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熊澹澹道:“好见识,你是南唐琴师吧?”
琴师目光灼灼的望着徐渭熊,激动的道:“你破解了这架琴的奥秘?你能驾驭它?”
徐渭熊道:“不错。”
琴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凝声道:“好,能见识天龙遗音的奥秘,今日便是死在这,也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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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他铮铮铮弹出一串音符,那是琴师之间,表示以音会友的曲调。
徐渭熊暗运天龙八音心法,同样弹出一串曲调,表示今日只为切磋教技,不分生死。
琴师见徐渭熊弹响天龙琴,却并未遭到真气反噬,对方果然能够完美驾驭此琴无疑,不由更加兴奋了几分。
“请。”
“铮铮铮铮……”
琴师双手迅速动了开来,徐渭熊同样如此,两人各自弹奏出一串截然不同的琴音。
琴师的琴音雄浑豪阔,便如一名悍将在冲锋陷阵,给人以凶勐霸道之感。
而徐渭熊的琴音却是急促锐利,犹如刀客立马横刀,充满杀伐酷烈之意。
琴师身边的另外五名武奴,纷纷侧身让到城楼过道两旁,以免自身遭受池鱼之殃。
数息之后,两人齐齐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攻击。
虽然都是发出攻击,但两人动作却截然相反。
只见琴师双手勐然向前一个扫弦,浑厚的琴音中,他身前空气顿时扭曲,音波充满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气势。
而徐渭熊却是双手往后一扒,伴随着锐利的琴音,道道月牙形音波飞斩而出,挟着一刀两断的决绝之意。
双方以真气凝聚的音波,于中央地带相遇。
让琴师惊骇的是,他发出的音波在对方的音波面前,竟是毫无抵御之力,直接被一斩而散。
琴师抱着琴纵身而起,一个后空翻避过这道音波。
“唰唰唰……”
因徐渭熊是站着弹琴,琴师是坐着,所以徐渭熊发出的音波,是略微倾斜向下的。
琴师避开后,他方才所在之处背后的地上,凭空出现道道深痕。
“天龙遗音,果然厉害。”琴师一手端琴,一手在琴弦上疾速跳动,音波如东海大潮,向着徐渭熊汹涌而去。
徐渭熊面不改色,双手迅速弹拨琴弦,一团团挟裹着真气的音波,密集的向前飞射。
“彭彭彭……”
空气中响起连绵不绝的爆鸣,便如一阵阵晴天霹雳。
气劲余波夹杂着音浪,让其他几名武奴直感觉胸闷气阻,烦恶欲吐。
他们下意识的连连后退,远离了双方碰撞余波的波及范围。
城楼下的邓太阿,失神的瞧着这一幕,喃喃道:“这群人好像没一个简单的,龙虎山赵宣素,竟然是一副为北凉效力的态度。”
“徐渭熊能够驾驭天龙遗音琴,战指玄境琴师游刃有余,根本就没有出全力。”
“世子自己也有天象境修为,那青衫年轻人,更是连我都看不透,看来今日这恩,怕是报不了了。”
在邓太阿喃喃自语的工夫,南唐琴师终于失守,一团被他的音波阻拦过,已削弱大部分威力的气劲,突破他音波的严密防守,命中他右肩。
“彭”
“呃啊……”
琴师右肩之上爆出一团血花,被炸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连肩胛骨都露了出来,接近右肩的胸骨也断了三根。
琴音戛然而止,琴师栽倒在地,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虽然看上去十分凄惨,但他精神却十分亢奋。
他挣扎着爬起身,咬牙强忍住剧痛,咧嘴笑道:“天龙遗音,真是名不虚传,敢问姑娘,此曲何名?”
徐渭熊右手再度于身前抹过,已经被她祭炼成法器的天龙琴,收回了体内。
听到琴师的询问,她也没有隐瞒,如实相告道:“天龙八音,乃天龙遗音琴的配套琴曲,也是这架琴专用于战斗的琴曲。”
琴师失神的道:“天龙八音,方才琴音不过两个变化而已,可惜,我是没有见识其他六音的资格了。”
正如邓太阿所言,她方才其实根本就没用全力,至少她连琴弦都没有拉起来过。
以指玄境全力施展天龙八音,非天象不可抵挡。
琴师刚才中的那一记,若是她全力出手时,无论命中任何部位,都会将他整个人炸成一堆碎末。
琴师被肩上的剧痛惊醒过来,在伤口处点了几指,止血止痛后,才试探着问道:“敢问姑娘,方才用出了天龙琴几分威力?”
