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方的声音有些发苦:“所以你认为我有问题?”
谢浩然点点头:“但仅仅只是“有问题”,我也没有朝着更深的方面去想。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过你是伪装的修士。毕竟我从本初和尚那里得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道你这段时间呆在燕京,经常出入宋家,往来密切。”
他用力吸了一口香烟,身体前倾,脸上浮起疑『惑』的神情:“这就让我觉得更奇怪了。既然『药』神院的院主就在燕京,为什么彭文建出事那么久你也没有『露』面?以『药』神院的强势,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出强手把挑衅者干掉。但是你没有这样做,反应很迟钝,根本没有一个超级门派应有的样子。”
顾十方鼓起勇气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你也一样啊……说真的,我也没有想到有人竟敢挑战『药』神院,而且在拍卖会上当众羞辱、殴打我『药』神院的客户代表。接到彭文建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因为按照常理的话,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通体散的效果有目共睹,虽然比不上煅体丹,可是胜在量大。无论天下任何门派,即便是武当山与龙虎山,他们能够用于炼制通体散的材料远远不如我们『药』神院。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作对?难道你就不怕得罪『药』神院,以后再也得不到通体散?”
谢浩然的笑容很平静:“现在你明白了?”
顾十方叹息着点头:“你有那么多煅体丹,甚至连培元丹都有,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区区几份通体散?如果孙宗延和彭文建聪明一些,他们也不会死。”
谢浩然手里夹着香烟,弹了弹烟灰:“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说吧!你是怎么伪装成修士的?”
……
很多广场舞大妈都喜欢《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支曲子。依哩哇啦的印度语顾十方根本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像大妈们那样喜欢这支曲子,听着听着就一起欢笑,一起咿咿呀呀哼着,然后跟着曲调节奏一起哭泣。
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其实不能怪她。大学二年级开始谈恋爱,说好了毕业就结婚。可是谁能想到,都毕业了快三年的时间,顾十方一直没有找到固定工作。
在女友父母看来,“固定工作”四个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公务员。
当然,他们也不是那种冷酷到极点,绝对不会宽容的人。公务员的概念可以延伸,可以是事业单位的正式编制人员。
这是他们逻辑思维能够承认的极限。
国家从很早的时候就不包分配了。“毕业等于失业”这句话在大学校园里很是流行。帝都这个地方,汇聚了密密麻麻几千万人口。利用国人对首都的向往与认同感,骗子们也大行其道,各种贴着“大学”标签的学校遍布大街小巷。眼睛明亮的高中毕业生当然会避开他们,可若是『迷』『迷』糊糊对黑暗世界认识程度不足的小白鸡小猪猪小狼狗,就会被这些家伙带着满脸媚笑迎接进来,然后吞得连渣都不剩。
女友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顾十方这个“大学生”只是套着类似光环的冒牌货。他最初其实没有察觉彼此差异,只是到了后来,女友所在的大学去得多了,两相对比,这才发现自己上的“帝都金融经济商业管理学院”有问题。
除了认栽认倒霉,还能怎么样?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高三炼狱。就这样离开燕京回老家,父母脸上无光,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在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件事情上,顾十方一直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换了很多份工作,发誓要在燕京这块地面上混出个人样来。
跟所有传奇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顾十方遇到了传说中的情节。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夜晚,他独自走在加班回家的路上。在街口拐角的黑暗阴影里,看到一个背靠墙壁坐在那里的人。顾十方本以为那是个喝多的醉汉,没想到从那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脚,紧紧拽着,差点儿没把顾十方的裤子挣脱下来。
那人死死捂住肚子,哀求顾十方“求求你救救我。”
他不让顾十方打电话叫救护车,只说让他帮着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休息。看在那人拿出厚厚一叠红『色』百元大钞的份上,顾十方咬咬牙,带着拼一把的想法,把那人从地上背起,带到自己租住的地下室。
那人在顾十方的出租屋里呆了两天。
最初,顾十方怀疑这家伙可能是个骗子。因为他晚上从不睡觉,都是盘着双腿打坐。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很有些气功大师的特殊风范。可是看看手里那些已经验过,确定不是假货百元大钞,顾十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人的情况不太好。他脸『色』苍白,打坐的时候好几次歪倒下去昏『迷』不醒。如果不是顾十方从外面买了吃的回来恰好发现,恐怕这家伙早就死去,也就没了后面的事情。
第三天,那人从昏『迷』中醒来。他喝了一碗顾十方买回来的粥,吃了一个苹果,精神好了很多。
顾十方至今还牢牢记得那人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
“别问我叫什么名字,你只要知道我是『药』神院的院主就行了。”
“年轻人,我是不行了。看在你几天照顾我的份上,我送你一场大富贵。”
“怎么,你觉得我在骗你?”
