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城,城主府。
打坐的俞修竹,猛的睁开双眼。下床快步走到房门处,一把推开门,仰头望天。
守在一旁的少年,立马上前躬身行礼,“城主!”
“詹管事,刚才可听到什么声音?”
詹乐心摇了摇头,“未曾。”
俞修竹被所闻惊住,一时忘记詹乐心丹田被毁,修道无望一事。
他用手背轻轻捂住双眼,詹乐心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些疑惑道:“城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有些不敢置信。”
詹乐心看着眼前身着暗金色黑色卷云纹华服的男子,顺着他之前所望之处望去。
那里,有什么?
“城主,不妨去看看。”
男人放下遮盖双眼的手,露出俊雅秀丽的容颜,眼神是历尽千帆的沉稳,高挺的鼻尖点缀一颗小小的黑痣。
“可笑的是,我竟有些不敢前去。”
“在这东岳边境,还有您不敢去的地方?”
俞修竹转过身,“有这样一个地方,我曾经踏入了半只脚。只差一点…我就可以进入。”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他快速走过詹乐心,背对着他往城墙走去,背影透着落寞之感。
詹乐心跟在他身后,不敢打扰。
……
“念念,是天道宣告!归一宗的付出,天道记得的,祂在为此加持祝愿力。
所有拥有界灵界碑的宗门,都能感知到归一宗的回归。”
叶子坐在肩头,激动的拍着顾长念的脑袋。
“天道的祝愿……我为什么能听到。”祂不是被污染了吗?
与月霜霜对战以及渡雷劫那次,她可看不出祂一点好心,现在又是为哪般?
“傻呀!你是归一宗宗主,怎么会听不到,归一宗人都能听得到的。”
万事开头难,她已经开了这个头,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过了。
接下来的建设之路,任重道远,她也能一一走过!
“刚刚让迎辉,把灵脉埋在了最中心的位置。趁着这场灵雨还在下,去给灵脉施施肥!”
带着叶子瞬移到地下灵脉所在之处,顾长念在头顶支开数十个圆形空间门,直接将灵雨转移进来。
灵雨渗入地面,虽然能滋养这片土地,但是灵雨不会一直下,作用有限。
直接由灵脉吸收,再日积月累的反哺天地,才是最优选择。
昊苍当年尽数带走了归一宗的地下灵脉,如今还留下的也就这四五条。
或许是他嫉妒心作祟,直接心理变态了,对师父的不满全部发泄在这些灵脉之上。
夺走的归一宗灵脉,被他浪费糟蹋了不少,就连带出来的这几条也都快进入半衰期。
“那昊苍也太不是东西了!
合着不是他自己宗门的东西,就不怜惜了,这里好些灵脉都有阵法痕迹。
肯定是被用阵法快速抽调灵气,滋养他天衍宗的山山水水了。
难怪那天衍宗,就连外门都比一般灵地的灵气来的浓郁。
他那个什么无妄峰,灵气浓的我都要吐了,也没见他修为增加有多快啊。
我呸呸呸!”
叶子越说越气,越说越急,连比划带转圈的诉说着自己对昊苍这人的厌恶感。
顾长念见灵雨差不多要停了,也适时收了张开空间门的手。
捏着叶子的小翅膀,放到自己头顶,叶子顺势盘坐在她头顶之上。
“别气了,现在还打不过他。等我打得过了,把他绑起来,让你也揍一顿,可好?”
小胳膊一插腰,满意的点点头,“嗯嗯,就得这样!”
最近无论是灵力还是精神力,都消耗颇大,顾长念觉得有些疲惫,打算等找到詹乐心,就闭关休养几日。
三月后,南汐就要被嫁人。避免意外情况,也需得预留些时日在西桑打探情况。
因此,顾长念打算两个月内,处理好宗门的一些事,在算上赶路的时间,正合适。
西桑最大的两个门派是万佛宗和合欢宗,其次是大大小小的修真家族势力。
或许还有旁的势力,反正具体情况都不可知,别人的地盘上砸场子,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此刻,无比郁闷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问清楚,南汐家里的具体情况,光听见她说有钱来着了……
“叶子,你留在詹乐心身上的标记,还在不在?能不能感知他在哪里?”
“当时没想到会这样分开,留下的印记都是临时的。可能已经消散了,我试试看看。”
叶子施法结印,灵丝探出,左右转转又收了回去。
“果然消散了,找不到气息。”叶子无奈的摇摇头。
顾长念想起之前在无忧城买的地图,虽然粗糙滥制,有名气的山脉宗门城池还是有标记的。
她记得,这无名山脉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城池标记很少,有一个就格外显得引人注目。
“詹乐心知道我的目的地是东岳和云落鬼域的交界处,他不傻,不会在这荒郊野岭等我。
一定会在就近的城池里,等我和他汇合。走,去万法城!”
……
俞修竹站在城墙眺望许久,一只手摩挲着腰间刻有昙花花纹的玉牌,一只手死死抓住城墙边缘。
如果是恰巧同名的宗门?又或是,他练功走火入魔幻听?
