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着时间,一个钟快到了,姜水清就匆忙收拾东西回到县城家里,这里好长时间没怎么住人了,他怎么也要简单清理一下。自从岳母娘离开这里回到方庄村居住以后,姜水清就觉得这里没有了家的感觉,所以他有意无意安排日程,尽量避免待在这里。如今他已经清楚,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回到鼎州去上班,那时候这里更是一无用处。所以,他心底里就在考虑这个房子将来怎么办,卖掉还是租出去?要是这样一直空着,对于房子本身来说也不好,很容易损坏的。
他前脚进屋,刚把手提包扔到沙发上,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隔着竹帘缝隙看了,影影绰绰,像是一个女人,他就赶紧出来,同时在说,“挺快的嘛!”可是当他掀开帘子一看,不是席爱芳,而是一个不熟悉的面孔,他多少愣了一下,问,“你找谁?”
那女人就跪了下来,“舅!”一声舅让姜水清想起了这个女孩的来历,这不是岭上村钢蛋没有过门的媳妇吗?于是他出来,招呼这个女孩子起来,让她进屋,坐下来,才说,“你咋摸到这儿来呢?”
“舅,”这一次女孩子还没开口说话,倒是先哭出了声,姜水清看着这个所谓的外甥媳妇,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时候他多希望席爱芳马上出现,可是这也只是一刹那间的想法。他本想过去给这姑娘倒杯水,可是提起水壶才知道根本就没水,于是到了厨房,煤火是黑瞎瞎的,他自己在心里感叹一声,家里没个人真是不行。反而转身进屋,到楼上找到两瓶矿泉水,才算是放在这姑娘的面前,“不哭了,喝点水!给舅舅说说,看看到底啥事儿?”
在方庄村一带,舅舅是很厉害的角色,特别是对于嫁出去的闺女来说,只要婆婆家出了任何她不如意的事情,都可能回娘家叫小孩的舅舅过来出气。今天,这个姑娘也就是奔着这个来的。等到这姑娘情绪稳定下来,他就问,“你还没吃饭吧?”
“早饭吃了!”
“嗯,那好,一会儿我们出去吃点!”
“舅,我来这里我爸妈不知道。你也别跟他们说。”这姑娘说爸妈,也就是姜水清的大姐廖凤和大姐夫亓步统。
“不说!你说吧,到底家里出了啥事儿?”
“那个钢蛋他过了年到现在都没回来过,我每次问,我妈总是说他在城里上班,跟着舅舅呢,不用担心。可是我也知道哪有好几个月都不休息一天的。我老家我爸我妈也是上班的,偶尔忙几天,可是没有这么忙的。所以我就背着我妈偷偷跑来的。”
“你去过工厂了?”姜水清这样问,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甥早就不在那里上班了,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这就是为啥他急于找潘月曦过来调查,弄出一个管理方案的原因。
“没有,我只听说过你这个地方。你是总经理,你跟他们厂长说一声,让钢蛋回来跟我见一面,见到他好好的,我后半晌就走!”这闺女看起来也挺可怜的。
姜水清为难了,这个钢蛋还真是不知道在哪里,可是他不想让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孩伤心,心里也就在盘算着如何安慰她。正好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走出客厅,来到院里,接了,原来是县长的电话,“姜市长,听说你还在县城,中午出来坐坐?”
“李县长啊,今天恐怕不行啊,家里来了客人,你看改天我请你吃饭如何?”
“那不用,我好歹也是这里的主人,要请一定是我请客!”
“这样吧,等我忙完了,我给你电话!”
对方答应了一声,收了线。姜水清不喜欢这个县长,可是当时离开县长位置的时候,可是他推荐的人选之一。如今他已经确定要到市里上任,那么和下面这些土皇帝处好关系,也就不得不答应他的饭局。姜水清没有马上回到客厅,而是顺势给亓步统打了个电话,“姐夫,我是水清!”
“水清,听说你要去市里当市长了,这是真的吗?”
“还没去呢,过几天吧!你家钢蛋媳妇来了,在家里坐着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吵着闹着要见钢蛋,你看这事儿咋弄啊?”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应该是在考虑,过了有半分钟,亓步统才说,“我知道,今天早上她跟她妈吵了一架,也是因为钢蛋的事儿。你姐也是,人家在家里住就住吧,她嫌人家不会干活,在家里住着吃闲饭,这年月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不要说是媳妇身份了,就是自家闺女,哪有下地干活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她就要赶人家走。哎,这边她出来,那边你大姐就打了电话给我,担心她也跑丢了,将来万一钢蛋回来了没法交代。水清,要是你能说服她,让她回他们娘家是再好不过的了!”
姜水清知道自己姐夫这是没有招数的招数,把这个皮球踢到自己脚下,让自己为难。可是姜水清也理解亓步统的难处,在家里他没有一点地位,大姐廖凤确实太强势,让他两头作难,于是就说,“好吧,我试试看!”
姜水清回到客厅,看到那闺女已经把电视打开,在看一个电视连续剧,韩国言情片,姜水清就知道她情绪好了许多,这样也有利于商量问题,就说,“你叫啥名字?”
