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知晓太子是他的“连襟”,知晓猎户为了太子做了许多事情,更知晓太子登基,是早晚之事,也正因此,他才愿意多助太子一些。
甚至在殿试的策论里,写了那样的文章。
而太子自然也知晓林安之事,是以林安殿试前,连中两元极其风光时,也不是没有人查到林安和一个男人定亲的事情,查到这个消息的人,也不是没有人不想往上告。
可是全都被太子拦住了。
就连几位亲王郡王知晓了这件事,亦都被太子给堵了嘴,令他们不得多言。
林安这才顺顺利利的被皇帝点了状元。
若非如此,即便他和一个男人定亲,但还没嫁,就足以令帝皇对他心生厌恶了。
林安心中对此大约也有猜测,只是他虽有心感谢,明面上却不能和太子有过多牵扯。
只在琼林宴后,回了家,和猎户胡天黑地的胡闹了一晚上,翌日晕晕乎乎的起身了,林安这才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中细细写了善堂、弃婴岛和开放边境商埠,与国外通商一事。
写完之后,林安又将信看了一遍,想到太子家也没余粮,干脆又将自己之前所想的人工养殖珍珠的事情大致写了上去,表示愿意让与太子三分利。
如此写完,他才把信拿给猎户。
猎户倒也没看,只将信用特殊东西封好,便独自出门了。
飞鸽传书甚么的,最多只能传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或是只用密语来传书。
像是林安这种正儿八经写的信,当然还是要通过人来送信。
林安写完信,见猎户出门,倒也没送,只回去又睡了一觉,待得中午醒来,去看送到府上的帖子寥寥无几,且这些帖子里,不少还是送给在他府上暂住的钟晖的。
林安立刻便明白,怕是他已经和男人定亲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去请钟公子过来罢。”林安一声吩咐,又独自去房间拿了一直小匣子,装了三只五两重的金元宝和满满的铜钱。
钟晖其实也正在烦恼。
他这次是侥幸中了二甲,被授翰林院庶吉士,和林安一样,朝廷给了半月时间处理家中事务,之后就要到翰林院报道。
可是他来的时候,虽然身上也带了不少银钱,但京中花费繁多,尽管他住在林安府上,吃住皆不用花钱,已经节省下了很大一笔,但是人情往来的花费,钟晖又哪里能再占林安的便宜?
二甲三甲进士极多,钟晖看着憨实,和他有意相交的人着实不少,也正因此,花费更多。到了现下,他身上也只剩下了二十两银子。
连搬出林府,出去租个小院子住的银钱都不够。
正巧他正在拿着同科进士送来的吃酒的帖子发愁,林安就派人来请了。
钟晖脸色更难看了。
他其实也是知道自己即将入翰林院,的确不适合继续住在林府。可是若真让他现在就走……他却也没那么多的银两租房。
等钟晖到了林安书房,才知道自己误会林安了。
“这、这些……”钟晖打开匣子,看着里面满满的铜钱和三只金元宝,立刻结巴了起来,心中只迟疑片刻,就推拒道,“这些我不能收!”
林安笑道:“我知钟兄家中也有田地铺子,供给钟兄在京中花费,并不算难。只是京中距离鲁州路途遥远,等银钱送了,怕是至少要过上一月半月,钟兄却已经被点了翰林院庶吉士,半月后就要进翰林院学习,这如何能等?”
然后他又将匣子推到钟晖面前,劝道:“钟兄只当是我借给钟兄的。待钟兄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便是。那些铜钱,钟兄拿出去打赏就好。”
话虽是这样说,但钟家一来不只钟晖一个儿子,钟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各自成家,有妻有子,就是钟晖自己,也有了妻子,妻子还怀了孕,钟家就算家里原本是有些积蓄的,如此一来,能送到钟晖手里的也不算多。
翰林院庶吉士是六品官,岁俸银四十五两、米四十五斛。
而京中物价高,就是在京中只租个一进的小院子,至少每月也要花费三两银子。再加上还要买菜做饭,采买厨子、看门的仆人,这又是几笔花费。林安“借给”钟晖的十五两金子,即一百五十两银子,且还给钟晖找好了借口,钟晖心中只有感激。
翰林院庶吉士素来清贵,且庶吉士要在翰林院学习三载,参加考试后,才能继续往上做官,或是外派做官。至少在三年之内,钟晖怕是真的很难还上这些钱了。
“如此,我也只好却之不恭。”钟晖起身,长揖一礼,“多谢子默。将来子默若有事情,我钟晖定尽我所能,帮助子默。”
林安只笑:“你我同窗三载,一道乡试,一道会试,一道殿试,有这等情谊,我又岂会不信钟兄?”