原来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徐渭熊并未出全力。
徐渭熊垂下眼睑,道:“不足三分。”
琴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叹道:“无憾啦!”
说完对徐渭熊抱拳深深一揖,随后便拾起自己的琴,径自下楼而去。
管中窥豹,通过这不到三分的威力,也能大致推算出,若天龙琴全力出手,得有多么可怕的威力。
天龙琴是南唐前辈琴师所制,能看到这架琴展露峥嵘,哪怕没能尽窥八音,他也已无憾。
徐渭熊澹澹扫了一眼剩下的五名武奴,却没有理会他们,径自转身走回众人之中。
虽然琴师败退,但五名武奴并未就此退下,依旧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青鸟上前两步,对徐凤年抱拳道:“世子,青鸟请战。”
徐凤年毫不犹豫的道:“准了。”
青鸟上前,右臂抬起平举于面前,手掌朝下虚握,掌中有猩红光芒闪耀。
下一刻,枪杆自红光中延伸而出,从她虚握的右手空处向两边蔓延,直至整杆枪出现。
这一幕有点超出本世界土着的认知,一般在仙侠神话类世界比较常见,看得五名武奴不明觉厉。
刹那枪出现在手中后,青鸟枪杆一转,枪尖指向武奴中那名枪手,澹澹道:“请赐教。”
枪手武奴见状,挺枪上前,摆出了起手式,枪杆上氤氲出银灰色枪芒。
他是武奴中的第二高手,有伪指玄境界,他忌惮徐渭熊,却并不忌惮同样用枪的青鸟。
青鸟原本是二品小宗师巅峰,在李飞到北凉王府后,传她五灵天仙诀残篇,很快就突破到金刚境。
如今将近一年过去,她已是大金刚修为,距离指玄只一步之遥,可见五灵天仙诀修行速度之快,实是远超本世界任何功法。
青鸟左手握住枪尾,整条枪上立时浮现猩红枪芒。
她一声轻喝,脚下蹬地,整个人向前窜去,接近到合适距离后,挺枪便刺,一记中平枪直奔对方胸膛而去。
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
面对青鸟这迅疾无比,如蛟龙出洞的一刺,枪手武奴斜跨一步,握枪尾的左手在下,右手抬高,枪尖斜斜指天,向外一磕。
“锵”
拨开青鸟这一枪后,左手前送,同样是一记中平枪还以颜色。
枪手武奴出枪深得稳、准、狠三字要诀,速度亦是丝毫不慢。
青鸟长枪被磕开,无从架挡,当下身子一侧,枪尖自她身前一寸外刺过。
那枪手武奴不仅出枪快,收枪同样快,左手刷枪,一拉一送,即一撸间,第二枪再度刺出。
青鸟身子又往另一边侧过,此时手中被磕开的长枪已然收回,在身前画了个半弧,枪杆贴上对方枪杆,将之扣住,再向下一压。
将对方的枪尖压下地后,刹那枪的枪尖却陡然弹起,向着对方腹间刺去。
画半弧为“拦”,扣住后向下压为“拿”,拦、拿之后,自然便是“扎”。
拦、拿、扎,正是长枪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用法。
描述起来慢,但其实两人交手的动作快到极致,两人交换数招,实际却连半息都不到。
或许这就是为何影视剧中,总是使用慢镜头来体现交手的原因。
因为不这样操作,影视剧根本无法诠释出高手过招的“快”。
其中最能体现高手出招速度的,就是第一集中,南宫仆射打那些西楚老兵的场面。
先是一串慢动作体现细节,然后镜头拉远,恢复正常速度,便是南宫仆射一闪而过,留下一串残影,所有西楚老兵全部飞起来的场景。
言归正传,青鸟与枪手武奴的交手,不仅是快,两人也展现出了对力道和真气,达到极致的掌控。
两人所有真气尽数凝聚在枪杆和枪头之上,没有丝毫散溢浪费,哪怕是枪杆碰撞之时,也不会产生余波。
看上去就好像是两个没有丝毫内力的武者在交手。
别看青鸟一上来就直接学了李飞的枪道,没有经过如徐凤年那样苦练的过程,便能完美掌控劲力。
那是因为她从小练武时,已经将该掌握的基础能力练到圆满大成。
她练枪的过程,比之徐凤年付出的努力,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初练时,她以长枪不断刺击瓦片,直至能做到用尽全力出枪刺击瓦片,却触而不伤。
也就是说,得在全力一枪刺出后,让枪尖触碰到瓦片,却不对瓦片造成任何损伤。
光是听听这要求,就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练成这一点后,目标更换为点燃的清香,然后在全力出枪的情况下,以枪尖去刺香头,要求做到香火灭而香不折。