“胡杜娟!我在家里都叫我小娟!”
姜水清听了就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够糊涂了,怎么会跟钢蛋混到了一起,难道她不知道钢蛋弟兄两个是小偷吗?于是姜水清就问,“当初你是怎么认识俺家钢蛋的?”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啦!当时我还在上初中,有一天晚自习下课,我背着书包回家,路过一个夜市,碰到几个混混,他们手里提着酒瓶子,见到我就调戏我。我害怕就叫了起来,这些人就抓住我要往一个院里拉。这个时候出来几个孩子,对着那些混混儿就是一阵胖揍,最后这个几个人赢了,把我救了出来。我害怕极了,急忙跑回家去,从此我再也不敢晚上去上学。可是也就是在这条街上,经常碰到这个解救我的那几个孩子,我听说过他们是小偷,可是我还是很感激他们,这样一来二去就有了来往。可是后来我学习成绩下降得厉害,我爸妈就经常打我,说是不努力,将来考不上高中,要是上不了高中,就没法上大学,那将来就是个废人。这么一说,我更害怕了,于是我干脆白天就不去上学,跟着钢蛋他们几个混日子,晚上回家睡觉。可是到了学期末考试,我实在没法隐瞒了,正好钢蛋出事儿,我就跟着他到了岭上村。”
“这么说,你家里人还不知道你的下落?”姜水清听了觉得这女孩也算是有点胆量的人。
“后来我实在太想家,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可是我没敢告诉他们我的地址。”
“杜娟,不管怎么说,赶着钢蛋,我算是舅舅,你要是听我的话,还是能够回去跟你爸妈一起生活。要是将来你和钢蛋真的想结婚,到时候我们叫钢蛋过去明媒正娶,这样多好哇!”
听到姜水清这样说,糊杜娟脸色立马又拉了下来,哭丧着脸说,“舅,我不能回去,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在这里他都不见我,我要是回去了他根本不可能会来娶我的。”
“可是,你年龄这么小,也不够结婚的年龄呀!”
“舅,要不你可怜可怜我,你让我跟钢蛋在一个工厂干活,我能看住他!”
姜水清听到杜娟这样说,倒是打开了一个思路。在工厂安排一个工人,对姜水清来说易如反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看这姑娘,恐怕还不到十六岁,要是真安排了,就算是使用童工,这可是违反国家法律的,于是就问,“你多大了?”
“过了八月十五,就十七周岁!”这是当地的一种算法,杜娟的实际上也就是到八月十五就是第十七个生日,那就是十八岁。不过,姜水清觉得心里还是一酸,这姑娘到岭上村大姐家里已经差不多两年了,那来这儿的时候恐怕还不到十六岁,这时候姜水清脑子里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云霄和云端。要是她们也出现这样的境遇,那姜水清作为父亲会要伤心到肝肠寸断的。瞬间,一种父女亲情油然而生,不行,他要为这个闺女负责,于是就说,“杜娟,这样,你今天就住在这里,你会烧火做饭吗?你把厨房收拾一下,等我到单位安排一下,然后就去工厂上班!”
听到说可以到工厂上班,胡杜娟高兴地就要跳起来,她站起来说,“舅舅,怪不到都说你是个大人物,我一定好好干,不给舅舅丢脸!”说完,她出去了。很快就听到她在跟人说话的声音,“你找谁?”
“你是谁?”
“这是我家呀!”
“这儿不是姜水清的家吗?”
正好姜水清从洗手间出来,知道是席爱芳回来,就赶紧打了声招呼,“席科长,到了咋不进来!”
席爱芳进来,嘴角冷笑着,就质问道,“你怎么找了个这么小的女孩子?”
“你想哪儿去了,她叫杜娟,是我外甥女!”姜水清故意没说是外甥媳妇,说成是外甥女,都是为了堵住席爱芳的嘴,不让她胡思乱想。
“你外甥女,咋不去上学呀?”席爱芳也不是好糊弄的。
“学习不好,厌学,想找一份工作呢!”
“还不到十五岁吧,就工作,那就是童工!”
“十八了,符合国家规定的年龄。要不,等你的工厂盖好,将来跟着你干算了。”姜水清也只是打个马虎眼,顺口说说罢了。
“好哇,我正想找个掂包的呢,我看这闺女聪明伶俐,就是年龄小了点儿!”
“算了吧,当年你嫁给那个张主任的时候不也是才十六岁吗?”听到姜水清揭她的短处,席爱芳就不依不饶,上来就是一个蝎子拧,姜水清没有防备,疼得大打叫了一声,“你干嘛!”
“叫你损我!不给你点厉害的你就记不住!”席爱芳这样说着,心里可是非常甜蜜。她一进这个院子,就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走,带我上去看看,有没有啥变化?”说着,席爱芳就拉了姜水清上楼。
“看到了吧,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是床也都是过去那几张,从来没有换过,就是想着有一天你要是回来把这个房子还给你!”姜水清只是打开每个房间的门让她看,他不进去,以防万一,对于席爱芳他太了解了。
席爱芳也知道姜水清这是有意在防着她,可是她只是理解为姜水清有个外甥女在,不方便,所以也不在乎,看了一遍,下楼,就说,“说吧,到底干个什么项目,想好了没有?”
