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莘瑶用几秒的时间接受了这一讯息,不得不承认顾南希这一手段之凌厉,在他那云淡风轻温和浅笑的表面下,暗藏的深沉与杀伐决断恐怕不仅仅是这些而己。
这个除夕夜,她过的异常的幸福温馨。
顾南希,在昨夜送给她一场人生的圆满,却没想到那时远在Y市的季家,亦也上演着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绪。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可他却不动声色的让她毫无所觉,也许像顾南希这样在平静之下运筹帷幄的男人在某些对手的眼里是十足的可怕,而在她这里,却是十足的贴心与温暖。
“莘瑶啊……”见季莘瑶沉默不语,季秋杭叹了叹,眼中是几分企求:“能不能看在我们父女血缘关系的这一份儿上,饶了程程这一次?患”
季莘瑶抬眼,虽是想到季秋杭的求情,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眼中不禁有几分惊异,就这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季秋杭搓了搓手,似是坐立难安:“程程她是被惯坏了,可那时候她毕竟才十六岁,她当年犯的错,还好没有铸成大错,也幸好修黎和秦慕琰找到你,把你救了出来。爸知道自己过往对你的疏忽,连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你恨我怨我,无论你对程程有多大的怨恨,那就都算在爸的头上吧。”
季莘瑶忽然就笑了,冷笑:“季,原来你也知道我们之间还有父女的这一层血缘关系,但可笑的是,你无视了二十几年的关系,现今却成了你为季程程求情的理由,原来你也知道你是我父亲,如果我这一生,哪怕有一天感受到你尽了为人父的责任,也许,我此刻真的会念在哪怕这一点点的情面上,放过你那个最宝贝的女儿。”
季秋杭脸色一僵,何漫妮在一旁劝说道:“莘瑶啊,你爸他平时忙,里的事情那么多,他如果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又怎么会把你接到季家去呢?”
“那是因为我母亲二十一年前跳楼自杀,他不想事情被闹的沸沸扬扬,要压下整件风波,不得不将我和修黎接进季家!”
季莘瑶淡淡的瞥了一眼何漫妮,语气很是淡漠。
“跳楼自杀?”何婕珍惊讶出声,诧异的看向脸色刹那难看起来的何漫妮:“漫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过,莘瑶的母亲是病死的吗?怎么又变成跳楼自杀了?”
顾老爷子亦是蹙起眉,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没有表态,只是冷冷看了看脸色同样灰白的季秋杭,没有出声。
莘瑶没有理会众人的表情,只是看着季秋杭跟何漫妮那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冷冷一笑:“怎么?看来那件事情真的是被你们以强权压了下去,而且也瞒的滴水不露啊,如果不是这样,季先生你又何苦把我接进季家,好来堵住我母亲那些朋友的嘴呢?”
“莘瑶,我们现在说的是程程的事,至于二十几年前的过往,我不认为适合在今天提起。”季秋杭毕竟是混商界几十年的人,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直接转移了话题,且目光逼人,俨然在警告莘瑶别再提那件事。
季莘瑶则是歪头看着他:“程程的事?哦对,你那个宝贝女儿在昨天晚上被公?安?机?关抓走了是吧?既然如此,我很奇怪,我又不是公?安局的人,你们来求我有什么用?难道说,我的一句话,就能抹消季程程犯下的所有错?”
何漫妮急急开口:“我们知道背后的一切都是南希在控制,只要莘瑶你肯放过程程,南希那边就一定能尊重你的想法,程程毕竟是他的表妹啊,如果不是为了你,南希怎么可能会对程程动手!”
季秋杭亦是点点头,满眼期望的看着莘瑶。
而此时,季莘瑶却是看着他们,忽然一阵发笑。
究竟是在笑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心里那沉甸甸的不甘心,和在季家那十几年有的冤屈,虽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季秋杭的态度,却让她彻底的,寒了心。
看看,这就是她的父亲啊,她母亲当年爱惨了的男人,甚至不惜为之自杀抛却了年轻美好生命的男人。
竟是如此的混蛋!
她暗暗咬牙,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继续微笑:“爷爷,妈,爸,我可以单独和季说些话吗?”
