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林安听到是猎户孤身一人,跑去敕拉一族境内,把老皇帝救回来的时候,他就想要愤怒的质问猎户这个问题了。
可是等他和猎户重逢,他心中喜悦大过了担忧,一时忘了这事儿。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在外面街上走着。
他又不好在街上就凶悍的质问猎户,只得等到了家里了,才来狠狠的质问对方。
猎户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小狐狸,嘴角翘了翘,胸膛都在震动。
这是他的小狐狸。
表面乖乖巧巧,可内里却狡黠护短还贪财。
偏偏他还喜欢得不得了。
猎户心中只想着他的小狐狸越来越招人喜欢,一时竟忘了及时安抚小狐狸。
林安难得发怒一次,结果他怒是怒了,那个原本应该因他发怒就从实招来的人,竟一点都不怕,还在那翘着嘴角出神!
林安越想越恼,把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脑袋一扳,对着男人的下巴颏儿就狠劲咬了一口。
直到听到男人小小的“嘶”了一声,林安才自觉报复够了,冷哼一声,放开了嘴。
“说,你到底为甚要去救那个老皇帝?你就不怕自己孤身一个人去,然后再也回不来了?”
林安终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他喜欢猎户,自然希望猎户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然后和他一起白头到老。
可是、可是猎户却做了这等冒险之事,林安骄傲之余,又岂能不恼?
猎户心中一暖,也不觉得被心上人咬了一口有甚么大不了的。
只低声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圣上那边,当时是不救不行。”
见林安不解,他才半靠在冷硬的墙上,把他的小狐狸放在他身上,慢慢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圣上在京中微服出巡,其实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圣上于六十岁时,喜得龙凤双胞胎,因此而视为吉兆,更对生下龙凤双胞胎的曾经的贵妃、现下的继后的侄女滟嫔另眼相待,更在龙凤双胞胎百天时,将两个小娃娃一个封了王,一个封了公主,宫中更有传闻,圣上还对滟嫔许下承诺,说是滟嫔若再次有孕,再次诞下龙凤双胞胎,他便会将滟嫔封为皇贵妃。
如此传言一出,哪怕这个传言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继后和大皇子也开始暗中着急。
古来帝王最怕就是子壮父老。哪怕圣上向来厌烦太子,喜欢大皇子。可是眼看着自己一日日的变老,而大皇子却正值盛年,三十七岁年纪,膝下更是嫡子四五个,庶子十几个,甚至嫡长子还给大皇子生了嫡孙,圣上也难免会偶尔对大皇子挑刺,甚至偶尔流露出怪异的目光。
而大皇子也好,继后也好,他们忍了这么多年。大皇子已经三十七岁了,他哪里还肯再等?
孙子都有了,可在身为帝皇的父亲面前,他甚么都不是;在身为天下储君的太子面前,他依旧甚么都不是;即便周围人都说父皇如何如何疼爱他,厌弃太子,可是在大皇子看来,疼爱和厌弃甚么的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还是名分。
那老皇帝明明说太子这不好,那不好,这个不讨他喜欢,那个惹他厌烦,还要夸他如何如何的好,可是,既然如此,那父皇为何不废了太子,封他为储君呢?
明明在父皇口中,他比那个太子强多了不是?
且他的母亲现下也是皇后了,他也是嫡子,如何就不能争一争这个储位呢?
因此大皇子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继后眼看着自己年纪轻轻的娇艳的亲侄女竟被许诺以“皇贵妃”之位,娘家也开始动摇,二人俱都着了急,在皇帝带着宠妃滟嫔一同在宫外游玩时,打算将皇帝绑架,暗地里再将已经将近九十岁的老太后抬出来,威胁老太后,承认他们伪造的诏书,废太子,传位大皇子,然后再将皇帝弄残弄哑,带回来供着。
结果大皇子那边不甚走漏消息,消息一方面被太子知道,一方面被敕拉一族安排在朝中的奸细知晓。
太子原打算将错就错,只护好了太后,等着那边把残了哑了的圣上给送回来。
结果那边敕拉一族也动了手,三方争执之下,圣上不知怎的,竟真的被敕拉一族抢走。
太子听说这件事,不知摔了多少个杯子。
他们自己家的事情,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偏偏圣上自己的人不成器,老大也不成器,竟连敕拉一族的人都弄不过,还把圣上弄到了敕拉一族手中,他又如何不气?