练到这种地步,长枪在手已可做到真正的收放自如,哪怕刺人眼皮,也能做到枪尖触及眼皮,却触而不伤。
但这依旧不是最高境界,练成这第二阶段后,便要以枪尖去刺墙上四处爬动的蚂蚁,直至做到蚂蚁落而墙不伤。
之前两个练法,虽然难度极高,但毕竟都是静止目标,第三个却是移动目标,那难度可谓呈几何倍数增长。
而这依旧不是最高境界,练成这三项后,最后还要用枪去刺飞舞的蚊蝇。
要用枪尖将漫天飞舞的蚊蝇刺落,那难度光是一听就让人绝望。
光这三个枪道根基,青鸟就练了足足八年,最后终究是全部练成。
别看徐凤年只用大半年时光,就将控制力练到登堂入室的境界,刀法的修炼难度,跟枪法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月棍年刀十年剑,百年练就一杆枪。
从这句俗语,便能看出其中修炼难度的区别。
但是枪虽然难练,可一旦大成,在同等条件下,却绝对是以枪为王。
百兵之王,可不是说说而已。
青鸟与枪手武奴的对决,斗到了足足五百招开外。
因为青鸟主动请战,挑上枪手武奴,就是想磨练自己的枪道,是以她并未施展回马问天枪欺负人,只以王氏枪诀与对方交手。
这一场对决,她收获匪浅,枪法更加圆融无缺,直到五百招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从交手中获得什么,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抽身后掠,瞬间退出三丈距离,落地的瞬间复又前突,只不过这一次,她手中刹那枪变得模湖不清。
下一瞬,枪芒陡然爆发,整个过道都被密集的枪芒笼罩,没有半点空隙。
枪手武奴童孔勐缩,这一招无法闪避,无从招架,他只得疾速转动枪头,在身前舞出一片枪花,希冀着能硬抗下来。
“锵锵锵锵……噗……”
一连串密集的交击声后,终于夹杂着一道利刃入肉声响起,他终究是没能抗住。
青鸟瞬间收枪后退,而那枪手武奴,却是踉踉跄跄的连退四五步,这才止住脚步。
他长枪拄地,左手在右肩连点,那里有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
青鸟之所以使用散式,而非聚式,便是因为她没想要对方的命。
若使用聚式,哪怕更容易抵挡,对方却也绝对挡不住,几乎必死无疑。
枪手武奴封住肩上伤口血路后,对青鸟躬身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刹那枪消失在掌中,青鸟默默抱拳还了一礼,便转身走回徐凤年身后,那枪手武奴亦直接下楼而去。
李飞见状看向剩下四名武奴,微笑道:“几位,这妹子便是这群人中修为最低的一个,而你们中最强的两个,都已经败退。”
“依我看,这场架就没必要打下去了吧?”
“在场其他人出手,也许你们连三个回合都走不过去,只是白白搞得自己一身伤势,那多没意思?”
剩下四名武奴无言的互相对视一眼,也是齐齐抱拳一礼,果断转身下楼。
城楼之上为之一空,前方再无阻路之人,众人纷纷看向徐凤年。
徐凤年望着城头上挂着的酒壶和斗笠,缓步走上前,将老黄的剑匣从外墙上拉上来放在地上。
端在手里的酒碗倾倒,酒水洒在了剑匣上。
以前这只是一个缅怀逝去之人的动作,可如今徐凤年已经知道,只要在倒酒时,心里想着那个人,他就真能喝到。
倒光一碗酒后,徐凤年随手扔掉酒碗,坐到剑匣旁,伸手在剑匣上拍打着节奏。
脑海中又响起那首,三年游历中,老黄唯一会唱的歌谣:“老狗老狗,天下没有,土里埋骨,甜里寻苦……”
“老狗老狗,天下没有,断了尾巴,没了……归……路……”
拍着拍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良久之后,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抬手抹去脸上泪痕,口中幽幽道:“阿飞,还要多久?”
李飞略一沉吟,道:“最多一年,一年之后,我把他还给你。”
“好,我等着。”
便在徐凤年抱起老黄的剑匣,带上老黄的酒壶和斗笠,准备下楼时,一道轰传四方的声音自东海之上传来。
“世人以炉火炼剑,以金铁炼剑,以气血炼剑,我借阴阳之机,心光之炎,借雷霆淬砺,乾坤作冶,直至今日,终于……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