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术这件事,夏晡原本是很淡定的。
躺在雪白病床上休养,他淡定自若;对扎针抽血,他平静以对;禁食禁饮,他报以理解。
这副淡然的小模样把赫蛊逗的一乐一乐的,他还想着以夏晡的爱演矫情的程度,手术前肯定会找他哭一哭,没想到这么安静。
他每天定时抽时间去看夏晡,一般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到晚上办完工,赫蛊才能去医院陪着夏晡睡一整夜。
本来以为人会一直这么淡定下去,不过很快夏晡破防给他看了。
“哇呜呜……我不要剃光头!”
夏晡哭的梨花带雨,抱着脑袋不让人碰。
得知马上要发生什么的赫蛊发出无形嘲笑,但他装的煞有其事,忍到脸部扭曲都不笑一声。
不能笑,笑了他待会儿可就要巴巴道歉了。
“我瞅瞅。”
赫蛊抱着他的脑袋观察了一会儿,一种研究人体美学的严谨态度,这才状似了然,“挺不错的,颅骨圆润饱满,非常完美,剃了光头也会很帅。”
“不剃!”夏晡愤怒的拍开他的手,“手术不做了,士可杀不可辱,光头不能留!”
赫蛊“嘿”了一声,阴森森威胁道:“你敢不做试试?”
夏晡噎了一下,为了保持自己的发型, 他捏紧拳头:“就是不做。”
“那我就把你推手术室里。”赫蛊摸着他的黑色卷发,残忍无情,“人家医生会怎么剃你的头,这可就不归我管了……到时候你就是地中海,大斑秃,我也没办法。”
夏晡表情僵硬了,目露绝望。
地中海……大斑秃……
屈服在赫蛊的淫威之下,夏晡最后还是哭着剃成了光头,他伤心的连镜子都不照了。
“帅的。”赫蛊坐在沙发上,手上噼里啪啦的给对面发送信息,还能抽出精力去哄夏晡,“你脸摆在那里,什么发型也好看。”
明天是夏晡进手术室的日子,赫蛊还专门翘班来守他一整天,不过工作还是不能落的,直接把资料带到了医院疯狂办公。
夏晡这才见识到了自家大哥有多忙,真的属于抬个头都是奢侈了。
他哀哀的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电话声和敲击声,这道声音偶尔在空闲间隙还要劝他两句,让他想开点。
夏晡抑郁的说不出话。
等到了晚上,耳边的声音才渐渐止歇,赫蛊好不容易忙完工作,发现夏晡已经睡过去了。
他精疲力竭,拖着身体去洗漱完,这才把自己砸进陪护床上,准备闭眼睡过去。
“哥,我明天就进手术室了。”
夏晡突然出声。
赫蛊准备沉睡的前兆被他惊得灰飞烟灭,他懒懒抬起眼皮,道:“你不是睡了吗?”
“今天我都睡醒两次了。”夏晡抱怨道,“睡不着了。”
赫蛊抬起手打了个哈欠,困的要死,疲懒道:“……要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吗?睡不着你都要找我。”
夏晡有正事问他:“铁钉能取出来吗?手术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之前他一直没问,今天憋不住了。
“能取出来。”赫蛊说,“手术成功概率很高,你别想太多。”
夏晡忧心:“失败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变成植物人。”赫蛊对他抹了一把脖子,笑了,“放心,我肯定不会放任你这么窝囊的活着,真有那个结果,肯定让你走的舒服利索。”
夏晡脸色微变:“哥,你前几天还说喜欢我!”
“喜欢你和调戏你不冲突。就跟我有时候觉得你可爱,有时候觉得你烦人一样,我又不是圣人。”
赫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见夏晡实在精神奕奕的睡不着,他干脆站起身,走到这人的床边躺下,和他挤在一张病床上。
他把夏晡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对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部,睡意朦胧:
“手术不会失败的,我跟你做保证,睡吧。”
有的人,他的保证就是一句屁话,听着就是个响。也有的人,一句保证仿佛千金重诺一样让人安心。
赫蛊明显属于后者。
夏晡七上八下的心突然落地了,安安稳稳的,他也不明白赫蛊为什么这么信誓旦旦,好像手术一定会成功一样。
不过他这么说,夏晡就这么信。
听老大的准没错,菟丝子没原则。
等到第二天被推进手术室,夏晡偏头看向手术门口站立的赫蛊,眼睛里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信赖。
身处在军事基地里,平常一身烈红风衣的男人换上了黑金扣军装,廓落修身的军装衬得他腰细腿长,气质优越出众,脊背挺直到仿佛是宁折不弯的刚尺标杆。
发觉了夏晡的视线,他一如既往的笑了笑,无声道:“安心点,我在外面等你。”
夏晡忍不住勾起唇角,最后的那点心慌意乱也消失了。
赫蛊真的跟棵盛壮繁茂的大树一样,从不为任何的事茫然无措,目的和方向明确到可怕,立在那里就是安全感。
夏晡怀揣着快溢出来的的安心进了手术室。
手术时间十二个小时,从指缝间一点一滴的溜走,来自于时间的漫长折磨才刚开始。
赫蛊说要等他出来,就真的一步都没有离开,心底默念数着时间,一秒一秒,一分一分……
等到术后灯亮起,沉默到可怕的男人这才动了一下早就酸疼麻木的脚,抬起血丝遍布的眼睛,静静等待着结果。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还昏睡的夏晡被推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
出来的中年医生身上沾着血,他戴着口罩,眼睛通红,显然也是疲惫不堪到了极点。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诡异。
医生率先开口。
他声音沙哑到可怕,粗粝磨砂:“……你胆子真够大的,我不敢做你还逼我动手……都说了手术成功率很低,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脑死亡率直逼百分之……”
“再不做手术,他死亡率是百分之一百。”赫蛊平静打断他,“养了他那么久,他还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体素质甚至越来越差,后遗症太多了……”
“等到那东西在他脑子里时间长了,和肉长在一起分不开了,连手术都做不了。夏晡早晚要死,一年之内。”
医生扶了一下眼睛,疲倦道:“……算了,手术成功就行,累死我了。”
他一个快要退休的顶尖脑科医生,这几天过得真他妈惊心动魄,查资料都差点累毙了。
做完这一次他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抚平心中的创伤。
.
