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这之前,严夫人不曾得知严鸣今日之举,在听到严鸣要请先夫人牌位时,严夫人或许也不会太在意。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在这之前,对于严夫人而言,不算什么大事。
这么多年过去,她那位嫡姐在严家几乎被所有人遗忘,如今的严家只知道她,只认她这个主母,而那位嫡姐曾经在严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还记得?
便是严鸣这个儿子,恐怕也是连自己生母生的什么模样,什么脾性,一概都不清楚吧。
只是,严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忘记她那嫡姐的存在,严夫人却绝不会忘记。她也做好了今日要请她那嫡姐牌位的准备,虽然心里也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作为继室天然矮了她那嫡姐一头,可至少现在她活着,而那位自她在闺中时就压在她头上的那位好嫡姐却早已香消玉殒。
她的夫君成了她的,她的儿子成就了她的名声,她的嫁妆也在这么多年时间里陆陆续续被她拿到了手上,肆意挥霍。
她生前看重的兄弟如今也不得不看她脸面行事,只因为她的好名声,因为严文秉更信任她这个枕边人。
甚至她的心腹,要么死了,要么被驱赶,剩下的都成了她的人。
再出色又如何?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而活着的人会享受她留下的一切。
要说严夫人一点也不介意这时候请那位的牌位出来,是假的。但如果这样能成全她的名声,让她在这个上京里美名远扬,同样也能间接打击到严鸣的话,她觉得低这个头,不难。
可前提是,严鸣是真的如她之前不动声色传扬出去的那般废物。
可他今日,可他今日……
严夫人,或者说宋碧玉此时此刻,已经能想到今日之后,外面那些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了!
他们会觉得自己被人欺骗了,然而却不会觉得是自己轻信了谣言,而是会去责怪那些说出让他们受到欺骗话语的人。而即便严夫人这么多年如何粉饰太平,在不少人眼里,她作为继室,与严鸣这个原配嫡子都是有着天然对立面的。
如果严鸣一辈子真就如她对外说的那样,病弱到甚至无法自如行走,只能靠着仆从推着车让他得以在外界行动,那私底下觉得她做戏的人也只能在私底下说说罢了。可如果严鸣并不如传闻说的那样,那他们转过来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若宋碧玉自己无愧于心的话,她也不害怕他们说什么。可宋碧玉自己心里清楚,在严鸣的身上,她到底做过什么。
而今日严鸣先用行动打了那么多人的脸,这时候又在她安排的人动作之前,提出要请她那嫡姐的牌位,外面那些人难道会不多想?
这时候无论她是出去说自己已经安排人去请牌位了,还是装自己不小心忘了,都说不清了。
因为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或者说,以前只是暗中怀疑,而今日……
宋碧玉只觉得眼前一黑,不敢想象自己今日若是出去了,会看到那些人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可她能不出去吗?
她能吗!?
她不能!
宋碧玉扶着嬷嬷的手,险些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忍了片刻,才终于忍不住,恨声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严鸣!”
嬷嬷连忙安抚:“夫人,夫人您可千万别急,咱们先想想,眼下要如何行事才好呀夫人!”
宋碧玉的手不知何时掐在了嬷嬷手臂上,嬷嬷吃痛,却还强忍着要劝她冷静下来。否则,若是夫人一时冲动,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定,回头肯定还是要怪罪在她们这些在场服侍的人头上!
须臾,宋碧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到头脑的晕眩也慢慢缓和之后,才道:“去,去安排一下,就说今日我以严鸣姨母的身份出席!”
嬷嬷一惊:“夫人!”
宋碧玉恨声道:“去办!”
嬷嬷只好连忙应下。
另一边,新房内。
沈半夏坐在一张软榻上,看着自己带来的丫鬟们帮着把床上那铺的仿佛生怕露出一点缝隙的桂圆红枣花生等一点点清理出来,放进一旁被秋菊从外面寻回来的大篓子里。本来还想着这能装下一个成年人的篓子,装床上这些应当是足够了,未曾想,眼看着床上还剩下一些,那篓子却已经被装的满满当当了。
秋菊:“小姐,这……剩下的……”
沈半夏手里还抓着一把花生,正在那一边剥一边往嘴里塞,视一旁表情微妙的严家丫鬟婆子为无物。看到秋菊脸上都露出了一些为难,沈半夏哼笑了一声,一抬手,道:“剩下的就不用收拾了,怎么说也是严家对我和你们姑爷的一片心意,留下一些也是正理。”
秋菊闻言,问道:“那这些……”
沈半夏笑了一下,道:“抬到前面去,眼下那些宾客应该已经都到了,你就说这是严家人对我与严鸣的一份厚爱,只全用来压床实在有些浪费,不如就都充作喜糖,分给众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一旁刚才就阻拦不了沈半夏身边这些丫鬟的婆子们闻言,脸色顿时大变,一人忍不住上前,劝道:“少、少夫人,这样不妥,您、您可不能这样做呀!要是被老爷夫人们知道了,肯定会……”
沈半夏笑眯眯转头,看她,道:“无妨,若严大人跟严夫人因此心生不快,到时候我一力承担。”
婆子都想直接给沈半夏跪下了,道:“少夫人,夫人她也是一片好心,想着借此给您与大少爷多添些福气,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您若是这样做了,岂不是叫夫人伤心?”
沈半夏才懒得跟她争辩呢,一抬手,看向秋菊。
秋菊见此,一点磕巴都不打,应了一声,一个人抬起那一大篓子的“喜糖”,直接撞开想要用身体阻挡的几人,几步就闪身出了此处院子。
婆子眼白一翻,竟是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沈半夏:“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