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里,姜水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魏长顺家门口。在大门外,随便找了一个小孩儿,叫他进去叫一声魏长顺出来,姜水清觉得自己过来送钱,心里极端的不平衡。他躲在大门的不远处,看到魏长顺出来的时候,故意慢腾腾地从一个大树后面出来,而魏长顺却是很主动,紧走了几步,赶过来,匆忙问,“水清,拿到钱了?”
姜水清把一个用报纸包了的钱,递给他,魏长顺接过去,当面就要打开去数,被姜水清拦住,“回家去数吧,我那里只有这么多了!”
“走,回家,进去喝口水!”魏长顺兴奋,急忙招呼。可是姜水清已经转身走了。
进了自家门,大姐正在刷锅,看来也是刚吃完饭。她见到水清进来,就问,“晌午饭吃了没有?”
娘看到了水清回来了,也扶着墙出来,“凤,赶紧的,给水清做饭!”
两个女人两代人,两种不同的态度。姜水清感受到了,其实他还真是有点饿,不过听到大姐这样问,他心里想,自己不晌不夜地回来,也没有预先打招呼,准备弄点大饼咸菜凑合一顿算了,可是没想到娘出来了。既然娘吩咐了,他也就认了,到屋里跟娘说话,等着大姐做饭。
水清就提起老四婚礼的事儿,“娘,我刚才和建忠他爹碰了面,婚礼都在准备,没啥事儿,别听外人瞎说。没事儿!”
“哦,我也不信,你说他过去多张扬,如今自己娶儿媳妇,怎么会不准备钱呢。好了就好,你跟老四说一声,早几天回来,咱们家也得准备准备。”
“娘,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们结婚了,也就是在家里住两个晚上,以后就待在鼎州城里,除非过年过节回来,平常不会回来的。”姜水清再次给娘解释,这话里的含义娘也知道在鼎州吃的住的都是廖静赚的钱安排的。
“水清,娘让我给买了两个绸子被面,这不是专门找了邻居家儿女双全的嫂子过来搭把手做了两床被子,棉花全都是新的。作为大姐,我也给俺这个最小妹子准备了两床铺盖,这两天你姐夫就送过来。”说到这儿,廖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水清,赶紧又说,“去年你和老三结婚,我也没准备啥东西,不中随后我给你们补上。”
“事儿都过去了,补啥补?”娘赶紧制止。她知道去年结婚的时候廖朤就不同意大姐过去参加,好不容易劝住了,廖凤还是打了照顾娘的名义过去的。那个时候就是她送了廖朤也不会接受,不过时隔一年,如今的关系缓和多了,再说这些也就是一句话罢了。。
水清吃着大姐做的炝锅面,味道确实有岳母娘做出来的味道。在做饭手艺上,可能也只有廖凤是传承了娘的手艺,下面三个闺女没有一个真的会下厨房做上几道像样的菜来。就算是廖朤肯进厨房,也只是弄些白水煮面条而已。
“大姐,真好吃!谢谢了!”姜水清吃完,一抹嘴,专门说了声谢谢。
“这孩子,都是自己姐弟,还要谢啥呀!”娘在他身后就说。
吃饱了,姜水清觉得累了,进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睡着了。一觉起来,已经是四点多。冬天的四点,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山头上,很快就会落进山凹里了。他翻身起来,准备到娘屋里去找个机会把廖平回来的事儿跟娘好好说说,可是到了堂屋发现娘也在睡觉,姜水清就蹑手蹑脚地出来,反正都在家里,有的是时间,等到晚上,也来得及。
他出来大门,看了太阳,本来想去煤窑上看看,这是他答应赎回这个煤窑以后第一次过去,可是他觉得今天确实太晚了,等到明天一早过去,跟大家伙好好热乎热乎。这样不自觉地往村口走,不出一百米,就看到了那个机砖厂,他沿着一个下坡路,走下去,看到这里好像一切都那么安静,只有外面烧好的红砖蓝砖分别停在不同的区域。他围着这些砖走了两圈,心里大约有了个数。正准备离开,就见窑洞里出来了一个人,叫了一声,“是姜队长吗?”
姜水清转回身来,看到是王贵,烧窑师傅,也是这个机砖厂的负责人。“王师傅,你还在这里呀!”
“我不放心,担心这么冷的天,万一那些淘气的孩子过来弄坏咱们的机器。再说,这么多砖也在,万一有人晚上过来拉走一些,那都是钱呀!”
姜水清明白了,看来这个王贵不光是白天在这里照看,就是晚上还要在这里守着。“这几天天冷,生个火,暖和一些!”