顾老爷子想了想,然后点点头,示意何婕珍和顾远衡跟他先离开,也看了一眼何漫妮。
何漫妮没有动,似是并不打算给季莘瑶和季秋杭单独说话的空间。
而莘瑶却是淡淡看她一眼:“漫妮阿姨在怕什么?”
tang“漫妮,你来,我有话问你。”何婕珍同时说。
何漫妮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亦是有求于人,没了平日的镇定稳重,亦是因为程程被抓走而心浮气躁,一时间也没办法,终是冷冷看了一眼季莘瑶,这才转身跟着一起离开,在离开眼又看了莘瑶一眼,似是有所忌惮。
那边修黎始终站在不远处,同样没有过来打扰什么,率先走了。
“莘瑶,你想和我说什么?”见大家都走了,季秋杭的眼神渐渐染上一抹难得的为人父的慈爱,又似是有太多的无奈和无法诉说的苦衷。
当然,季莘瑶不会因为他这些眼神而心软,就算他有什么苦衷,一个男人能做到他这么窝囊的份儿上,她就已经没有心软的必要了。
她站起身,直接问:“我母亲的家世如何?你知不知道她的背景?”
季秋杭一愣:“晓欧她……她似乎哪个富贵人家的私生女,不过从小就不被家中承认,身世可怜,二十几年孤苦伶仃,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你怎么会这么问?”
季莘瑶眉心一结:“你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季秋杭轻叹:“晓欧看起来温婉,其实性子里很倔强,你有很多性格都随了你母亲,她那时有很多事情都隐瞒着我,我也没有深究过,后来她自杀后,我也尊重她的尸身,没有让法医检查,直接给她净了身子,偷偷厚葬了。不过这都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莘瑶,你如果恨爸这个负心人,我也没办法,可程程她……”
“可程程是你跟何漫妮的宝贝女儿,是你的命根子,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季莘瑶笑。
“……”
“季秋杭,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和你说过话,现在我也将为人母,我明白为人母亲的期待和盼望,而今天,我只想问你,如果八年前你从赶回来,将我送到医院时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如果你那时就知道季程程对我做了什么,你会怎么样?会惩罚她吗?还是宁愿我一辈子说不出话,就这样沉默着将事情掩盖下去?”
他顿在当场,似是被她这话问住了。
“其实你那时知道,和现在知道,没有什么区别。”莘瑶冷笑着看着他有些尴尬的脸色:“我始终都是你季秋杭的累赘,你巴不得我早死,巴不得我安安静静的惹不出一点祸端来!而今天,季程程出事了,你才想起来我这个女儿,你才想起来求我,而我当年在那间废弃仓库那样绝望的哭着喊着‘爸!你快来救我!’,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现在季程程只是被公?安局带走了而己,你就连夜飞来G市,不惜放下你的脸面来求我,季秋杭你这般厚此薄彼,你认为我会怎么做?”
“莘瑶……爸只是……”
“你只是从来没有把我当过女儿来看待而己!所以,我也不会把你当成父亲一样去看待!国有国法,你放心,我不会公报私仇,不需要我去做什么,自然有法律去制裁她!还有,不仅仅是八年前,包括几个月前,你的女儿仍旧想在我身上旧事重演!如果你不想季程程死无葬身之地的话,我劝你,闭上您尊贵的金口,别来恶心我!”
“莘瑶,算是爸求你了,行吗?你就放过程程吧!”
季莘瑶仰头,她不想哭,早在八年前离开季家的时候她就告诉过自己,这一辈子都绝对不会再为这家人`流一滴眼泪。
她仰头看着精雕细琢的天花板,看着琉璃璀璨的吊灯,硬生生的忍住眼泪,可还是有一丝温热顺着眼角悄悄滑落。
这是她的父亲啊……
她曾经求过他们多少回,像个乞丐一样蹲在季家里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们一家人,他们可曾给过她一点点施舍?
