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平和霏霏两个女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她知道去了县城回来就不会继续在这里住了,所以离开时一定要干干净净地把房子交还给人家。而姜水清依然站在门口,探出半个头窥探到底代主任家里出了啥事儿,让他们夫妻这样不顾脸面大吵大闹。忽然他看到代主任气冲冲地出来了,接着就是李桐进去,很快又出来,直接朝着廖平这个房间走来。姜水清不明白李桐要干啥,所以赶紧进屋,可是李桐看到门开着,就大声说,“廖平,你在忙呢?求你帮点忙!”
李桐叫了廖平帮忙,廖平也不好意思不出来,再说姜水清跟李桐打了招呼,也推了廖平一把,赶紧出去。
“李干事,说吧,我能帮啥忙?”
“代主任爱人好像有些事儿,你过去劝劝,我一个男的,不好说话!”
廖平就看看姜水清,然后点点头,她就拉着霏霏一起过去。
“这主任跟他爱人打架了?”她们出去,姜水清问李桐。
“说不好,反正主任让我过来看看,可是我进去她一直在床上哭,一句话不说,你说我能咋着?”
“看面相代主任爱人挺年轻的?”
“可不是,可能还不到十八岁呢!”李桐跟了一句。
“那怎么就结婚了?婚姻法规定不是男二十女十八吗?”水清有点惊讶。当初他跟廖平结婚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不能给及时到公社登记,都是办了婚礼以后多半年才去补的手续。
“你还能不知道,这种事儿在咱们下面多的去了。好多村子里十四五结婚的都有。只是这代主任两口子年龄差别太大,时不时就会闹一次,到底为了啥,也说不清楚!”
“难道代主任这么大年龄就没个孩子?”因为姜水清风言风语也听说了代主任曾经结过一次婚,现在这个席爱芳是第二个老婆。
“孩子好像有,只是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听人说两个儿子都判给了女方,所以代主任时不时会去看看儿子。”
姜水清点点头,他似乎知道了这两口为啥老是吵架了,接着姜水清就说,“李桐,你见过代主任爱人的弟弟吗?”
“见过,不就是席爱军吗?经常来这儿!”
“咋样?”
“啥咋样?”
“能力,个性?”
“你咋对他感兴趣呢?你想给他介绍对象吗?”李桐觉得奇怪。
“也不算是。反正早晚你都会知道的,席爱军已经算是我们方庄煤矿的人了。如今在原来他上班的地方培训。过了年,培训结束直接过来上班!”
“水清,你说的是真的?你们那里条件那么差,他咋就同意去你们那里工作呢?”这一次轮到李桐诧异了。
“不清楚,反正是代主任安排的,具体原因恐怕也只有代主任最清楚。你还没说呢,到底这个人咋样呢?”
“用我的眼光看,肯定比他姐要强多了!具体在单位表现咋样,我不清楚,但是每次到这里来,好像很随和,并且很勤勤,这一排门口的地只要他在,都是他打扫。”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天,在等着廖平她们回来听听劝说的情况。忽然李桐问起来,“水清,你参加考试,对吧?”
水清点头表示肯定。
“那将来你要是考上了,你们队里咋弄啊?你安排了吗?”
“也谈不上安排,但是人选还是有两个。问题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姜水清在朋友面前显得还是挺谦虚的,其实内心出来考场他就觉得这些试题太简单了,虽然有些题目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那也是因为过去从来书本里就没有出现过,其它部分他都觉得很满意。之所以他着急回去,就是想赶紧跟几个主要人员谈谈,将来万一去上学了,人事安排的问题,到了现在,不能再拖了,否则就会产生副作用。
“你应该没问题吧?怎么说你也算是老三届的毕业生了吧?”听李桐说到老三届,就知道他不是在农村长大的。
“老四界老五界还差不多,不过,我们中学的时候还是学了一些东西,不能说动乱就把过去说的一塌糊涂。反正我是有一说一,至少我们那个学校没有怎么受到冲击,特别是人家出去串联啥的,我们那里没有。现在想想真得感谢当时的校长和老师真是有远见。”
“过去的事儿了,说不清楚。其实好多事情,我们也都是后来才听说的,就像什么薅羊毛之类的说法,以前真的没有听说过。也许你们在大城市,知道的多一点,我们在县城,基本上和农村差不多,没有多大动静!了不得也就是贴个标语,喊个口号,背诵几条语录而已,别的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反正都过去了,我们都是小毛蒿子,火车开到哪儿去,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过去也好,现在也好,都是干活挣钱过日子罢了!”姜水清故意说这样的话,淡化他的家庭身份。
“水清,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要是小毛蒿子,那我们就算是小草了,更算不得什么。我们代主任整天说你不可能长时间待在这里,早晚你会一飞冲天的。还说,不一定哪一天我们这些人在你手下干活儿呢!”