“姜队长,你知道的,窑里不透气,暖和着呢!媒火肯定是不敢生的,煤烟气太大,要是夜里弄不好还会出事儿呢!”姜水清知道他是说二氧化碳中毒,这种事儿在城里经常发生,可是农村的确很少,因为农村的房子大都是土坯墙,密封不是很好。
“我看了这些砖可是不多呀,要是开春,就这些存货我估计不到半个月恐怕就没有了。”
“姜队长,你找到大客户了?”听到说这么多存货不够半个月卖的,王贵一下子来了精神。
“人家只是答应,等开工了,拉过去一些试试,看看咱们的砖好用不?”姜水清也不敢承诺,不过,他觉得人家不会是骗他的。
“姜队长,以前我在外面,也见过人家开煤窑,光是烧砖用不了几吨煤的,人家的办法就是弄个石灰水泥啥的,那个对煤炭的消耗可就大了!”在王贵的心目中,村子里办这个机砖厂也就是为了照顾那个煤窑的生意。说者无心,可是听到姜水清耳朵里,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王师傅,你还会烧水泥?”
“那个我可不会。我只是见过。那都是大买卖,不是我这个手工做坊,小玩意儿!”王贵不敢在姜水清面前吹牛,但是烧砖的事儿就是他平时吹了牛,结果生产队真的定下来要办砖场,让他来带头,结果弄得他很紧张。前两年,他可是没少吃苦头。虽然烧瓦盆跟烧砖的道理是一样的,可是火候完全不一样,需要的时间也不一样,结果弄出了不少笑话。最后还是到外地去取了真经,才算慢慢掌握了烧砖的机巧。不过,这个王贵以前逃难,在外面也算是见过一点世面,或者说是经过人生磨难的人,他比起一般村里人要敢想敢干。后来正好改造砖厂,上了机器设备,这样逐渐砖厂才算是走上了正规。“不过,要是姜队长感兴趣,我可以写信问问,看看能不能去他们那里参观学习一下?”
“感兴趣。只是我知道过去你去过的地方离我们太远。你可以问问,咱们省内要是有这么样的工厂,找个朋友联系一下,我们不妨过去参观一下!”姜水清非常积极,今天这个思路给他这一年的阴影似乎都一扫而光。煤炭经济效益不好,他很着急,可是这是大环境,不是他一个煤矿的经营问题。如今听到王贵不经意的一个说法,让他有了新的想法。没错,城里到处不少人建房子的,自然少不了会使用水泥石灰啥的,要是能够在煤窑附近找到可以烧成水泥的原料,那样经过能量转化,岂不是提高了煤炭的利用率,降低了成本,利润也相应提高。这是一个思路,他觉得值得研究。
本来出门的时候,还是满腹心事,没想到跟这个王贵简单说了几句话,得到这样一个启发,心里豁然开朗,额头的乌云似乎一下子散了。进入村口的时候,他又拿眼神瞟了一下大庙,他想起来当初mike的方案,特别是修路的方案,这个时候,他觉得那条路应该使用自己生产出来的水泥去修,这样可以大大降低修路的成本。要是整个县里的山路都用水泥去修,那一年下来使用量可就大的不可思议。他这样想着,似乎水泥厂已经上了马,明天就可以提供水泥似的。姜水清这么一高兴,大庙的事儿,又让他来了兴趣。
晚上回到家,娘见了,就说,“水清,你看看,这天可能要下雪了,你把那猪圈收拾一下,抱些秆草麦秸啥的,给咱家猪暖和一点。”
“娘,今天还是大太阳的,你怎么看会下雪呢?”姜水清不大相信娘的话。
“不是说西边出现了那种云彩,就会变天吗,这大冬天的不下雪,还能下雨?”娘自有娘的道理,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她心里有正好几千年传承下来的那种对大自然的认知。
“行,放心吧,娘,吃完饭我就弄!”
吃晚饭的时候,亓步统回来了,见到姜水清在,显得特别亲切,“水清,你在家呀!”
“姐夫,今天下班挺晚的!”
“也不是,五点半下班,不是下班晚,是天黑早了!”
吃过饭,亓步统还想和水清多聊几句,可是廖凤收拾完厨房,直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亓步统似乎有点无奈,只是跟水清说了一句话,“你这一次不去窑上看看?”
姜水清正要回答,就听到他们屋里的关门声。姜水清笑笑,自己进了娘的房间,“娘,你看老四的事儿还有啥需要咱们家里准备的?”
“没啥了,只要老魏家摆好酒席,让村子里的人呢都聚到一块儿热闹热闹就行。”
“嗯,也是,咱们家,要是你的四个闺女都回来,看着老四出门,那就更是好上加好了!”姜水清准备把话头往廖平身上引。
“孩子,”岳母娘突然说了一声,让姜水清有点不习惯,“我只有三个女儿,加上你这一个儿子!”
一句话打消了水清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娘是上了年纪的人,她这么说,绝不是随便说说的。前面已经发生了几次关于廖平寄信寄钱的事情,姜水清已经知道了岳母娘的态度,看来到了今天,她依旧是不能原谅这个离家出走背叛了家庭的女儿。
“娘,”沉静了半天,水清还是说,“娘,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说老三老四,还都是排着叫的。如果没有老二,”
“别说了,我只当是小时候糟孬了!”糟孬是方庄村的土话,就是死了。
姜水清看娘态度这么坚决,知道继续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作用,那么他只有另外想办法来说服娘,或者说至少让娘知道廖平要回来的这件事儿。
他回到自己房里,打电话给廖静,“你们几时回来?”