而如今,他为了季程程,竟然直接开口求她。
见季莘瑶背对着自己,完全漠视不理,季秋杭见周围没人,想了想,便忽然缓缓低下身,双膝跪地:“爸给你跪下,只要你放过程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季莘瑶一惊,猛地转过身,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果真跪下的男人,那个男人早已愈不惑之年,头上已有少数斑白之发,棱角分明满是风霜的脸上带着属于军人的刚毅,可他居然对自己的女儿下跪。
季莘瑶当即喉咙发哑,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想要我这条老命,我可以给你,莘瑶,放了程程,现在还是春节,她被关在公安局里会冷,会怕……爸求你了,你们毕竟是姐妹,就算过去
咱们季家人再怎么对不起你,爸求你尽释前嫌,看在漫妮跟你婆婆是亲姐妹的份儿上,看在南希是程程表哥的份上,看在爸给你跪下的份上……”
季莘瑶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背过身去,却是恨恨的咬牙,藏在毛衣袖口中的双拳紧握,呼吸渐渐不稳。
而就在她彷徨无助,忽然间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的刹那,衣袋里的手机响起悦耳的铃声,她一怔,仿佛从一片迷雾中清醒了过来,低头见号码是来自总裁办公室,猜想是顾南希,这才稳了稳心神,接起电话。
“喂?”
“季小姐,我是苏特助,顾总他正在开会,但他在开会之前有让我抽时间打个电话给你。顾总他让我告诉你,徐立民一案的证据已经全面掌控,包括八年前在Y市远郊废弃仓库的那件案子,所有人证物证一样不落,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一切有他。”
季莘瑶握着电话的手一紧,却是说不出话。
苏特助继续道:“顾总说,如果此刻有人前来求情,季小姐您若是在理智与良心之间举棋不定,就暂时回避,不要将自己逼的太紧,一切等他会议结束回去后再做定夺。”
季莘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比急切的期待顾南希的早点出现,她紧握着电话,心里是无限的感激。
顾南希永远知她所想,甚至竟算得到她现在会被逼到从一开始的坚决直到彷徨不定。
就算再恨,跪在这里的始终都是她的父亲,即便她不想心软,即便她会因为季秋杭这样的态度而更加怨恨,可她不想让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她不能心软,却竟无法集中精力狠得下心,所以这个决定她根本就做不了。
还好顾南希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即便是在紧急召开临时会议,也不忘吩咐苏特助适时打电话过来,她因为这通电话而终于重新稳住了心神。
挂断电话,她转身,淡看看了一眼季秋杭那仿佛瞬间苍老的脸:“你再跪下去,我只会更加憎恨,你这对季程程这伟大无私的父爱,用错了地方!也找错了对象!”
季秋杭拧眉:“莘瑶!爸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想我们所有人都为你年幼时的那点委屈偿命?!”
季莘瑶被他这反咬一口的话堵的怔在当场。
季秋杭骤然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愤然道:“程程好歹是你的妹妹,我这个父亲跪都跪了,可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季莘瑶才当真是心狠!无情无义!”
莘瑶不怒反笑:“季这心理战玩的好啊!”她不再看他那瞬间大为不悦的脸色,转开头去,冷笑,一字一句的诵着她曾经印象极深的词:“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
她停了一下,再向季秋杭,挑眉轻笑:“比人心,山未险……”
季秋杭的脸瞬间冷凝。
没一会儿,顾老爷子他们走回来,众人又表面上客套的说了些话,季莘瑶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不给季秋杭跟何漫妮半点机会。
刚刚何婕珍不知究竟是问了何漫妮一些什么,何婕珍之后没有再说一个字。
老爷子叫修黎过来一起坐,季秋杭看见修黎,忽然双眼一亮,笑着说:“顾老爷子,你看……修黎的身世从最开始我就怀疑过,但也没有仔细去查证,您老能不能看在我们季家替您照顾了这么多年小孙子的份儿上,给我点面子,叫人把程程放出来吧。”
季莘瑶眼露精光,瞥了一眼季秋杭那想从修黎和顾老爷子身上下手的神情,忽然很好奇。
季程程现在究竟是怎样的遭遇?能让季秋杭连给自己女儿下跪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顾南希到底是怎么做的?
“季记错了吧?”修黎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这些年和我相依为命的人是莘瑶,季家虽收留过我们,不过我的日子跟莘瑶过的没什么太大区别,需要我列举一二么?”
季秋杭当即禁了声,却是蹙了蹙眉,侧头瞪了一眼何漫妮,似是怨她当年把事情都做的太绝了。
“季莘瑶,你好歹还是姓季的,真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是这么狠的心肠……”何漫妮忽然出口,气势汹汹的反将了一军。
而就在此时,顾宅院外传来一阵车声。
顾老爷子透过落地窗朝外一看,然后老
神在在的笑道:“南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