从那人嘴里,顾十方第一次听到“『药』神院”三个字,也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真有能够飞天遁地的神仙。只是他们的称呼有些特别,叫做“修士”。
那人对顾十方详细解释了『药』神院。那是一个分堂机构遍布全国,在很多省份都设有分堂,功能与医院『药』店差不多的特殊修炼门派。『药』神院只管炼『药』和卖『药』,主打产品是通体散。那玩意儿给顾十方的感觉,就像汽车需要汽油一样必不可少。
『操』持炼『药』和卖『药』生意的修炼门派,不光是『药』神院一家。修炼世界与普通世界一样,同样充满了竞争。『药』神院家大业大,每年通过卖『药』获取的利润异常丰厚,早就引得其它门派的垂涎。这也给那个人……就是『药』神院的上一任院主惹来了杀身之祸。
面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顾十方,他坦言:是武当山的人狙杀自己。遇袭的那个夜晚,对方出动了大批人手,其中甚至还有龙虎山的道士……这就意味着至少是两大门派同时行动,目的就是为了砍下自己头颅,重新占据修炼世界的丹『药』市场。
“我是活不成了。但是『药』神院……如果就这样被武当山和龙虎山占据,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样吧!我把一切都留给你,就由你来继承我的衣钵。”
顾十方听得心脏狂跳。这简直就是蹩脚电视剧里狗血到极点的剧情。只是主人公换了一下,仍然还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富豪公子落难濒死托后事,小穷鬼获财产摇身变总裁”。
炼气、筑基、金丹之类的修炼境界,顾十方完全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逻辑。他好不容易才弄懂了那代表着实力等级,越往上越强。
重伤濒死的院主只是筑基修士,但他拥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可以让接近并且感应到灵能的修士误认为他是金丹境界。院主坦言:那是一种具有灵『性』的法宝,只有吃进肚子里才能产生作用。如果顾十方决定接受条件,代替自己成为『药』神院下一任院主,就必须把那东西吃掉。
他的理由很充分:“你没有修炼过,不是真正的修士。如果没有这层金丹境界的伪装,就算我给了你『药』神院院主的信物和密库开启方法,你也无法得到『药』神院其他下属的承认。”
顾十方随后提出问题:你为什么不逃呢?或者召集你的下属为你报仇?然后从中选出新的继任者。
那人的回复同样有理有据:“我快要死了,就算逃出燕京也没用。我当然可以召集下属为我报仇。可是我这个『药』神院院主都死了,谁还会像从前那样专心替我办事?何况这次我遇袭很突然,我也无法断定『药』神院内部是否有人通风报信。如果不小心选中的继任者是其它门派潜伏内鬼,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万一消息走漏,没有召来援手,反而召来了敌人,那该怎么办?
他不敢尝试,更不敢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冒险。
敢于狠下心肠面对一切的人,从来都很可怕。那人想得很清楚,与其白白把『药』神院这么大一块蛋糕便宜了别人,不如送给顾十方。那些绞尽脑汁想要对付自己的人都是修士,绝不可能派一个普通人针对自己设下这种陷阱。
当然,作为预防,那人也有对应的手段。
只是顾十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真正是令自己感到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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