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一夜无眠,说的却不是寻常百姓而是那些大门大户。
宵禁时刻,依旧有无数门房行走于大街小巷之间,而令承府的侍卫们却在徐龙的严令之下,各自在自家饮酒迷醉,而随着各家往来消息的互通,许多临安城手握权势的人纷纷叹息,觉得风雨欲来临安小城,只希望这风雨不要冲破了自己的屋顶。
邓宅,虽然大门紧闭,但宅子里却灯火通明,那灯光亮的直接照亮了这一片的天际。
邓家在临安城的所有主事,包括操持邓家重要生意的掌柜此刻齐聚邓宅主厅,熙熙攘攘的足有数十人。他们都是感受到风雨欲来的压抑不约而同的上门的。
这数十人站在主厅之内,虽然面上都是焦急不已,却没有一人说话,场面显得安静异常。在主厅的门口,邓宅的大管家依靠着大门,闭目修养,显得有些懒散。
这些人来邓家的事早就通过下人知会了邓家二爷,但二爷此刻却因为其他的事情不能来。
但既然二爷都不急,那他这个管家又急什么呢。
临安城就算再乱,又有谁敢乱到自家头上。底下这些主事的,一个个被灭了门的唐家吓出了心肝,那副模样真是可笑的很。
管家想及此处,竟然笑了起来,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乡下人。而管家是从邓家老宅,跟着老爷一起来的临安城,如此想也是正常。
而与邓宅主厅内的压抑感觉不同的是邓宅后院,邓家二爷就在西侧的一处院子里,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之物。
邓家二爷邓明森,年纪刚过三十,面上无须,因为保养的好,看上去还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一身长袍,倒是有些书生气,可是临安城无论是谁都不会小瞧于他。
他在邓家第三代弟子中是能排名前十的邓家骄子。而这里的邓家,说的是整个安州的那个邓家。
一身强横的六阶修为,却隐而不发,让人无法从表面判断一二,这俨然已经是修为大成的迹象。
但堂堂的六阶武者,邓家天骄,现在却在为了手中的书册烦忧。
他看着眼前的侄儿,自己亲大哥的独子,脸色一板,严肃的问道:
“这些婚书,你是从何而来?”
临安城邓家的小少爷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叔叔,眼中毫无惧色。
其实从昨日聊了一下午后,方子航就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其实是有误的。邓家的这位二爷非但没有暗中不爽这位侄儿,反而是对其疼爱有家。因此才会容得小少爷行事荒唐。
小少爷是邓家四辈子弟,是海字辈,父亲取名为星。
邓海星望着邓明森,慢慢的开口说道:
“叔叔,这是我自己找人去临安城各家要的,我想成亲了!”
“胡闹,你才多大!”
邓明森板着脸低声斥道,在他想来,这定然是小孩子的一次胡闹。
但让他预料不到的是,邓海星却是严肃着对他回道:
“叔叔,星儿不小了,听闻先...听闻临安城各家公子,最小的还在娘胎肚子里就已经定亲,但我已经八岁了!”
看着自己这个侄儿眼中的认真之色,邓明森竟是不由得想到,难道自己的侄儿提前开窍了。如此的话,阻着拦着似乎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于是他又严肃的板着脸,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而我们的邓家小少爷在方子航的教导之下,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问题的答案。
所有问题回答完,邓明森已经确信自己的侄儿是开了情窍,如此一来这事是必须要安排了。
于是他说道:
“星儿,既然你真的想要定亲了,那叔叔可做不了主。要等你父亲回来。”
邓海星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先生教的果然有用。而这丝喜色落在邓明森的眼中,却是这小子果然是懂了情愫,开了情窍,这事儿可拖不得了。
现在风雨欲来临安城,也正好把大哥请回来。
严肃的告诫了一番要好好读书,其余事由都要等邓家大爷回来之后再定。随后他便离开了后院,去往正厅。
得偿所愿的邓海星小少爷高兴不已,暗自决定要好好赏赐先生一番。
来到正厅的邓明森神色仪态瞬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而那管家看到二爷出现,立刻站直了身体,向二爷行了一礼后,跟在二爷身后默默的进了正厅。
在正厅主位落座,邓明森扫了一眼厅内站着的众人,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他不由得有些生气,语气也自然带着些不悦:
“你们今日来之前,家里可是死了什么人,一个个哭丧着脸干嘛!”