哪怕是圣上死了,他身负正统,他也不惧。只圣上被敕拉一族带走,万一引得两国大肆交战,国外动荡,国内他还要弹压十几个亲兄弟,内忧外患之下,那才了得。
因此太子才会传消息到边境,令秦止务必要将圣上给救回来。只是秦止领命时,看到敕拉一族在折磨圣上,便传消息回去,问太子是否要眼等着圣上真的残了再去救,太子却是另有想法,等着圣上受了接连数日的折磨,没让圣上变残,就令秦止将人救了回来。
当然,这内里还有种种算计和阴谋,只秦止说是身在局中,其实只不过是太子的一颗棋子,具体筹谋此事的,还是太子。
秦止所知道和猜测到的,也只有这些。
“此番救了圣上,得了太子承诺,我便再不需要去冒险了。”秦止并不喜欢官场是非,只一心想要回家种田,待见了林安,喜欢上林安后,才将想法变了变,变成只要和林安在一起,稍微涉及一些官场事,他也能接受。只是那些到底是他不喜的事情,解释完了,便不再提,只道,“太子胸有千壑,对皇位势在必得,媳妇儿到了官场,若当真要被迫站位,也要记得站在太子那才好。”
秦止虽和太子没见过几次面,可是单单看太子数次谋略,十有七赢,剩下的三次里,两次里是太子故意要输,唯有一次是不巧输了,就知那位太子不管品性如何,但身为太子,决定胜任。而圣上此番连受数日折磨,又有人悄悄荐了那炼丹的道人上去,想来圣上驾崩之日可期,太子继位,只是早晚而已。
林安听了,心中只道官场难混,将来还是小心为上。
嘴中却是笑道:“站位?哪里还需站位?太子和二哥是一对,我和你是一对。我和太子,便是连襟。就是不站位,我也是要为了三哥的‘美色’,站在太子那一边的。三哥,放心——”
林安这话,说得颇为意味深长。
猎户却只觉他的小媳妇儿憨态可掬,喉结滚动一下,将方才背对着他坐在他身上的小媳妇儿翻了个身,面对面的对着他,两只大手开始无意识的对着小媳妇儿上下其手。
“连襟?”猎户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地欲/望,“你是我媳妇儿,太子是二哥媳妇儿,你和太子分明是妯娌,哪里是连襟?媳妇儿,我们……再洞房一次,好不好?”
林安也被猎户带着,声音哑了起来,可他还犹自倔强地板着脸道:“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媳妇儿,好不好?”
“周公之礼行于夜,现下这样,岂不惹人笑柄?”
“媳妇儿,好不好?”
“唔。是连襟,你说是连襟,就、就好。”
……
猎户最后也没说甚么连襟不连襟的。
但是两人却坐实了林安说的“白日宣淫”。
直到第二日,林安才揉着腰出的门去。
猎户正在院子里打拳,见林安出来,看着他就笑。
林安瞪着他就道:“有来有往,方是君子之道。等下次,我要在上面!”
就算他被猎户伺候的蛮好,就算他大约打不过猎户,但是,他也不用每次都在下面啊。
明明他也可以把猎户“伺候”的好好的!
真的!
猎户却是疑惑道:“媳妇儿昨日不就是在上面?”
他明明记得,昨天,明明是他躺在床上,他的小狐狸在上面来着……
不过骑/乘/式特别考验上面的那个人的腰功,所以小狐狸今天才会腰疼的厉害。
“不、才不是那个上面!”林安瞪大眼睛道,“你怎的听不懂我的话?”
猎户当然是听得懂的。他只冲着林安笑。
林安盯着猎户的笑看了一会,也明白这猎户是故意这样说的了。
当下怒气冲冲的就跑到猎户背上,让猎户背着他跑步,惩罚猎户。
猎户哪里会把这件事当成是惩罚?
