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徐瑶瑶本人,听到沈半夏这话,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觉得自己想要和离已经很出格了,虽然如今和离女子并不少见,或者说,因着上面公主们稍不顺心就会把驸马踹了,而皇帝一般都不会多说什么,导致至少上京乃至上京周边区域的人家都不会对和离的女子指指点点。
但徐瑶瑶所能想到的,也仅仅是这样了。她甚至还觉得自己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想到与夫家和离,只为了让自己不在夫家一日日憔悴抑郁,成为一个怨妇。
那样太丑陋了,徐瑶瑶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但即便是这样,徐瑶瑶也没想过,要对廖鸿程做什么。
一来她没那样的底气,她的母亲出身英国公府,可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上师家那是师夫人宽容仁慈愿意给她脸面,且未将母亲视为仇敌。
但或许也正因为母亲不受宠,师夫人才毫不介怀吧。
二来,徐瑶瑶在南方长大,受南方环境影响,性格更为柔顺。
南方许多地方,都要求女子应当贞静娴雅,说话要轻言细语,走路要弱柳扶风,便是吃饭,那也最好跟小鸟一样,吃几口就够了,越繁华的城池对此要求越严苛。
而北方,尤其上京周围,对女子的要求就宽泛许多。
女子不仅可以读书,还能习武,甚至可以与兄弟姐妹们一同出游,踏青也可,狩猎也可,只要有血缘亲人陪同,旁人都不会说什么。
不过南北两地共同点在于,女子都要嫁人。
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子都是要嫁人的,不仅是因为不嫁人的女子会被周围所有人指指点点,认为她有问题,也是因为律法对婚嫁有规定。
女子若二十周岁还未嫁,要么每年交高额的单身人头税,要么就由着官府强制婚配。
这个年龄标准其实已经是宽泛的了,前朝末期女子十五周岁不嫁就要交钱,交钱也要嫁,否则后果很严重。
男子也有要求,本朝是二十二周岁,过了这个年纪未成婚也要交钱,实在找不到媳妇的,要么等官府婚配,要么就服徭役。
沈半夏这会儿是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了,那她也只会庆幸自己答应了严家这门婚事。否则,真让师家将她留在家里,到时候师家替她缴纳那罚税,她以后肯定是要想法子还回去的,等于是自己多背了一些债务。
不是沈半夏太计较,而是她认为,与人交际,就该有来有往,不该让一方一直付出,那样是不健康的交际关系,后患无穷。
而正因为南北风气不同,徐瑶瑶虽然有个在受北方风气影响长大的母亲教导,但身处那个环境,本身还是会受到影响,对于和离这件事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坦然。
甚至,徐瑶瑶想着要和离,却也不敢和离之后回到母亲身边,因为她怕回去之后,周边听说她是和离女,会指责甚至辱骂她,还会让家里人也受影响。
还不如在上京呆着,说不准什么时候父亲就升官调来上京任职,到时候也是一家团聚。
但对廖鸿程动手,她是一丝一毫的念头都没起过。
南方女子多数都会被灌输夫为妻纲的理念,说的极端一些,便是夫君动手打了她们,作为妻子也该体贴夫君,而不能指责对方,更不能因此玩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那是泼妇才会有的行径。
更别说官府那边都有相关条例,妻告夫,便是犯了天大的事,妻也得先受罚,再上堂。
反之,夫告妻,只要提供证据就行了。
当然,这是封建社会,一些人是有特权的,在此不提。
徐瑶瑶没想过,甚至因为沈半夏这话,有点被吓到。
沈半夏却是在她身边坐下,一边帮她按揉身上的几个穴位,帮她稳定心绪,别又把孩子给吓着了,一边道:“此事不急,表姐先把药喝了吧。”
徐瑶瑶在叙述中逐渐累积起来的怒火,在沈半夏说出那句惊世之语时就被打断了,这会儿还颇为忧心:“妹妹,我只要能与那廖鸿程和离便可,至于旁的我并不求什么了,妹妹可不要乱来。”
她怕沈半夏这是义愤填膺,会做出什么事来替她出气。
沈半夏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眼眸弯弯:“表姐放心,眼下咱们先把药喝了。”
说着,她拿手帕轻柔地拭去徐瑶瑶眼角的水珠,神色越发温柔:“表姐把药喝了,然后再休息一会儿,中午便与我和姐姐一同用膳。我让人与厨房那边说了,做的都是你如今能吃的东西,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徐瑶瑶见她没有再提方才那事,以为沈半夏可能也是一时气急,并未真打算做什么,微微松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她这段婚姻的另一半,以前看着表面光鲜,是个青年才俊,如今却看见那内里全然都是烂了的,光是稍微想想就觉得恶心。她自己在泥潭里,如今还在想着从泥潭里出来,可不能再让这位表妹因为她的缘故,脏了自己的手。
廖鸿程他不配!
徐瑶瑶方才情绪爆发,也消耗了一些精力,加上沈半夏无声无息地借着手上的动作,用精神力安抚着她,喝了药后没一会儿,徐瑶瑶便又沉沉睡去。
沈半夏替她盖好薄被,如今四月末,上京正值春夏交替之际,今日又是大太阳,倒是不用担心徐瑶瑶在此着凉。
她与师清夏出了门,安排两人在屋中守着徐瑶瑶,待离那房间远了些,师清夏才开口说:“那廖鸿程也太过分了些,听徐表姐那话的意思,那人成婚之前就与那女子厮混到了一起,孩子都有了,那为何还要与表姐成婚?”
二人刚走到墙角的位置,沈半夏听了师清夏的话,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师清夏微愣。
沈半夏对她眨眨眼,低声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我有个想法,还要与姐姐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