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镜。微风稍缓，鸟鸣悄悄。
古星望着床榻上昏睡的顾长念，眼睫微垂，思绪飘忽，“天恒……”
手里摩挲着玉佩，可是再也没有声音与他作答。
古星嘴角微抬，泛起一丝苦涩，如今不习惯的倒是他了。不过，也快了，天恒。
他不由想起长念闭关时，他与天恒的谈话。
“封印已经开始松动，这法阵还能坚持多久尚不可知，我……”也到极限了。
天恒停顿一下，继续说：“真到了那一步，你要怎样护她周全。”
“我独自一人时，在想预言的救世之人是怎样的人。”
古星手持一杯香茗，拇指摩挲着杯沿，缓缓道来。
“见她第一眼，我觉得命运很奇妙。极品木灵根，跟我一样的灵根！未来说不定还要经历同我一样的命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无所怨言。可我想给她自由。”
“她是应劫而生的人，你终究决定不了她的人生。”
天恒想着当时卜算的结果，长念于此间有因果，无人能干预。
预言因为法则限制，不能宣之于口。古星一意孤行的想让她跳出这结局，终归徒劳无功。
“既然这洞隙可被封印，那时空法阵的最后一个杀阵亦可毁了它。”古星轻抿一口茶水，眼神微凝。
“杀阵？”
“我们当初发现的法阵是残阵，玲珑镜成为阵眼后，千年来对阵法修补完善，之前的加固补全了最后一个杀阵，只等那个时机。”
天恒惊讶问道：“有几成把握？”
“八成。若能解决，便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她亦有选择。”
“……好。”他该是撑不到那天。
不过这劫由古星去应，那应劫而生的长念真的就能自由了吗？
万年因果，岂是这般好躲的，命运交织的纹理堪不破，谁又能说此时的选择不是造成预言结果的因。
天恒不由思绪万千。
他亦希望长念能好好的享受这世间繁华，便未扫兴多言。
古星还陷在回忆之中，床榻上的顾长念猛然睁开双眼，一丝冷意从眼底划过，随即渐渐回神。
“师父。”
“醒了。”古星将人扶起，又言：“既然筑基了，去藏经阁选好功法，便可去西影峡谷修炼。”
西影峡谷里大多是筑基初期至金丹初期修为的灵兽和魔兽，是古星当年筛选出来作为宗门弟子试炼的场地之一。
“是。”顾长念应声，又小心翼翼的问：“您不问我吗？”
“你可是生而知之？”古星骤然发问。
顾长念瞳孔微张，抿了抿嘴道：“是。”
其实她也不不是故意隐瞒，曾经她想过坦诚却发现开不了口，一切关于她的来历和异能之类的都不能说。
她就知道是位面与位面之间有所限制，所幸古星他们也没问。
“你之前所用的能力对自身负荷过重，在完全能驾驭之前，不许再使用。”
古星没再多言，只是叮嘱了一番。
“我不是故意隐瞒……”
古星打断顾长念，语重心长的说：“你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记得一点。”
“你，是我古星唯一的徒弟！”
“是！”顾长念大声应和，眉眼弯弯，笑意溢出眼角。
“还有，修炼有任何问题都要告诉我，最忌胡乱修行，容易走火入魔。”
“好。”
“现在开始，修行不可懈怠，藏经阁的经书杂记你可尽览。如是再如以往偷懒耍滑，你可试试宗门刑罚。”
“知道了。”
“还有……”
“师父，你好啰嗦。”
顾长念抱怨一声，换来一个爆栗，立马老实应声。
窗外叽叽喳喳鸟鸣响起，远处有灵兽偶尔的咆哮，又惊起一波飞鸟。
一人循循善诱，一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斑驳树影映照窗柩，一大一小的身影，构成这岁月静好的模样。
***
无极剑宗，青玉峰。
“师兄，我又晕倒了？这次睡了多久？”
顾行舟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犹记得上刻是和师兄在悬绝涯练剑，打开房门，看见了蜷腿坐在树下的师兄。
君兮抬眼看了看他，道：“一旬。”
然后起身，走至顾行舟面前，站定。
“何时开的识海？”
君兮语气平淡，气息平静，但是面无表情，又是盛传的元婴之下第一人的金丹真人，顾行舟难免感到压力山大。
面对这无法忽视的压迫感，顾行舟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道：“上次晕倒之后，晋升炼气五层的时候。”
“为何不告知于我，识海开的过早，修为跟不上，你是想废了自己吗？”
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偏偏君兮一字一句说的漫不经心，更让顾行舟心里打鼓。