“我看,县长都陪着你,难道他没有给你提供好的项目?”姜水清有点儿揶揄的味道。
“滚吧,我也不知道县长怎么会知道我回来。管他呢,人家是父母官,愿意出面陪同,我总不能说不行吧?只是说到投资那就是另外一会事儿啦!再说了,我看着这个县长也不那么啥好人。”
“你看着谁是好人?”姜水清就故意调戏她。
“你呀!可是你当年看不上我这个老黄瓜,如今更是看不上了,我敢说,这个女孩儿要不是你外甥女,说不了也会喜欢上你的。这就是你们男人的优势。”
“说得你好像多可怜似的?听说你不是有个外国男朋友吗,怎么没带过来让我欣赏一番?”
“真想见?”没想到席爱芳一下认真起来。
“对呀!”
“不吃醋?”
“凭啥?”
“那好,明天谈判的时候,我就介绍你们认识!”
姜水清嘴上说不吃醋,可是一旦人家说了明天介绍他认识的时候,心里还是醋了一下,然后才说,“这么说,到底是你投资,还是你朋友投资?”
“你说他呀?”席爱芳一下子笑得前仰后合。等她笑足了笑够了,才说,“看来你真是对澳洲人不了解,我给你说吧,这个家伙才二十多岁,大学毕业才两年,你说他能有啥钱?每个周末开工资,拿出一半去酒吧嗨皮,另一半就做下一周的餐费。他要是有钱投资,那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那你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图啥呀?”姜水清最终还是逃不出俗人的思维。
“你说呢,年轻,有把子力气呀!”席爱芳说出这几个字儿,又是一番狂笑,笑得姜水清都有点不好意思。
终于,两个人开始回归正题,“到底什么样子,明天就可以见到了。说正经事儿,到底弄个什么项目?”席爱芳不笑了,觉得还是要谈点正经事儿才行。
“我也想了好久,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就考虑上个食品项目啥的。可是你知道我已经上了一个面粉厂,方便面厂,我就在考虑要是能够引进一套冷冻设备,专门生产冷冻蔬菜一类的产品,一半用来出口,一半用于自己消化,这样我的工业园区就会形成自己的产业链。”
“冷冻设备和冷冻技术,我还需要回去澳洲打听打听,我自己除了金融投资这个路子熟悉,其它都摸不着门道。只要你觉得有前途,我今天就写邮件,让他们去打听!不过,冷冻蔬菜,去哪儿弄这么多蔬菜呀?”
“咱们可以跟县里合作,让他们出面安排下面农民种啊!”
“我老家是不行,土地不合适,交通也不行。姜队长,听说你不是在县里也当了四年的县太爷,怎么也不帮我们老家那个村子修条路,至少让汽车通到俺家门口。”
“你从来也没给我说过你家是哪个村子的呀?”姜水清着实不知道席爱芳老家的名字。
“也是,我们太熟悉了,都忘记了查查户口!”
这样就算是定下来了,姜水清这个时候就觉得明天和县长见一面吃顿饭还是很有必要的。
“舅舅,开饭吧?”杜娟进来问。
“中!”姜水清很高兴,觉得家里有人做饭,到底是不一样。
“她还真是你外甥女呀!”席爱芳就感叹一声。
“不然呢?”
说是安排胡杜娟去工厂上班的,可是姜水清这几天因为席爱芳谈合作项目的事儿,一直没有落实下来。正好她也不着急,能够在县城为舅舅这样的大人物做些有用的工作,她心里很开心。直到一周以后,姜水清才带着她去了方便面工厂,把人交给了方小舟。
回头来说,第二天在姜水清办公楼的会议室,清水公司一方和席爱芳带领的投资方,进行了正式谈判。第一天,姜水清和席爱芳都在,把项目的方向整体投资规模建设周期进行了梳理。到了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再参加,直接交给下面的技术和商务人员进行细节和合同文本上的沟通。这样一个星期下来,谈判顺利完成,到了最后,签约的阶段,席爱芳就说,“姜队长,要不,叫上县长也参加?”
“对呀,要不让蔬菜供应方也参加,三方共同出席,显得声势浩大。县里也需要这样的场面,将来报道出去,也算是一次工农商并举的好事儿!”
“好吧,就这样定了,你安排吧!”
签字仪式很隆重,本来说是县长来见证签字时刻的,因为种植蔬菜基地的事情,最终没有按照李县长的意思落实,反而是牛书记的意见占了上峰,最后牛书记出面,参加了签字仪式。
一切就绪,姜水清送席爱芳一行离开的时候,姜水清就问,“你让那个小年轻签字,管用吗?”
“管用不管用,你在乎的是钱到账不就完了?”
“那么,你图的什么?”姜水清不解。
“你别问我呀,你问问你们自己,是不是更相信这些大鼻子的签字,而不相信我这个黄皮肤黑眼珠的大老板?”说完,席爱芳嘿嘿笑笑,给姜水清眨眨眼睛,随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