姜水清似乎明白了,难怪这个代主任对他那么好,原来他是想着有朝一日当了姜水清的部下,可以占到一些便宜的。
“回来了?”姜水清见廖平她们进来,赶紧问了一声。
“好冷啊!”霏霏进门就说,接着就是去找自己的棉大衣披上。
“主任房里没有媒火?”李桐觉得奇怪,刚才自己过去,似乎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有是有,可惜是个黑瞎子!”廖平说。
“到底是因为啥呀?赶紧说呀,李干事还等着回办公室去呢!”姜水清催促。
廖平迟疑了一下,眨巴了两下嘴,就说,“李干事要是忙,先去上班吧!”
这时候霏霏却说,“不就是那点事儿吗?反正都结了婚,”听到霏霏这么大声说这种隐私的事情,廖平觉得不好意思,她知道李桐还是单身,再说这样的事儿,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也不好听不是,于是赶紧用手捂住霏霏的嘴。“好了,随后我们再联系!”
李桐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是他还是感觉出来廖平的举动,可能是有些话不便说出口,所以他先去了。接着,廖平就说,“霏霏,你要是不介意,在外边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霏霏朝她挤眉弄眼,然后不大愿意地出去。
“到底是咋了?”姜水清抓紧时间问。
“给你说了,你可不要说出去,这样好丢人的!”
“到底啥事儿?这么神秘。要是怕我说出去,你就不要说。”姜水清欲进则退。
“就是男人和女人那点事儿呗。应该是代主任不能满足她,所以整天发脾气,还有她想出去工作,主任不同意,到底啥原因,她也说不清楚。就这些!不给你说了,好没意思,一个女人因为这种事儿大吵大闹,真丢人!”
“行了,赶紧走吧,人家霏霏在外头那么冷,等着你呢!”姜水清听说是床帏之事,不觉好笑。所以就催促廖平赶紧出发,他还着急回村里去呢。
“哎呀,霏霏叫得挺顺口的吗?”廖平本来是要出门的,听了水清这么一句话,又站住了。
“咋不走了呢?”姜水清没有多想,已经提了自己的行李,也准备出门。
“我警告你,不许对别人有想法,记住了!”说完,廖平才匆匆出去。
姜水清骑车回村,大部分时间都是推着车子在走,开始是上坡,想骑也骑不了。离开公路,往山上走,这里的雪似乎要比公社那里厚了不少,再说,这里路上的积雪根本没人清理,仍然是铺满了整条道路。好不容易到了坡顶,他里面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他想休息,可是山顶的西北风吹着,明显要比在下面大了很多,没办法,继续赶路,下坡雪地上路很滑,刚骑上去就甩了跟头,索性还是推着车子走。这样走走停停,花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家里。
“水清,你总算是回来了!”到家,岳母娘见到水清,像是好久没见到儿子一样,立马拿了扫床用的高粱杆扎成的刷子,来给水清把身上的雪扫去。岳母娘眼睛里的喜悦姜水清看得一清二楚。
“水清,考得咋样啊?”
“还行!”
“那平呢,她考得好不好?”
“没问,她也没说!”的确是,这都两天了,考试完到现在夫妻俩谁都不说考试的事情,不知道是想抛开这个话题还是因为对考试结果不是很满意,反正你不说我也不问。
“水清啊,赶紧进来,暖和暖和!”扫完身上的雪,他们进了堂屋。
“娘,这些天家里有啥大事儿没有?”水清说的家里其实是生产队里。
“也就是队里的几个干部来过,见你不在,没说啥就走了。哎,对了,支书打过电话,问你啥时候回来,还有你族爷爷来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别的好像没啥事儿,再就是村里那几个闺女找平来耍的。就这些了!”
“那好,娘,我去水渠工地看看去!”姜水清就要出去,岳母娘还是叫了一声,“水清,”然后又把水清摁在椅子上,她也坐下来,“你姐她也来过,说是你姐夫去了煤矿上,很感谢你呢!”