当下高高兴兴得背着他心尖尖上的小狐狸,两只大手往那处柔/软处一放,就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
到了最后,林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惩罚到猎户……
二人如何甜蜜暂且不提,林安吃得早饭,就到了外院,去看生病的几个同窗。
其中三个正如林姝所说,并无大碍。事实上他们已经能出门行走了,只是原先以为林安未醒,又不好和林姝打交道,这才闭门不出。
现下林安醒了,他们三个的“病”,自然也就痊愈了。
为难的还是那个邹远之。
四个同窗叹一回气。
他们四人是同年中的举,在州学里也互相交好。可是除了林安和一位成绩向来拔尖的学子,另外两个,这次来参加会试,其实也只是来试场的。能过了自然最好,要是真不过……他们经历过了一次会试,以后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也好再过四年,再来考下下场。依旧是一个好汉。
而邹远之……四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早猜到了邹远之这次考试很难成功。他们原先只当邹远之也是来试手的,孰料邹远之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二来。
这样的心态下,也难怪会病重卧床。
“这事儿子默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们三个人,一人去劝一句,肯定能把远之兄给劝回来。”其中一人拍着胸脯道,“远之兄再差,还能差的过我么?当时我考完二场出来,就知道这次再没戏了,可不还是坚持考完了三场?现下也笑得出来?我们三个去劝,总能把远之兄劝回来的,子默就不要管啦!”
林安谢过三人,笑道:“我观远之兄最担心的莫过于将来的生计。几位去劝远之兄时,不妨和他提上一句,我将来,是打算在林家村附近开设学院的。若远之兄到时找不到生计,尽可来寻我。”
“学院?”
林安点头道:“几位不熟悉林家村。林家村依山傍水,风景极好,我先前就想好了,若是此次会试不过,就回到村子里,在山上建个学院,多请几位夫子,让他们来学堂坐镇。我也好有个打发时间的去处。”
这倒的确是林安的想法。
刚来这里时,林安想得最多的,莫过于如何提高林家的地位,让林家不至于被人欺凌。待到知晓了户婚律中关于男妻的规定,林安更是觉得,科举一事势在必行,他必须要考中进士,最好还能做个官,这样也免得将来要沦落到悲催的地位。
可是等到乡试、会试之后,林安和秦止分别两次。一次是秦止要赚钱,一次是秦止要赚军功。
话是这样说,可是,林安心中清楚,秦止的这两次离开,全都不是为了秦止自己,而是为了他。
秦止素来淡泊。并非是一些文人雅士装出来的淡泊,而是秦止当真不太看重银钱。在秦止而言,靠山吃山,他有一手打猎和寻药草的本事,又有不少积蓄,在村子里绝对能活得很好。就是要养活林安一家,也不成问题。
可是林安喜欢钱,也喜欢自己赚钱。在林婉出嫁时,更是因疼惜妹妹,拿出自己继续的四分之一,为林婉准备嫁妆。
秦止因此才会第一次离开他,为了赚钱,为了不让他因银钱而难过。
待得第二次,秦止会走,不是为着权力地位,而是为着林安始终不肯嫁他一事。
林安其实心中清楚,秦止手中握有汪氏亲笔写下的婚书。婚书之上,明确写了是“林安嫁与秦止”,只要秦止拿着婚书,以婚书相逼,林安就不能不嫁。
可是秦止只口头上试探几次,见林安因户婚律真的不愿意嫁他,便不再逼他,转而自己想法子,用为太子立功的方式,请求太子继位后,早日更改户婚律。
林安初时只觉感动,可是依旧不改志愿,只盼一朝能圆青云之志。然而等到他从尹大人那里听到,秦止一人,单枪匹马,从敕拉一族手中将老皇帝给带回来的时候,他才慌了。
青云之志也好,野心也罢,想要避开“嫁不嫁”的事情亦好,林安那时就想,只要秦止好好的,他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想做官。
人世短短百年,倏然就过。
与其把时间放在官场争斗上,倒不如和猎户二人游戏山野。
待到将林姝嫁出去,林平和秦茂长大一些,他们甚至可以到处去走走看看,游遍山川,写下游记,以留后世。
那样,其实也不错的,不是么?
林安想到这些,弯了弯眉眼。
其余三人互相挤眉弄眼了半晌,就开始笑话他:“哎哎,子默你可是咱们的解元啊!你要是考不上,那咱们州府那些举人,不就都没戏啦!”
“你懂甚?子默哪里是没信心考进士啊,他啊,这恐怕是色迷心窍,不要前途要‘美人’啦!”
“子默啊子默,你可算是被人给拿捏住了。我且看你将来在你们夫夫之间,还有没有出头之日!”