于是钟晖当天就搬走了。
剩下的邹远之几人,也前来告辞。
邹远之是最近几年都不打算来京考试了,只等着用举人身份,在家中开馆教书,剩下两人,则是觉得学问还不够扎实,再加上家中也不是非常富裕,便决定回家一面找个挣钱的伙计,一面继续读书,等四年后的会试,再来参加。
林安也没有多留几人,只道让几人再等两日,等他二妹把送回家中的东西收拾好了,请几人跟着他们的车队回去。
几人自然都说好。
待得殿试完的第三日,猎户亲自给林安换了一身状元服,等着过会坐着马车,到皇城外,和同科榜眼、探花以及二甲、三甲的进士,叩谢皇恩,再去皇城左门外观看金榜,尔后骑马回家。
原本游街一事,是殿试当日就该举行。
奈何殿试当日,皇帝先是延迟考试,后又雷霆一怒,使得众进士在参加完大皇子主持的冗长的琼林宴后,天色已晚。
大皇子当时故作为难后,便大义凛然的替众新科进士去求了圣上,允许这一科的进士,在三日后一早,重新叩拜皇恩,打马游街。令一众新科进士,还没/入官,就先欠了大皇子一个人情。
林安才道大皇子的意图,可也无法。想来皇帝之所以给大皇子这么个主持琼林宴的计划,就是算好了这一步,他们这些人,只是其中的棋子而已,自然没有话语权。
只是能穿着状元服,带头游街,还是游京城一遭……林安心里,其实还是很兴奋的。
猎户也很兴奋。
尤其是状元服是大红色的,像极了成亲的喜服。
猎户帮林安把状元服穿上,就开始盯着林安看。
一双眼珠子,就差黏在林安身上了。
饶是林安常常被这么盯着,却也有些受不住,佯作没看到猎户眼神似的兀自转了个圈,露出一双小酒窝道:“好看么?”
怎的会不好看?
他的小狐狸,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不穿也好看。
“好看。”猎户道,“像吉服。成亲时穿的吉服。”
林安立刻开始瞪他。
猎户却是往前一步,看着林安道:“等太子登基,改了律法,便嫁给我,嗯?”
林安:“……”这是求婚?
可是看着猎户笃定和强势的目光,林安心中立刻决定,不能答应,至少现下不能答应。
“这件事不急。”林安镇定的道,“那一位……还好生活着呢。”
猎户似是不解林安为何会拒绝,抓着林安的肩膀道:“没说现在就嫁。三哥是问,等……那时,媳妇儿可愿嫁我?”
这下换做林安不解了。可愿嫁?这是何意?
“我们不是有婚约么?”林安奇怪道,“有婚约,若律法改,当然是要成亲。只是成亲的早晚……”这就得他说了算,猎户说了不算。
嗯,就是这样。
猎户神色一顿:“因为,有婚约在?”
“嗯?”
“若无婚约,那、那……”你可还愿嫁我?
这话猎户却是问不出来了。
他只站在那里,盯着他的小狐狸看了半晌,最后才道:“我先走了。”
林安只当猎户有急事,便大方的挥手和人告别,然后就穿着状元服,跑去后院,给林姝和林平、秦茂看。
三人果然围着林安惊奇又高兴的看了半晌。
林姝还好,只觉心中骄傲。林平和秦茂却是新奇极了,还道要去看林安打马游街的模样。
林安故作迟疑,等二人急的围着他“好哥哥”“好叔叔”的叫个不停后,才说已经给他们定好了一家酒楼包厢,让他们去那里等着,自来游街,都会经过那里。
二人这才大喜。
林安令家仆把人送过去,也坐了马车跟在后面,去了皇城外等着。
因林安是状元,自是站在头一个。等叩谢皇恩后,一行人骑马去看了写了他们名字的皇榜,就开始绕京城一周,打马游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林安从前对此只是艳羡,待自己骑马游街,被京城里的男男女女,扔花的扔花,丢手帕的丢手帕,甩戒指的甩戒指时,才发觉其中的难处。
太疼了!
那些花啊,手帕甚么的还好说,可是戒指簪子……那不都是蛮值钱的东西么?为何还有人要扔?
女的扔也就扔了,大老爷们为何也要扔呢?还专门用扇子骨砸他!很疼的好不好?
林安哪里知道,虽说这时候少年天才的确不少。可是能区区二十岁就连中三元,并且还长得那么好看的,京城里的土著都好多年没见过了,这一见之下,岂能不扔?
尤其是林安爱面子,身上再疼,也坚持是笑着游街,往他身上扔东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还有人买了一篮子花,就为了扔他!
林安:“……”他该感谢,大家只没扔臭鸡蛋么?
榜眼和探花虽说理论上要落后一步,跟着状元身后,可是二人都不太擅长骑马,偶尔和林安并驾齐驱,林安也只一笑,并不责怪。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探花还玩笑道:“好在玉佩价格昂贵,那些人也只舍得扔些簪子戒指,不舍得扔玉佩……”
结果他话音一落,一只通体白色的玉佩,就砸到了林安手里。
林安:“……”
“哎,那是羊脂白玉!竟有人舍得丢这样的玉佩!”
“上面刻得那是甚么?咦,竟是只狐狸?”
二人还在惊叹,林安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往他身上砸玉佩的人了。
明明回家就能给他,怎的要这么大庭广众的来砸他?
他摸着手里的玉佩,等榜眼和探花离得他远了些,才悄悄把那枚玉佩转了过来,看到玉佩背面的三个字。
“嫁给我”。
刻得字跟猎户自己的字一样,不怎么好看。
林安这样想着,心口处却“砰砰砰”地跳的厉害,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只剩下猎户一人。
当然,如果上面刻得是“快娶我”三个字,林安想,他大约会为了猎户,连街都不游了。
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