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汐倚靠在窗边的软榻，窗纱上是斑驳的树影，张开手心，凝望着掌中玉瓶。
脸被光影照的忽明忽暗，瞧不清神色。
‘我不能确保你一定能得到力量，甚至你可能会变成怪物，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想要获得力量，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这代价可能是你不能承受的。决定权在你，我只是为你提供一个选择。’
‘南汐，如果你失败……我会亲手杀了你！’
顾长念最后一句话，萦绕在尹南汐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尹南汐拇指撬开瓶塞，看着里面黑色的不明液体。
“是我当时的一念之仁，引狼入室，害了父亲和兄长。因为我的弱小，不得不受人胁迫……”
喃喃自语中，尹南汐抬起玉瓶，尽数饮下。
‘拼上我这条命又如何！就算被念念杀了，也好过受辱而死，丢了父兄的脸！’
玉瓶滚落在地上，尹南汐死死抓住心口，忍不住在榻上翻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张嘴咬住手臂，血液顺着嘴角手臂流下。
“唔……嗯！”
汗液浸湿了衣衫，五脏六腑似被灼烧，又有刺骨的冷。
翻滚间，跌下了软榻，头狠狠磕在台阶之上，有丝丝血迹浮现。
尹南汐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蒙，脸上至脖颈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宛如恶鬼，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眼球隐隐有灰白之色……
顾长念拿着扫帚毫无章法的挥着，心不在焉的扫着不存在的落叶，只有些许尘埃随着扫帚挥动的风飞扬。
这是她最开始打定主意将尹南汐纳入宗门就有的想法，当时她还没有将丧尸异能完全转为精神力。
这个举动很冒险，很有可能毁了尹南汐的人生。
那时的她，单纯看重她的家世，想要个得力助手，或许对尹南汐残忍，可事实就是在丧尸意志的影响下，她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如果尹南汐不慎丧尸化，她能以高阶丧尸的优势操控她，确保她不会乱咬人将病毒传播。
这也算是她最负责任的打算，可惜当时宗门未建立，也没有合适的时机，两人就被迫分离。
经历后续种种，她越来越回归人类本质，情绪更加丰富，共情的能力增加了，有了亲人，也结识了不错的伙伴。
她想的是，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她就算收一个凡人入宗也没什么的，她总能护着她。
若是她实在想要力量，她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生命法则或许能帮上忙，不至于让她在做出选择之后丧尸化。
可惜，事与愿违……
她对尹南汐说，变成怪物，她就会亲手了结她。这不是假话，却也是对她的施压，她想让她自己征服力量，得到力量，最后成全自己。
毕竟就连她，也不知道如今血中的丧尸病毒是增强了还是被替代了，她不能给她希望。
只有带着最坏的打算，她才能以最顽强的毅力去对抗。
‘南汐，可一定要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啊！’
屋外的顾长念煎熬的等待结果，屋内的尹南汐则痛苦的抱着头，无声的滚动。
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模糊。恍惚之间，她好似看见了故去的母亲。
年幼的她，窝在母亲的怀里，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脊，在她似睡非睡时，隐约听见母亲的呢喃。
‘汐儿，我不会让你走上那条路……这一切……终止在我这里……’
“娘……娘……汐儿，好想你……”
尹南汐的手朝着虚空抓去。
“嗡嗡！”
不知名的祭台上，被层层封印锁住的宝石不停的震动。
顾长念敏锐的抬头，她刚刚好像听到了吟唱声，转瞬即逝。
尹府之内，没有动静。
这一瞬的异样，似乎除了她没人察觉。这气息就是她最初感觉到与神力相似的气息，刚刚是那股气息暴动了吗？
这府中隐藏在暗处的化神修士是否察觉，还是就是他搞出来的动静？
顾长念不住的猜测，陷入阴谋论中。
房内的尹南汐在要完全失去意识时，却感觉被一股温暖的气息环抱，洗去了她的一切苦痛，整个人像风一样轻盈。
她的身体缓缓漂浮起来，回到了软榻之上。浑身冒着热气，脸颊被烧的滚烫，陷入昏迷之中。
顾长念等的心急如焚，总算到了送饭的时间。
迫不及待推开房门，将食盒放在桌上，快步去到软榻上，查看尹南汐的状态。
见她脸色通红，用手抚在她的额头上，‘果然在发烧。’
按照在末世的经验，只要挺过去，她就成功了。捏起她的手腕，探了探，情况还不错。
顾长念输入了一丝生命之力，帮助她回复。