“是，我错了。”任何辩解，都比不上一句认怂的话，对别人可能不太管用，对师兄刚刚好，他一向让人琢磨不透，也不爱琢磨别人。
他也确实不知自己频繁晕厥的缘由，朦胧意识之间他恍惚心痛难忍，推拉撕扯，头痛欲裂，再醒来时已然开辟了识海。
“嗯。”君兮点点头表示孺子可教。开辟识海终究算是一场机缘，他并不是对他人机遇刨根问底之人。
又将彦悦给的丹药扔给对方，“彦师姐给的，蕴养神识，一日一粒。”
“待你好了，每日挥剑再加一万下，灵力和身体强度都得跟上。”
“是。”
“若还有不适，自己去找彦师姐。”君兮走之前，又补充说道。
顾行舟：“……”
彦师姐啊！除了师兄能从她那里全身而退，其他人可就一言难尽了。
无极剑宗顾名思义是一个基本上全是剑修的门派，宗门弟子在外人眼里都是修炼狂人，战斗疯子。
剑修受伤乃家常便饭，于是宗门里唯一的医修一派的青羽峰那可就是宗门的祖宗，谁都得罪不起。
毕竟剑修的花销只分两类，一是看伤，二是养道侣——剑。
比起认钱不认人的正统医修门派丹鼎门，当然是自家的医修更划算。
就是有一点不好，青羽峰上行下效，都喜欢彦悦道君拿人试药那一套。
可以说无极剑宗的剑修弟子去青羽峰看病真的是痛并快乐着。
毕竟牺牲一下自己，剩下的钱可以更好的保养剑，也不是不可以忍。
想到了被当做药人试药的同门，顾行舟打了个颤，好好锻炼，咱拼自愈力。
此后，开启了惨无人寰的特训。
顾行舟安慰自己：“自家师兄，亲的，肯定不是真的想整死我！”
*
“师父这是，只要训不死，就往死里训啊！”摊倒在一处树洞的顾长念发出一阵叹息。
她刚刚从金丹初期的三眼鹰魔兽手里死里逃生，它已经有些许灵智，不完全靠本能行事，爆发力极强，敏捷性甩现在的顾长念十几条街。
顾长念是靠着《万法诀》的万物生长，从迅速生长的植物密林，缠绕控制拖延对方，再移形换影逃脱。
《万法诀》是她在藏经阁选中的功法，准确说是被选中。
在密密麻麻的光点中，这个绿色浅淡的快要消失的功法用速度打败一众光点，拔得头筹。迅速钻入她的识海，然后就在识海自动阅后即焚了。
古星闻言后，笑道：“《万法诀》？藏经阁的功法来历越古老越不可查，不过，阅后自毁的功法，往往是天级以上品级，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的她，此时浑身破破烂烂，法衣上的防御阵法在多次重击下早就失去了效用，过长的头发用树枝盘成一个丸子头，凌乱的发丝张牙舞爪。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当初答应古星认真修行，顾长念可不是说说而已，日常除了修炼就是博览群书。
但当初厚积薄发的运气算是用完了，如今修为也将将筑基中期巅峰，一直找不到晋级的契机。
凌乱的丸子头里，似乎有东西在扒拉，“噗”的一声，一片叶子挣扎出来。
“呼，念念，你要知道那些高级灵兽私下都说你师父是大魔头，这心要是狠起来，可不就不得了。”
“叶子，我说了，别往我头上跑。”
顾长念边说边用手拍了拍，在自己头顶上作乱的家伙。
这家伙当时随着灵根分出的枝丫一起移植到了灵液湖的鱼眼睛里，而分出的灵根枝丫在最后居然和本体分开成为独立的个体。
“越来越奇怪了，别人是靠灵根来修炼，我是靠修炼长灵根。”
想到自己多出来的灵根，顾长念扶额无语。
“说起来是灵根分支，反而越看越像一棵小树苗，尤其是顶上还长了片叶子。”顾长念扯了扯头顶的叶子。
“呀！轻点轻点，别这么想嘛，俗话说的好，多条灵根多条路。”叶片弯曲裹住某人作恶的手指。
这倒也是，随着修为的增长，叶子靠功德谋得发芽契机，近几年功德之力消耗颇多，叶子却没怎么成长，可能就像婴儿向幼童成长，要逐渐摒弃奶粉，换主食。
在太极湖完全扎根，叶子主要吸取太极湖灵液的能量，虽然她现在修炼的灵气也有十分之三被灵液湖吸收。
这里就像是她储存多余灵力的容器，虽然不能调用那种奇特的力量，但是叶子可以吸收灵液修行，由它精炼过得灵气再反哺给顾长念，也算是互惠互利。
顾长念想了想没有头绪，便也不再纠结。
“可惜，那次之后，我就用不了太极湖那股神奇的力量，不然对上那只三眼鹰也不至于躲躲藏藏。”
说罢，顾长念鲤鱼打挺，坐起来，在自己破破烂烂的腰带上别的储物袋翻找，找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里面是银色透明的膏体。
她用指尖挖了一小块涂抹在身上的伤口处，顷刻间肌肤完好如初，还更加光滑细腻。
纤白的手指握紧瓷瓶，思绪有点发散，情绪有些低落。
“师叔终究还是没喝成鱼汤，倒是都便宜我了。
说起来，就连太极湖也是师叔常念叨什么太极生两仪有的灵感。一晃他已经离开三年了......”