再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
他犹豫着,越渴望之物,反而越害怕靠近。
那个地方他去了无数次,看着那里一日比一日衰败。
那个人连带着他的宗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他就差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
希望渐消,失望日长……
久远而深刻的记忆涌来……
***
当年,被庇佑的万法城失去了靠山,邪修魔修,怀揣恶意的妖修通通来到这边境之地,肆意破坏。
城内哀嚎遍野,一片狼藉。
他们哭求着曾经的庇护者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个别极端的凡人,受人蛊惑,开始怨恨,谩骂……
那时,俞修竹从一处凶险的秘境逃出。富贵险中求,他得到了一场大机遇,修为突破金丹。
他是五灵根的废灵根,若不能突破金丹,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一场抛开生死的秘境之旅,终于是踏上了修仙的大道。
那人说,随时欢迎他的加入。可是,他自卑,不敢接受这样的好意,总觉得自己不配。
挺过雷劫,金丹大成。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坐用灵雨恢复伤势,而是满心欢喜的拿出那人给他的弟子令牌。
虽然只是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他也慎重而虔诚的滴血认主。
谁知,等待他的会是一场空欢喜,以为的归宿没了踪影,从小生存的城镇沦为炼狱。
那一刻,他想,此间之事,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万法城被魔族攻陷,同一时刻,天璇大陆遍地是作恶的魔族,各个宗门分身乏术,根本没人会理会这无关紧要的边关小城。
听说,魔渊的入口,被打开了……
他杀了好多魔族,自己也浑身是伤,杀到最后,红了眼。
不知道身处何处,灵力用尽,到最后用脚踢,用嘴咬。
魔族的肉真硬,牙齿都快给他磕破了,身上又被魔族的利爪捅了几个窟窿,最大的贯穿擦过丹田,差一点就被毁了。
金丹修士的好处,就是死的慢。那个魔族见他这般都不死,起了兴致,想要慢慢折磨。
储物袋被毁,弟子令掉在地上,他来不及捡起来,就被魔族一脚踹开。
魔族一脚踩在令牌上,“哈哈哈,想要,来捡啊!”
他痛到麻木,浑身都没了知觉,只有手还能动弹。凭着一股劲儿,用手带着身子一点一点爬了过去。
刚捏住令牌边缘,就被魔族将令牌踢飞。他不放弃,继续向着令牌爬过去。
眼里只看得见刻着昙花的玉牌,周围的一切都被模糊了。
耳朵里好像听到了有人哀求归一宗的人来救他们,又有人在怨恨他们的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只有他知道,归一宗没了……
这偌大的修真界,能护住这座城,曾受万民敬仰的门派,不复存在了……
他已经滴血认主弟子令,认为自己已然是归一宗的一员。
他想高举令牌,告诉那些人,归一宗没有放弃他们。他,归一宗的弟子,还在战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带着强烈的信念,他再次握住了令牌,死死捏住,一定不会放手!死也不放!
许是他的真诚,又或者是那人早知有此劫难,玩腻了想要结果他的魔族被玉牌里爆发的气息绞杀。
大乘期的威压,大陆最强者的灵威。
玉牌此刻就像是一个传送阵,一簇一簇绿叶枝蔓从玉牌里伸出,遇魔杀魔,攀墙而上,将万法城护的严严实实。
城内的哀嚎声更甚……这次,是那些魔族邪修之辈。
城内的威胁解决,城外有枝蔓围城的城墙护着,大乘期的威压,久久不散,一段时间内没有魔物敢靠近。
边境小城不是魔族的主战场,来这里的都不是高阶魔物,总算是给万法城迎来了喘息的机会。
他跪坐在地上,身上见不到一处好肉,双手捧着玉牌,泣不成声。
‘就算不在了,你依然护住了这座城!’
随即仰面躺倒在地,意思模糊不清时,感觉到有人在翻动手中的令牌,他下意识死死握紧。
“我认得,这是归一宗的令牌,他是归一宗的人!”
“归一宗没有放弃我们,他救了我们!”
“是归一宗……”
渐渐的听不到任何声音,昏睡的最后一刻,他笑了……
***
时间回到千年前。
身披张扬红袍的天恒,抛着手里被人扔的香包,漫不经心道:“那小孩就一个五灵根的废灵根,值得你这么上心。”
古星笑笑,“他心智坚定,即便身处弱势也饱含正义之心,此等心性,适合我归一宗。”
“人家可不定想来你们宗门,没见他拒绝了吗。”
古星笑而不语,一脸笃定。
天恒来了兴致,他倒要算算这小孩有什么成就。
开了天眼,看了眼身后还没走远的俞修竹,手里掐算起来。
“嚯,眼光不错。此子日后,倒是有一番成就。不过命有一大劫,挺不过就难说了。”
古星停步,想了想,拿出一外门弟子令,封存了一抹大乘期灵力。追上俞修竹,将令牌递给他。
“考虑好了,就滴血认主,归一宗会为你敞开大门。”
男孩看了看令牌,手在身侧搽了搽,小心接过。
天恒瞥了眼心情不错的古星,“你倒是大方。”
“我看上的人,可不能不明不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