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什么是贱种?”五岁的詹乐心抱着詹语蝶,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闷声问道。
詹语蝶心口一紧,眉头紧皱,“这是从哪里听到的?”
“有志表哥说我是贱种。”声音奶气,妖紫色的眸子满是清澈无辜。
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表哥说话的时候眼神满是恶意,让他很不舒服。
一脸疲态的女人轻轻搂着小小的人儿,慈爱的说:“他胡说的,你是爹爹娘亲最最珍爱的宝物,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
“真的吗?”詹乐心闻言笑弯了眼,然后又沮丧的低下头,“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爹爹,没被他抱过,也没坐过他的肩头,表哥就经常坐在舅舅的肩膀上。”
詹语蝶捧着他肉乎乎的小脸,“怎么没有?爹爹抱过你的,只是那是你还太小不记得了,他……”
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詹乐心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抬起短胖的小手替她擦拭。
看着这双与那人如出一辙的紫眸,詹语蝶忍不住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泪如雨线,又无声无息。
脑海里又浮现那电闪雷鸣的景象,那人站在一片雷海中,回头朝她一笑,嘴型说着:‘有我,不怕!’
整整八十一道天雷,他都硬生生抗住了。
临到最后,竟被一个黑袍人趁他虚弱挖眼取丹,他还没看乐心长大啊!
他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仅剩的右眼紫瞳,瞳孔涣散无神,倒映着抱着孩子惊叫出声的女人,声音悲鸣凄烈……
“娘亲不哭,乐心乖,不问爹爹。”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狠狠戳在她的心口。
“乐心,不怪你,是娘亲太想你爹爹了。”她闭上眼睛,平复失控的情绪。
“乐心,你记住,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显露你的能力,舅舅表哥外祖父都不可以,知道吗?”她盯着詹乐心的眼睛叮嘱道
她模样太过认真严肃,双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臂,他有点难受的扭了扭身子,“乐心知道了。娘亲,你弄痛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娘不好。”她赶紧放开,连忙道歉。
那之后,他偶然听到娘亲和舅舅爆发了严重的争吵。
“大哥,有志是你儿子我不好越俎代庖。但是乐心也是我唯一的孩子,还请你多管教管教自己的孩子。”他听见娘亲这般说。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男人嗓门很大,语气粗鲁。
“一个低贱的凡人生的庶女罢了,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灵犀门内门弟子?
我呸!醒醒吧,干出这么不知廉耻的恶心事,你已经被内门除名逐出师门了。
现在还容留你住在詹家,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志儿哪说错了,不过是个低贱的杂种!”
男人喋喋不休,话语一句比一句恶毒。
女人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大哥……爹爹也是这般想的?”
“自然。”
“呵,好。好!这詹家我詹语蝶高攀不起,既然如此,我自请除族,自此我与詹家恩断义绝。”女人决绝的说道。
“此话当真!”男人语气兴奋。
詹家靠詹语蝶拜入灵犀门内门,跻身云岚城二等修真世家,虽然依旧排在末端,也是个好开头。
那时候詹语蝶周围都是好人,父兄疼爱,族人恭敬。
直到她与妖族诞下血脉,被灵犀门逐出师门,詹家一夜间颜面尽失。
碍于人言,詹家依旧收容了她母子二人,得了个良善之家的好名声挽回了些颜面。
从此,母子二人在詹家便成了隐形人。
如今这个污点自请除族,詹家人自是乐的轻松。
“当真。”詹语蝶答。
“好!我马上通知父亲请族老开祠堂。”说完匆匆而去。
詹语蝶讽刺一笑,笑着笑着便落了泪。
抬手抹去,这是最后一次软弱。
詹语蝶被除族,带着詹乐心搬到了城外的茅草屋。
她对詹乐心道:“乐心,记住!你姓詹,是娘亲的詹,不是詹家的詹。”
也不是她多稀罕这个姓,不过是为了铭记唯一对她真心爱护,却早早离世的祖父罢了。
她私心觉得,她父兄那般为人,都配不上高瞻远望,生性豁达的祖父给予的姓。
“乐心谨记。”
詹语蝶因生产元气大伤,后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此后又积劳成疾,终日忧思过重,不治而亡。
最终只给了詹乐心短短五年的快乐时光。
这五年她教詹乐心洗衣做饭,打扫家务,让他像个平凡的孩子一样生活,这样他自己也能很好的照顾自己。
每次做饭,她都会笑着对小乐心说:“你爹啊,是个馋虫,被你娘做的饭菜牢牢抓住了胃从而抓住了心。乐心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一定要像娘一样,抓住她的胃。”
说罢,用手比了个抓握的姿势。
“嗯嗯,抓住她的胃。”小乐心有样学样,把詹语蝶逗得哈哈大笑。
见着娘亲笑了,他也弯了眉眼。
***
詹乐心睁眼,右手背置于额顶,注视着茅草屋顶,心绪有些烦乱,“真是好久没做这样的梦了!”
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白皙光滑,昨日的伤痕淤青尽数消失。
他眼神闪过怀念,又逐渐被淡漠替代。
他随意的将手向上伸直,宽大衣袖滑落,看着自己的无暇的肌肤,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云岚城,詹府,青云院。
“啊!好痛……好痛!来人,快来人。”詹有志一早便被猛烈的剧痛惊醒。
身上肌肉没有一处不痛,偏偏找不到一点伤痕,骨头更是如同断裂一般疼痛难忍。
“爹,爹,救我,救我!”詹有志看到问讯而来的亲爹,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志儿,这是怎么了?”詹老爷抱着他,又惹的他一声哀嚎,赶紧松手。
冲着身后的家仆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把府中供奉的李长老请来!一群没用的废物!”
家仆赶紧退下,片刻后请来医修。
筑基医修看诊完,“詹公子没有明显外伤,亦没有伤及肺腑的内伤。只是,提升修为的丹药还是要尽量少吃,根基不稳于修行无益。”
“你会不会看病,本公子都要痛死了,你说我没事,废物,庸医!爹啊!”詹有志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詹老爷见筑基医修面色不虞,陪笑道:“李长老勿怪,犬子也是无心之语,我日后会多加管教。”
李长老这才收起脸色,给了詹老爷一瓶止痛丹药。
离去前对着詹老爷提醒了一句:“詹老爷,此症找不到病因,多是秘术咒法,詹公子近日可有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没下死手,应该也是小惩大诫,多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詹老爷望着对方的背影,眼神阴狠,‘不过一个筑基医修,居然敢在我面前摆谱。哼!待日后我詹家更上一层,再来收拾你。’
“爹,肯定是那个贱种,我昨日打了他,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果真是妖孽!你定要替我报仇!”詹有志吃了止痛丹药,情况有了些好转。
不过这段时日,是不能出去兴风作浪了。
“你又去招惹他作甚,有些事随便找些人去做就行。
一个低贱之人,也配你这般低下身段去对付?
好了,这事我来处理。”詹老爷一听詹乐心的名字,眼里满是厌恶。
根本没想过去调查一番,就给詹乐心定了罪状。
而此时,顾长念抬头望着堵在自己面前,身形瘦弱,衣衫单薄。
但依旧比自己高大的紫瞳少年,相对无言好久。
忍不住沉声问道:“你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