麻醉效果在经历一整天之后,夏晡又接受了两天重症监护室的密切观察,确定无误才转了出来。
他也终于见到了赫蛊。
他脸上缠着绷带,说话都有点说不清,勉强挤出声音:“大哥……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还行,挺好看的。”赫蛊对着这张绷带脸面不改色,还低头亲了亲他的嘴。
他发现自己精神还挺高尚的,居然看着夏晡的绷带脸都能亲下去。
看来喜欢的不止是这张漂亮脸蛋,还有他的内涵,虽然赫蛊找不到夏晡的内涵在哪里。
“你也不嫌脏。”夏晡默默吐槽了一句。
赫蛊心想,他都不嫌夏晡现在丑到爆炸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嫌弃脏。
“还行,没多脏。”他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青年,红唇微微翘起,“怎么这个样子?手术成功还不高兴。”
“幸好我是治愈系异能者。”夏晡长叹一口气,“不会留疤,伤口好的也快,简直是完美的移动血包……不,是手术人选。”
赫蛊切了一声,发现小弟有时候真挺自恋的。
因为刚做完手术的原因,夏晡不能吃食物,所以营养液就是他现在的“食物”。
一口灌下去,夏晡深恶痛绝。
“好苦!”
赫蛊给他换了一瓶:“这个呢?甜的。”
夏晡几欲作呕:“……像烂掉的水果发酵一周彻底腐烂的味道,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吃过。”
赫蛊没办法了:“营养液不好吃,但能顶你一周不进食,建议你张开高贵的嘴巴,乖乖吃下。”
夏晡苦着脸喝了几口,喝不下去:“就这样吧,够顶两天了。两天之后我就能喝粥了对吧?”
赫蛊也不逼他,哼了一声:“行了,休息吧。我有点事出去几天,这两天让艾丽多照顾你。”
夏晡艰难问:“去哪儿啊?你要走几天?”
“去腥风血雨给你抢皇位,未来君后的位置都给你留着了。”赫蛊起身离开了这里,走之前他笑道,“乖乖养伤,我很快回来。”
“……哦。”
门咔嚓一声脆响,被利落关上。
夏晡趴在床上,脑袋晕呼呼的,他嗓音沙哑如磨砂纸划过,问:“艾丽,外面发生了什么?”
艾丽走过来,给他盖好了被子,关切道:“没有发生什么,主人这几天正找寻之前星匪事件的线索,想知道是谁算计他。”
“目前已经揪出了大皇子,二皇子,帝国几位议员以及背后的实验室团队,众多贵族,黑色商贩……”
夏晡听的头晕脑胀,做完手术没多久,他正智障着呢,一动脑就头疼。
不过有件事需要他支棱一下:“众多贵族?”
艾丽挥舞着机械手臂,赞同道:“是啊,很多呢。殿下这十几年大刀阔斧的改革,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贵族拧成一股绳反击报复,把主人惹生气了。”
夏晡心脏提起,有点担心消失的赫蛊:“大哥去哪儿了?”
“不用担心主人的安危。”艾丽柔声哄劝,“他交代我,说要照顾好先生,等他回来就好。”
夏晡动了两下手臂,发现身体虚弱无力,也就乖乖不动了,道:“ 他这么说,那肯定不会有事的。”
如果是突发事件,夏晡还要忧心赫蛊会不会重复原剧情的惨剧,但现在赫蛊明显有所准备,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信任,只对赫蛊一人。
原剧情里被虐待折辱成那样都能绝地求生、凤凰涅盘的赫蛊,他生命的坚韧和热烈,已经彻底折服了夏晡这个见风使舵、急需靠山的菟丝子。
夏晡哼唧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
“艾丽!”
“怎么了,先生?”
“最近有没有一个叫薛敦的傻逼纠缠大哥?”夏晡问。
艾丽想了想,点头道:“有呢,先生。薛敦最近和大皇子走的很近,并且频繁出入主人的办公室,向主人求爱。”
夏晡手指一紧,默默捏住了床沿。
“不过无一例外,被主人虐打到进了医院。”
夏晡放松了,脸上露出笑意。
“主人还说,杂碎就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什么垃圾货色,长的那二两肉不是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短小没用还辣眼睛。”
夏晡咳嗽两声,发觉大哥的战斗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专挑男人痛点狠戳。
……幸好他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