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复杂的情绪在柳怡霜身体里冲撞着,那种失落的感觉无人可以体会。
高考成绩发布,在整个昭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效应。若仅仅只是普通概念上的高考状元,倒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毕竟每年都要高考,“状元”这种东西总会随着分数高低产生。只要是在华夏国界这个大圈子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很正常。
八百分满分,一分不差。
更吸引眼球的是,今天的高考状元竟然是个高一年纪的学生,直接连跳三级,直跃龙门。
柳怡霜永远不会忘记分数公布的第一天。七十二中学的大门口聚集着很多人,数千,甚至可能上万。所有来人几乎都是各个学校的学生家长,他们有些很好奇,想要亲眼看看传说中的高考状元;有些则是愤愤不平,直接对谢浩然高考分数表示质疑,认为有假。因为八百满分实在令人难以接受,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还有一部分人直接认为谢浩然是个骗子,他是七十二中为了增加关注,故意“制造”出来的高考噱头。很多人与校方领导争吵,摆出各种他们认为正确的依据,表明高一跳级绝不可信。因此,谢浩然这个全国高考状元的名头必须摘下来,剥下他身上的所有伪装。
人人都是自私的。
人人都觉得自己拥有看穿黑暗,直视光明的眼睛。
可是他们忘了,直视光明的代价非常惨重。很简单的道理,抬起头,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仰望太阳十分钟,你会变成瞎子。
市教育局出面辟谣,声称谢浩然高考分数绝对真实。
市府宣传办第二天在晚报头条发表声明:七十二中学生谢浩然此次高考分数与相关流程,可以接受任何社会结构及个人的验证。有文件,有资料,还有七十二中所有任课老师及校方领导的共同签字。
省府也派出专人进行调查,最后得出结果:一切都是真的。
从质疑到认可,谢浩然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他现在真正是做到了“名扬天下”,在强烈充沛的外界灵能推动下,自身修为一举冲破了极限,进入了金丹中期。
对比《珍渺集》上的记录,他发现自己是古往今来在“筑基”与“金丹”阶段修炼速度最快的修士,没有之一。
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世界的庞大人口基数,对于修炼《文曲》功法的修士来说,作用于功效,远远超过了自然产生的灵能。
失落与追悔只有柳怡霜自己才清楚。
市府宣传办在报纸上发表消息的当天晚上,她被妈妈席慧琴叫进房间,父亲柳正扬也在。夫妻二人和颜悦色,谈话核心一直围绕着谢浩然。席慧琴表示:女儿你可以邀请你那位同学来家里吃饭。时间自己定,只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柳正扬坐在沙发上摇头晃脑,不断称赞谢浩然“是个聪明优秀的孩子,上次来家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很聪明。如果女儿你选择他做朋友,爸爸没有意见。”
整个晚上,柳怡霜都在回味着苦涩。
直到熄灯睡觉,躺在床上,她仍然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谢浩然的影像。
柳怡霜与谢浩然接触不多,她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曾经有过机会。就像《大话西游》里那句广为人知的爱情宣言,人人都是事后诸葛亮,人人都可以在事情结束后发表意见,表明自己有着超人的智慧。可是真正可以在恰当时机做出正确决定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妈妈很可笑。
爸爸很愚蠢。
身为女儿,这样评价父母的确不应该。然而这是事实。如果你们当初没有做在前面,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更重要的是,我太蠢了。竟然会选择谢浩然作为挡箭牌。
看着仰脖灌下去一大口啤酒的谢浩然,柳怡霜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我……我们,能做朋友吗?”