“哥,提前一天还不行吗?我店里忙得不可开交呢!”廖静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结婚这件事儿。
“那怎么行呢,婚礼仪式需要做很多准备的。”
“大姐不是在家里,你也在家里,你们准备,我回去就是参加表演罢了!”这个老四在大城市呆久了,也会说出让人意外的词儿了。
“老四,你听我说,明天你去找一下你三姐,就说我说了,再过两天,你们一起回来,生意损失了,我补给你!”
廖静听到姐夫哥动气了,也就不敢吭声,只有答应,“嗯,知道!”
两天,也就是廖平要回来的日子,姜水清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解决廖平回来接待的问题,或者好让这个老四回来解决娘心里那个解不开的疙瘩。他知道这事儿只有老四才可以解开,否则真的是一个问题。不管怎么说,廖平万里之遥回来了,她已经离开家将近八年了,如今带着自己一家人回来了,并且这些人还是外国人,说啥也不能让大家不美气。再说了,很快就是廖静的婚礼,这可是人生一件大事儿,要是因为廖平的到来,让家里人生了一场大气,那廖静的婚礼干脆就不用办了。
两天以后,廖平还没有到家,老三老四居然坐了李师傅的车先回来了。见到是李师傅开车,姜水清就发了飚,“不是跟你们说了,我家里人不能随便使用公司的车吗?”
姐妹俩本来一路上高高兴兴的,没想到下来车还没进门就碰了这么一鼻子灰,弄得楞在那里,“哥,你这是生了谁的气?”廖朤走过来,轻声说了一声。
“谁让你们用公司的汽车回来的?”
“是妈妈安排的!”廖朤赶紧说。不过这时候她已经明白,自己男人还真是因为这个车生了气,可是她心里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使用公司的车,这一点作为姜水清的爱人和家里人,非常清楚,公私分明,这是最起码的道理。可是这次回来是田茗,也就是廖朤的婆婆亲自张罗的,到底是为了啥,她不明白,也不想问明白,反正田茗就让这姊妹俩坐了这个车回来了。
姜水清心里很恼火,妈妈这是横插一缸子干啥呀?不过他不了解情况,事情牵涉到妈妈,他也只有忍住气,去问司机,“谁派你来的?”
“贾经理呀!”
“不是说去机场接人的吗?”
“预先说了。可是昨晚接到贾经理通知,临时有变化。”
“那你知道谁去了机场?”
“姜总,我就是一个司机,我咋能知道呢!”李师傅有点不高兴了。
廖朤拉着姜水清进了院子,等大家进屋,她就把自己男人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先是啃了几口,然后问,“你今天这是咋了,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你口口声声说机场,是谁要坐飞机吗,这么大的派头?”
水清本来想说呢,担心说起来一时纠缠不清,就叫廖朤出去,自己还有急事儿要处理。他拿起电话,拨给贾桂玲,劈头盖脑就是一顿骂,“四楞子,”好久他都没有这么叫了,“你怎么搞的,你让李师傅直接回来,谁去机场接人?”
“队长,”贾桂玲不紧不慢,“你妈妈,啊,田总说咱们汽车不够档次,她会派个豪车亲自去接的。”
“我妈怎么知道的?”
“不清楚。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是不用我去接了,她要亲自去接。可是她要求咱们派辆车回村子待命。所以我就这样安排了。怎么,出了什么差错?”
姜水清看看表,早已过了飞机落地的时间,就是现在他打电话给妈妈,恐怕也不会在办公室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他没闲着,赶紧把老四叫过来,“老四,你听我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咱娘知道你二姐回来了!”
“哥,你说二姐回来了,我没有听错吧?三姐咋就不知道呢?”
“马上就到家了,你赶紧去,但是不能让咱娘生气!”说着,姜水清就把自己这个小妹子推出房间。这一刻,他着实心里着急,那边要是突然到家了,这里娘还不知道,岂不是要闹出乱子。
过了半个小时,电话铃响了,姜水清接起来,居然是妈妈的声音,“妈,你这是要干嘛呀?”
“水清,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昨晚给你打电话,你那里占线,后来我一忙也就忘了。事情是这样子的,开始美国方面说是有个美国公司的代表最近要来中国考察市场,当我查了这位美国代表的名字和身份的时候,才发现是廖平。时间太紧了,妈妈就自作主张,做了安排,我们已经到县里的宾馆,廖平和孩子们都住进了宾馆。我知道你那里的情况,所以就先打个电话,我们现在回去是否方便?”
“我的亲妈呀,你怎么公私不分呢!好了,你们就先在宾馆住着,等我的电话。”
“水清,要不你先过来,时间久了,廖平她会怀疑。你们没有关系了,可是她目前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我不能把她得罪了。”
“妈,你放心吧,你就想着她曾经是你儿媳妇,就啥事儿也不会有!”
“水清,我可告诉你,廖朤是个好孩子,好媳妇,你不要玩火,人家廖平可是有了两个儿子的,并且我看出来她非常喜欢这两个儿子。”
“妈,你想哪儿去了?”水清把妈妈的电话给挂了,觉得自己妈妈只从嫁给Liz以后,似乎思维模式都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