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严家大门的时候,沈半夏还有点恍惚。
在严鸣安排了人证物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三言两语逼着宋碧玉说出了当年真相之后,严鸣与沈半夏这一房已经不能说是与严家分家了。
是直接跟严文秉这个父亲撕破脸,断绝关系。
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沈半夏事后稍微想想,也清楚其实是必然的。
除非严文秉能够当机立断的表示把宋碧玉送官按律处死,否则只要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息事宁人又或者事后悄悄处理宋碧玉的想法,严鸣与严文秉就无法和平共处。
而严文秉如今也是被架在火上烤。
这一段时间以来,严鸣的种种行为已经让严文秉深刻意识到,他这个大儿子已经在他不知不觉间脱离了掌控,并且对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多少感情。
他虽然愤怒、生气,甚至偶尔也会闪过类似于当初应该在严鸣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但严鸣并非他独子,也不是唯一的嫡子,所以严文秉其实也没那么在意。
他还觉得,自己愿意分家,就已经是慈父行为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严鸣在这种时候揭开当年的事,严文秉本身对他就没什么偏向,为了严咲也必然不会将宋碧玉交给严鸣处理。
那么,严文秉与严鸣就没有调和的可能。
而如今的结果就是,严鸣要求将母亲当年的嫁妆全部拿回,与严文秉彻底断开关系。
他不要严文秉的东西,不稀罕。
严文秉当然可以拒绝,但严鸣这个条件是以不报官为交换的,严文秉如果不同意,那么接下来的事只会愈发难看。
沈半夏与严鸣离开前,严文秉也要求他们二人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严鸣当时的回答是:“只要父亲将母亲的东西交还给我,我也懒得管严家这一家子的烂事。”
严文秉被气的够呛,但沈半夏看得出来,他也是松了口气的。
不过,沈半夏当时瞧着严文秉的表情,心想:“严鸣只说他不说,可当时你自己还叫了不少人过来,再加上在场还有不少下人,你还真觉得这事不会传出去啊?”
天没黑就开始做梦啦?
上车之后,沈半夏好一会儿才从这一场狗血刺激的大戏里回过神,然后转头神色怪异地看着严鸣。
严鸣这会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唇角含笑,温润如玉。
半点看不出来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偏头,对上沈半夏的视线,唇角的笑意加深几分,“夫人可是被我吓着了?”
沈半夏摇头:“那倒没有,只是……”
严鸣目光里带着一点儿好奇,询问地看着她。
沈半夏有点惆怅:“刚刚事情发展太快,我看入了迷,忘了给严芷心一个教训了。”
当着她的面骂她,她还没反击,这时候反应过来,总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
严鸣:“……”
严鸣唇角的笑意淡了淡,转瞬又变得更浓,连眼神里也弥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问道:“夫人没什么想问的?”
沈半夏:“问什么?”
严鸣:“……”
好吧。
不过很快,沈半夏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道:“哦不对,我还真有一个问题想问吗。”
严鸣看着她。
沈半夏:“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严鸣笑意淡了几分,转头看向晃动的车帘,过了几息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一段时间了吧,大概是在我十岁那年查到的蛛丝马迹。”
沈半夏:“……”
十岁……
不提现代十岁的孩童处于什么样的阶段,便是在末世,情况大致稳定下来之后,基地对小孩子也是十分爱护的。
严鸣却在十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继母是谋害自己生母的罪魁祸首,而当时继母在家中已经地位稳固,执掌中馈,就连他也生活在对方的掌控之中,那该多难。
沈半夏突然就有些怜爱他了。
沈半夏:“那你当时……”
话出了口,沈半夏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这里的人说的都是虚岁。
等于说,严鸣说是十岁,实际上是八九岁。
沈半夏:嘶——
她惊讶,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鸣笑了笑,没看沈半夏的表情,依旧看着那随着马车的行驶而微微晃动的车帘,缓缓道:“夫人也不必担心我,我生来就与常人不同,或者说,比常人更加凉薄。”
“虽然在那之前,宋碧玉对我一直维持着慈母的人设,但我实际上与她也只是面子请,并不亲近。所以察觉到这件事时,也并没有多难过。”
沈半夏:“……”
哦,她还没有考虑到感情因素——一个失去母亲的小孩,被继母无条件疼爱的小孩,如果有一日突然知道是因为继母杀了自己的母亲才导致自己年幼丧母,那打击……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与坠入地狱也没甚差别了。
尤其是在生父完全不靠谱甚至忽视他的情况下。
沈半夏也不知道严鸣这时候说自己凉薄的话是不是真的,她作为大夫,辅修过心理学,知道有些人同理心就不强,甚至严重一些的直接没有同理心。
共情能力受损,又或者说,情感缺失症。
情感缺失症是情感障碍方面的问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能体会他人大喜大悲的情绪,无论表象如何,内核都是冷漠。
也因此,这样的人很难与人建立起紧密的人际关系,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
沈半夏想到自己见到严鸣时,第一印象就是楚辞成精,当时只觉得对方生的美,如今想想,为什么她当时想的是楚辞成精,而不是卫玠在世?
细细思量,因为她当时已经察觉到,这人不像个人。
嗯,不像个正常人。
现在想想,果然如此。
沈半夏想了想,问严鸣:“你应该早就能解决宋碧玉了吧?为什么拖到今日?”
严鸣转过头,黑眸如海:“夫人猜?”
沈半夏试探着问:“因为没意思?”
严鸣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展颜,一刹那令沈半夏仿佛看见春花绽放般美丽:“夫人果真了解我。”
沈半夏:……
不确定,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