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全靠村里的人东一家西一家接济大,所以换句话说,村里东一家西一家,亦都是她的父母。
所以当他们都挤在她那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里,哭着闹着要她嫁给太守那个死去的儿子时,樵花答应了。
村里的人都和她说,太守家有权有势,嫁过去,不用侍候公婆,不用侍候夫君,不用养育子女,不过是挂一个名,给太守府冲冲喜气,就算是做个寡妇,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
他们说得那么好,可他们却都不愿去,只想哄着她去。
樵花纵是不懂,也知道,一个女子,一出嫁便成了一个寡妇,并不会是一件好事。
可对她而言,做个衣食无忧的寡妇,却的确是好极了的事。
她不想嫁人,那嫁个死人,也很好。
她答应出嫁不久,太守就差人送来了凤冠喜服,成箱的珠宝嫁妆。
镶金嵌玉,璀璨夺目,全是村里人连见都没见过的奢华样式。
樵花只留了婚礼上必须要穿戴的用品,想着将其他的都分给村里人。
可村里每一个人瞧着她,瞧着她的那些珠宝,却都眼神奇怪陌生得紧,就仿佛那些不是金子,而是夺命的妖怪。
樵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
他们在她面前笑脸吟吟,说着恭喜祝愿,可等她背过身去,他们眼里,便只剩下了恐惧。
做了坏事的恐惧。
太守家来迎亲那天,是刘姐姐来给樵花梳妆的。
刘姐姐给她梳头,手却一直在抖,坚硬的梳齿缠在头发里,梳也梳不顺,扯得她生疼。
刘姐姐是村里最心灵手巧的姑娘,怎么会梳不好头发呢。
“姐姐,你是不是在替我难过?因为我要嫁给一个死人?”
樵花反而笑了起来。
“你不要担心我,阿婆阿叔他们都和我说过,我嫁过去,就不用再愁吃穿,不用再挨饿受冻,万事无忧,这是好事。”
刘姐姐手上的梳子摔到地上,她蹲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
她不断喃喃重复着。
“是,是好事,不愁吃穿,万事无忧,是好事。”
人生在世,怎么会有万事无忧的好事。
人若死去,倒真是万事无忧了。
整个村的人,都骗了樵花。
他们将她送上花轿,四四方方的花轿在唢呐声里摇摇晃晃地出了村,远远看去,像极了四四方方的棺木,逐渐消失在夜幕里。
这个村里的人,亲手将这个小姑娘一步一步推进了死亡的深渊里。
太守才不需要一个活着的寡妇儿媳。
他要的,是一个能够同他那苦命早逝儿子一同下葬的死人。
他那儿子,是在外踏青时,溺死在河里的。
那条河,正好蜿蜒地从樵花的村子里穿过。
太守请半仙为自己那小儿子招魂,那位半仙说,太守公子的魂魄困在了水里,孤苦无依,煎熬折磨。
若要魂魄安息,需要找村里一个生辰符合的年轻女子,结姻亲,沉水底,殉葬。
村里符合要求的女子其实有好几个。
可谁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去殉葬呢。
他们不能得罪太守,也舍不得自己的亲人。
于是,樵花成了那个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