此三生,最后一世欠下的债,留到了来世,便是靳北笙要还给林清浅的债。
她的每一世和他的相遇都是他求来的,一世更比一世情缘深重。
大师说,小沙弥再也返不了极乐了。
还说她三世与水有缘,故而这一世名中才要带水。
“烟雨幂横塘,绀色涵清浅”便是她名字的出处,隐逸安乐度此生,更是靳北笙用三世为她祈的愿。
他要还的是她以命相护的恩,她要还的是他生生世世为她的祝祷,也就是说,情债其实是她欠的……
或者说,他们之间根本就理不清。
……
洗漱完,林清浅在床上躺下,听靳北笙给她念起了新的故事《一个人的朝圣》。
听到一半,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梦里,她身处一片混沌,隐约间,听见有个稚嫩的童声,喋喋不休地和她抱怨着自己又被师父罚跪抄经的事……
末了,童声停了许久,叹了口气,小声道:“八百年了,你也该开花了……”
前世之事不可尽信,林清浅便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林清浅坐在临窗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靳北笙把热好的旺仔牛奶递给她。
她笑着接过,叹了口气:“真讨厌,这雨说下就下,如果天晴,我还想去踩踩水呢!”
靳北笙在她身旁坐下,把她揽进怀里,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今天这雨下得真讨厌,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你有什么计划啊?”林清浅咬着吸管,抬头看他。
靳北笙笑笑,低头亲了下她的额角:“秘密。”
“神秘兮兮的,你铺垫这么多,我现在有很多期待,最好等雨停了,你能拿出一个能把我吓死的大惊喜!”
“可不能吓死了,那就成惊吓了。”
林清浅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雨声未歇,一直到下午天都阴沉沉的,临近傍晚,雨终于是停了,林清浅站在窗前,用手撑着玻璃向外望,她问靳北笙道:“你说,为什么没有彩虹啊?”
“一会儿就有了。”
“你的嘴也开过光吗?”
“说不定。”
“骗人。”
靳北笙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