二爷发怒,下面这些主事纷纷整理面容,只不过有些人的神色根本藏不住,反倒是比之前还要难看。
揉了揉眉心,邓二爷继续说道:
“唐家灭门应该和剑部没有关系,但是却和蒲家有所关联。我临安邓家,向来超脱诸家之外,虽有来往,却交情不深。你们可有什么,瞒着我和其他几家有所来往的?”
下面所有人都在摇头,邓明森却没有看他们,而是转头看向了管家。管家见二爷看过来,于是便不着痕迹的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邓明森继续说道:
“既如此,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剑部来,恐怕也只是为了幻岛余孽而来。唐家灭门,也与此事有关。但和我们,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要记住,想要把控一个地方,要从细微处着手。我们做的都是正经事,无需担心剑部来查。我们什么都没做,就算剑部三司乃至部长亲至都无需惧怕。
好了,散了吧。收起你们那些难看的表情!”
众人齐声称是,然后鱼贯而出。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邓家二爷却是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让管家离去,自己则在主厅之中闭目养神。
邓家在临安城超然于外,临安城内所有事都在他邓明森的掌控之中,但就在幻岛之人出现在临安城后,这一方小城中却出现了许多的变数,这些变数连他都有些看不清。
正在烦忧时,正厅大门突然关上,邓明森嚯的站起身,邓家之中他没让关门,定然不会有人敢关。
而等到他站起身,体内灵力也瞬间调动起来蓄势待发时,他却愣住了。因为在主厅内,已经站了另外一个人,此人面容与他颇为相似,只不过人到中年,稍显老意。
“父亲!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正厅来人,竟是他的父亲,邓家四大长老之一的刑堂长老,邓启德。
邓启德常年在邓家主家呆着,和邓家家主是亲兄弟,排行老三,执掌邓家刑堂。
邓启德笑着看着自己的次子,说道:
“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又有长进。我感觉再过两年,就可以把你调回主家去了。”
邓明森上前迎着自己的父亲坐在了主位上,自己则站在下首恭敬回道:
“父亲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他没有接父亲关于调他去主家的话,他心底似乎并不愿意如此。
邓启德看着空荡的主厅,许久没有说话,时间过了很久,父子二人只是这样静静的呆着。
突然,邓启德开口了,他说道:
“剑部的炎龙会来临安城,到时候你要看好他。尤其不要让他过多的为难蒲家。”
“父亲,您这是何意?”
“主家之事,不方便与你多说,等你回到主家,我再一并告诉你吧。现在你只需要保持临安城邓家的独立,不过在这次炎龙来的时候,要想办法保全一下蒲家。”
“但蒲家和幻岛...”
邓明森心中隐有猜测,幻岛和蒲家之间有关联,作为真正掌控临安城的人,在他手中是有着证据的。但此刻父亲的话却是让他保全蒲家,这样不是要和剑部提前交恶。
家主当初的命令,可不是如此的啊。邓家要掌控安州,但却不能和帝国硬来,而帝国的手便是剑部了。也因为这种战略关系,他才会在这临安城执掌一方邓家,他才会选择从小处做起,把临安城牢牢掌握在手中。
就算帝国开设令承府管理着临安城,就算剑部来到临安城,他也能保证临安城真正的主人依旧是他。
但父亲今日所言,却有可能让他和剑部之间发生碰撞。这是他一直以来极力避免的。
邓启德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于是他说道:
“邓家是一个家族,你是嫡系,却只能在外掌握一方邓家。有的人,同为嫡系,却在主家掌事。因此,有的时候,我们需要为自己考虑。”
邓明森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沉默的点了点头,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事情。
“好了,你只需要做好这些事情。其余之事,为父会在主家为你安排好,等你的到来。”
邓明森突然想起关于邓海星的事情,他想要告诉父亲,但却只说了一半就被邓启德打断。
“你大哥年长你十岁,却这么晚要子,邓家四代中,我这一支是最小的,其他人已经在英杰大会扬名天下,而我的孙子,却还在书院读书!所以我已经不奢望四代,我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说完,邓启德不愿再说,打开正厅大门后便悄然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邓明森也没有让人知道自己的父亲出现在这里过。而父亲临走前的话,让他心中颇为难受。
逼着自己长呼了一口气,迅速的理清了思绪,而此时天边隐隐发白,邓明森看着那天际边缘,眼中满是精光。
他快步走到书房,提笔写信,信封上书:
兄,邓明饮,亲启。
将信交给管家,邓明森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天际越发的明亮,慢慢自语道: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