一连两日都如此，赶在时间到之前，照常处理了一部分饭菜，才提着食盒离去。
“这两日怎的吃这么少？”
“那位说身体有些不适，胃口不好。”
“矫情，白浪费药……”看见顾长念在场，立马改了口，“要是放出去过过苦日子，可不敢这么糟蹋食物。”
心里盘算着主家给的药液不多了，说是顶顶珍贵的东西，要是没有起效果，不知道要怎么惩罚自己。
既然那小蹄子这两天不舒服，那饭食就少备点，药也少放些。
厨房管事一边想，一边骂骂咧咧的接过食盒。
回去路上，顾长念碰上了幽月，两人对视一眼，擦肩而过。
尹府地下酒窖。
顾长念倚着墙，曲腿等着。
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幽月看见她，有些高兴。
“我发现了个大秘密。”来不及寒暄，她直接说道。
幽月一个中年妇女天天在尹南安院子里晃悠着，他看着心烦，吵闹着要个好看的洒扫丫鬟。
天天跑到尹琴面前闹腾，闹得尹琴脑袋痛，直接将手下的三等丫鬟给他，幽月还以为自己要被扫地出门，她是签的短契，本来就是临时工。
没想到尹琴看她干活还挺利索，又想着自己四个丫鬟的排面少了，就将她院子里的洒扫丫鬟提了上去，让她去自己院子继续干活。
好巧不巧，被调在尹南安院子里的丫鬟就是当初排队的小姑娘。
那姑娘先还不情愿，毕竟自己从三等丫鬟变成了打扫卫生的，月例降了不少，哪能不气。
不过看到尹南安人模人样的脸，自己在尹琴院子里受气又不讨好，又起了别的心思，倒是装模作业给幽月好好讲了讲尹琴院子里的规矩。
尹琴脾气不好，对下面的人动则大骂，幽月时常听到屋内贴身丫鬟的求饶声，她越发低调，尽量不引人注目。
昨日听说前院设宴，有人唤尹琴去前院赴宴。
夜深，尹琴火冒三丈的回到院子，一路上踢坏不少花盆，回到屋子里又是噼里啪啦一阵。
幽月看着满是狼藉的院子，咬牙切齿，这些可都要她来收拾，这大小姐她着实不想伺候了。
本来不想收拾，又想着明日尹琴看到找她麻烦，她要是忍不住打了她，会坏了顾长念的事，才不情不愿的蹲在花圃里挨个整理。
夜深人静，她因为整理蹲在了背光的阴影处。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的赶来。
看行事做派，幽月猜那就是尹左无疑，凝神屏气，在尹左带来的人视线盲区，悄悄绕到尹琴房后的窗户下。
尹左看来有要事和尹琴说，下人都被挥退的很远，这些人的修为又没有幽月高，倒方便她偷听。
“你今日耍什么脾气，那位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尹左语气很重。
尹琴先是不做声，然后委屈道：“爹～我是要去合欢宗的，你看看他，那色胚，竟敢摸我，我恨不得挖了他的眼。”
“那你也不该给人家甩脸色，说句不舒服就离席，让你爹我还得舔着脸去给人家赔不是，还赔上了我的爱妾。”
“那可是罗刹宗的人，手段阴狠毒辣，要是他们怀恨在心，我可救不了你。”
尹琴一听，火气更甚，“爱妾，爱妾，是你女儿重要还是那个贱人！当日如不是你女儿机灵，咱们能入主这尹府。
爹，你可要想清楚，我以后入了合欢宗，你能得到的好处可不少。”
幽月又听得两父女吵闹一阵，还是尹左败下阵来，小声安抚着，才让尹琴消了气。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大致是让尹琴在罗刹宗那些人面前还是忍耐下。
尹殇手下的人还没被一网打尽，若是他们调转矛头想着杀了他们为尹殇报仇，他们就危险了。
现在府上风平浪静，也全靠罗刹宗来的那位化神尊者坐镇，适当的伏低做小，等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把人好生送走，尹琴要做什么他都不管。
尹琴忍不住问：“他们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尹南风还没醒，干脆利落搜魂就是了，等什么等？”
“说是一个石头，尹殇从来没给我透露过。还有四日，等尹南汐给我老实出嫁，尹南风也没用了，再来搜魂不迟。”
“这么麻烦，当初就该直接抓住尹殇搜他的魂。爹，你确定尹殇真的死了？”
尹左确定的说：“我亲眼看见他被化神尊者击中，生机尽断，元婴都没能逃出，掉进渊潭。”
……
顾长念一听罗刹宗，就想到万诸界渊被她炸烟花的四人组，进而想到被她丢进空间角落积灰的幻音铃。
将幻音铃递给幽月，让她关键时候用来防身。
“这不是邪修的东西吗？我能驱使？”
顾长念聚起一团被灵气包裹的精神力，揉炼成手套的模样，用空间球封起来，又念了一段法诀。
“要用时，念法诀打开封印，带上这个隔绝手套，就可以使用了。如果看见手套上的灵力渐渐消散殆尽，就不能再用了。切记！”
也幸亏那化神尊者对尹左一家不怎么上心，没有时时刻刻释放神识监控全府，才能使得她和幽月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行事。
和幽月告别，顾长念摸到角门处，将被气泡封住的传念音丝裹在靠墙的树叶上，施展灵力。
一叶轻舟似的，带着水滴状的气泡，飘落到墙外，又一路晃晃悠悠的前行。
像是因风吹而迷路，最后飘进一客栈二楼的窗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