几人打趣一番,林安也笑,话锋一转,又道:“当然,如果这次考中了,被派了官,我还是不能推辞的。”
虽则有秦止的缘故,如果这次考试当真没过,他也愿意只顶着一个举人身份。如果这次考试过了,只中了三甲同进士便罢,若是中了一甲二甲,早早被派了官,林安自然也不会推辞,只等着做几年古代的官,等他“连襟”继位了,再辞去官职,跟秦止一道离开。
可是即便如此,也足够林安的三个同窗感慨林安是“色迷心窍”“糊涂人办糊涂事”了。
更加足够门外那个大大方方的“偷听”的男人,翘着唇角,听着心口处的“砰砰”直跳的声音,兀自欢喜。
邹远之只是心中有结,等结解开了,众人宽慰他,单单是举人身份,就足够在州府开馆,可以被那些官场的大老爷请回家教导子弟,挣得束脩了,邹远之也慢慢想通,不再让自己继续糊涂下去,病也就好了。
等邹远之病好了,林安和几人便开始找到众举人相聚的客栈,把酒言欢,或是谈诗词,或是单纯论古而不谈今,或是玩笑逗趣,慢慢结识了不少有才有德之人。
邹远之这才叹道:“我先前只道我读书有天赋,有运道。家中父母为了供我读书,早早白了头,妻子为我,耗尽嫁妆,更是每日为他人洗衣,赚取银钱,儿女读书一事,更被抛之脑后。我总想着,只要我能考中,家中定能鱼跃龙门,从此富贵可期。可是现下看来,我从前却是如井底之蛙一般,一叶障目。既糊涂,又可悲。”
读书耗费银钱,这件事,谁人不知呢?
单单是他们这次见到的人里,不少人都和邹远之同样年纪。邹远之以为他们和他是“同道中人”,结果问过之后,才知晓人家当年中了秀才之后,就一面在家乡开馆赚钱,一面教导自己的子女,一面继续读书,只等厚积薄发,十年后考的举人,如今才来考进士。这次回来,也是家中长子过了童生试,陪着他一起来京中,既是为了长见识,也是为了今明两年,两次科举,这次不行,还能试一试下一次。再不行,就继续回家一面教书,一面苦读。
邹远之这才道自己从前是如何糊涂。
林安几人却不知该怎么劝解,只道邹远之将来莫要忘记老父老母和糠糟之妻才好。
林安只道秦止的功劳很大,或许会封侯,可是等到秦止突然抱住他,说要暂时和他分开的时候,他才呆住了。
“走?你要去哪儿?”林安不禁揪住猎户的衣襟,怒道,“你不是说了,再不离开我了?你说话就这般不算数?”
猎户听了,半分不恼,只含笑道:“先前圣上回来,因受了惊吓,没缓过劲来,朝廷也没有将圣上回来的事情大肆宣告。现下圣上缓过来了,又请了‘仙师’为他炼丹,圣上精神难得好了起来,这次记起我这个‘救命恩人’,要来封赏与我。”
当然,猎户能提前知道,也是太子令人先跑来告诉他,让猎户无论如何,不能在林家的宅子里接受封赏。否则林安就算会试过了,殿试也不用去参加了。
林安听猎户说完,这才明白这其中缘故。
可是明白归明白,不舍归不舍,他还是抓着猎户的衣襟没有放。
猎户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林安瞪大眼睛瞪了这人一眼,这才把人给松开了。
甚么白天不来夜里来,当、当他这里是甚么地方了?
然后林安又开始问猎户夜里甚么时辰来。
猎户越看来林安,越发喜欢,将人抓着,往假山后面一藏,对着那双勾人的唇,就吻了下去。
圣上果真回来了。
普天同庆。
京城里更是撒了欢的开始热闹了起来。待众权贵听说圣上开始信奉道家后,上行下效,也从外地绑了人来,教他们如何做个真正的信教之人。
而将圣上单枪匹马从敕拉一族那里救回来的秦止,圣上原本还很喜欢他,甚至要给秦止赐婚。待听到秦止说自己好南风,还有了婚约的时候,圣上原本要封给秦止的“侯爷”,立刻就降为了“伯爵”,最后封了“毅勇伯”,食邑八百户,一个实在的官位都没给。
好在圣上再不喜秦止,因秦止的救驾之功,他也不能把人彻底忽视,另外又赏了一处四进的府邸,百两黄金,两只玉如意,和数匹宫中锦缎后,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秦止对此并不在意,只关了门过日子,谁也不理。每天晚上,天一黑,就跳墙跳到了林安家里,和林安同榻而眠。
待得三月初三,百花生日,会试放榜。
林安因昨晚被猎户胡闹了一番,起得有些晚,辰正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正要走到正门处,问去看榜的人回来没,就见有戴着大红花的官差敲锣打鼓的往他们家附近来。
“报——鲁州华阳县林家村,林安,一甲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