银鱼加入稀有药材炼制的银霜，对外伤修复极为有效。
古星见长念对着银鱼难免遗憾，也不愿在没有天恒的陪伴下独享。
便将其炼制成了银霜，刚好修行中的长念时常伤痕累累，也是物尽其用了。
叶子没有打扰顾长念的碎碎念，乖乖的将叶片搭在丸子头上，和绾发用的树枝相得映彰。
“轰!”
“嘭！”
不远处传来四处破坏的声响，有树木倒塌。
“该死，那只鹰追来了。”
低咒一声，顾长念运起轻身功法，足尖点地，跳跃在树枝上，向远处疾行。
神识铺开，寻找最佳路线，不知是否为精神体的缘故，她的识海宽阔，神识远强于同等阶级该有的力量。
古星得知后，为她制定了一系列神识上的训练，如今她使用起神识技能来已是得心应手。
即使她的灵力储量很庞大，神识强度已至筑基巅峰，无奈等级差距太大，金丹和筑基之间的差异犹如天堑。
一味的躲藏是不可能的，这里的林木稀疏，视野较开阔，她必须要找到对她有利的地势，才能有一战之力的可能。
“念念，你看。”叶子施展能力，灵丝四散蔓延，所过之处的地形一一展现在顾长念脑海。
“……”顾长念脚步踉跄，差点从树上摔下。
“什么时候学会的新技能。”
叶子没注意到顾长念的异样，自豪道：“有一段时间了呢，你一直说我没用，我就想着后面给你惊喜，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
以前的叶子顶多单线探路，偶尔帮她定位师父行踪，是以她完全没想过它能有什么用。
而现在，她看着自己空了近一半的灵力，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呼，很好，但神识是个好东西，且我有！”
顾长念难以置信，它施展能力居然是直接夺取自己的灵气而不是太极湖的灵液。
本就与那魔鹰悬殊巨大，又白白损耗这么些灵力，顾长念怨念无比，“狗东西，来解释解释！”
“！”叶子整个震惊，狗东西！？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叶子很受伤，想到确实是自己不对，只能委屈巴拉的解释：“你总说我没用，我也是急于想帮上你忙，忘记了嘛~”
又小心翼翼的从耳后根冒出来，夹在顾长念的耳廓上，心虚道：“灵液是供我生长自用的，我若施展这种对外大范围技能还是得汲取你可控且活跃的灵力。”
“要你何用。”顾长念无语极了。
“那人家还不是有反哺你。”叶子不满意的嘟囔。
“吸取十分吐一分的那种反哺？”别提，提了更想抽叶子。
“我不反哺，你不也用不上。”
顾长念沉默……
“嘭。”
“咳咳。”
这一分神，三眼鹰追了上来，翅膀一扇，风系灵力带来的飓风，将顾长念击飞倒地。
魔鹰有三米高，展翅能有五米长，一根根翎羽黝黑，带着锐利的光芒，额间的第三只眼死死的盯着顾长念，金丹期的威压袭来。
只见它发出一声怒鸣，随即展翅，翎羽竖起，似箭雨一般在风力的加速下，直冲顾长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