非常小心,小心翼翼到极点的询问方式。尤其是在不确定对方态度的情况下,少男少女总会先与对方做朋友,只要有了这个基础,就能朝着“恋人”的方向发展。只是可惜,大多数时候,付出的努力与回报不成正比,永远都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谢浩然笑了:“我们是同学。”
说完这句话,他端起啤酒杯,站起来,朝着人声鼎沸的远处走去。
直接说“不可能”,太伤人。
表达方式虽然婉转,但是谢浩然相信,以柳怡霜的聪慧程度,应该能够明白。
他连戴志诚都可以原谅,自然也可以原谅柳怡霜。
仅仅只是原谅。如果想要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就绝不可能。
……
列车车厢在摇晃。
泽州是个小地方,按照现在的城市分级标准,应该算是四线城市。经济不发达,但是人口很多。套用政斧发表的行文公报:就是有着巨大经济潜力,只缺少一个腾空而起的机会。
这是从其它省份过来的列车,在安原省会与泽州只是临时停靠。谢浩然喜欢安静,就买了硬卧车票。上了车,对号入座,找到自己的下铺,侧身斜躺在床上。
暑假很长,从七月到九月,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发到手里。首批录取发放速度极快,再加上有昭明市府及教育局方面的帮助,谢浩然很快在网络上完成了确认流程,带着行李,先上飞机,再上列车。
清凉山方面的事情已经安排给贺冷山处理。谢浩然打算趁着报名入学前的这段时间,去泽州看看。
杨桂花是自己的养母,谢浩然尊称她为“母亲”。
苏夜青是父亲照片上那个生下自己的女人,谢浩然尊称她为“妈妈”。
父亲在遗书上留下了妈妈的家庭住址,就在泽州。
平心而论,谢浩然对于远在泽州的亲戚,本能的有些抗拒。
原因很简单: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始至终也没有收到过泽州那边的消息。父亲在遗书里提到过妈妈那边的家庭情况。有外公、外婆,妈妈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也就是自己的大姑、二姑。
他们从未与自己联系过。
他们会不会在怨恨自己?
毕竟,如果不是与父亲结婚,妈妈就不会死。作为他们的儿子,自己姓“谢”,而不是姓“苏”。
纷乱的念头搅扰着他无法安静下来,干脆坐起来,不再想这些事。抬头看看对面,发现那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正看着手机,不时从屏幕上方抬起眼皮,打量自己。
如果换在平时,谢浩然肯定会主动开口与对方寒暄。旅途是寂寞的,多个人聊天,就能多一份乐趣。
可是现在,越是临近泽州,谢浩然心里的期盼与失落就成倍增加。前者自不用说,没有了妈妈,外公外婆和两个姑姑自然是最亲的人。偏偏他们一直没有与自己联系,实在不明白究竟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谢浩然担忧着会出现最糟糕的结果:外公外婆拒绝承认自己这个孙子,两位姑姑也没有好脸色。那样的话,就真正是断绝了一切亲情。
在潜意识当中,谢浩然把泽州这边的亲戚定位比燕京方面的爷爷更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父亲的遗书,还有那天晚上与顾钊之间的谈话。做梦都没有想到,远在燕京的爷爷竟然会在自己身边安排一位监视者。虽然顾钊从未对自己表露过恶意,一直在照顾自己,可是思维观念的恶感很难一下子扭转过来。冷漠、失望、主动拒绝……这不是谢浩然的错,每个人都会如此。
内心一片彷惶,怎么可能与陌生人攀谈?
口渴,想喝水。
他身上带着水。
所有行李都放在储物戒指里。那里空间很大,感觉不到重量。只是看看坐在对面一直玩弄手机的中年男子,谢浩然思考再三,还是打消了直接从储物戒指里拿水的念头。
距离太近了,就这样把装水的杯子拿出来,肯定会引起注意。
他站起来,朝着餐车方向走去。
那里可以买到瓶装矿泉水。
列车刚好在这个降低了速度,随着广播里播报站名,列车缓缓驶入站台,慢慢挺稳。
这是前往泽州途经的一个小站。谢浩然弯下腰,透过车窗,看看外面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对小贩正在叫卖的茶叶蛋产生了兴趣。那是一辆装满了各种零食商品的小推车,除了矿泉水,货架上还摆着各种饮料。
停车时间虽然短,却足够下去购买想要的东西。
几分钟后,等到谢浩然心满意足拎着装有茶叶蛋的袋子,以及矿泉水回到车厢的时候,走到自己的铺位面前,不由得愣住了。
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坐在铺位上,地上沉甸甸的两个大旅行包。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襁褓边缘竖起太高,看不到脸,只能从体量大小判断,应该是出生不久,半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