“都是自家人,感谢啥呢?”
“听你姐说,你是不是想让你姐他们搬到咱家住呢?”岳母看着这个不是儿子的儿子问。
姜水清知道自己这个老婆私下跟她姐姐已经说过了,虽然他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去,可是如今已经考试结束,就算是知道了,也没啥大不了的。于是,水清就说,“娘,你听我说,你不要生气,事先没有跟您商量。我和廖平不是参加了考试,万一,我说的万一,我们都去上学了,那家里不是没人吗,我就琢磨大姐和大姐夫搬到咱家来住,你身边不是有个人使唤!”
“你真的会考上?”岳母娘带着疑问好奇的目光问。
“如果不出意外,我觉得应该有可能。”
“哦。你去忙吧,中午我给你做好吃的!”
姜水清没有直接去水渠工地上,他先是围着村子转了一圈,似乎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多少有一点就要离开那种留恋的感觉。然后他去了牲口院,然后他去了磨坊 ,然后他去了弹花机房,本来他还想去一趟小学校,可是那样就要走回头路,于是他直接去了水渠工地。
工地周围到处是一片白色,雪成了工地上占有主导的角色。如果不走近工地,还真是看不到在水渠里干活的人们。不过,水渠两侧插了几根象征性的彩旗,这还是过去到县里水库工地会战的时候毛孩儿他们带回来的。一直走到了彩旗那里,下面的人也没有发现队长的到来,还是姜水清在上面叫了一声,他们才发现是姜水清,一下子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伙计,从另外一端的出口,向着姜水清跑过来,“姜队长,你回来了!”
“姜队长,你真的参加考试了?”
“姜队长,听说你要去上大学了?”
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姜水清不知道该跟谁说话,可是他心里有一种激情,很想和每一个社员拥抱一下,只是这种礼节在方庄村那是不可能的,真要那样做了,人家都会以为他是疯了。
姜水清和他们一道,来到临时工棚。这里面除了临时盘起来的煤火,其它的都是盆盆罐罐的,姜水清知道这是会战工地的厨房,这些队里的棒劳力冒着严寒出工,在这里可以吃上一口热饭,并且每一顿都会有一点油腥,隔一天还能吃到几片猪肉,这是生产队调动大家积极性的一种办法。
“毛孩儿叔呢?”姜水清和大家聊了半天,没看见毛孩儿的影子。
“好像是郝队长把他叫去了!”
“姜队长,你等着,我去叫他们过来!”有一位小伙子很主动。
“伙食怎么样?”姜水清问。其实是想问大家满意吗?
“不赖,郝队长专门让杀了一口猪。就是这几天上冻的厉害,土层好多被冻了,一撅头下去,一个白印儿,给毛组长提意见,说是到煤窑上弄点炸药,可是毛组长请示了,说上面不同意。”
姜水清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上面就是郝发财,姜水清不在家,郝发财就是大拿。姜水清可以理解为啥他不同意用炸药,那是要花钱买的,并且还不便宜。可是,他们提的意见也是一个现实问题,如果一直这样干,确实是浪费不少力气。
不大一会儿,郝发财和毛孩儿一前一后进来,见到姜水清倍觉亲切,可是当着大家的面,谁也没啥过分的表示。
“你们来了,我们正在讨论上冻的事儿,有啥看法?”姜水清开门见山。
“刚才我和毛孩儿就是去找东西去了。我们初步有个想法,就是想把明渠部分上面棚个顶,就像家里的浮棚,反正这个水渠还要修两年,这样到了夏季,还能当成一个保护层,避免有人把沙土回填到渠里面。这样做,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棚起来,倒是没啥,我们可以利用玉米杆啥的,可是下面光线就不行了。”
“你们试验没有,棚起来会不会减少冻土层?”姜水清想着,也不敢肯定这样做的合理性。
“那肯定好很多!”毛孩儿说。
“这样的话,实在不行,隔一段留个缝隙,像天窗一样,冷空气肯定能进来,不过会好不少!”
“队长,能不能弄点塑料薄膜蒙在上面,这样可以解决冷空气问题,也能解决光线问题。”说话的是一个小伙子,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马上投过来,然后大家又把目光集中在姜水清身上,“嗯,听起来不错的主意。毛孩儿叔,你们先照着这个试试。既然是小鹏出的主意,他负责,发财叔这里通知保管给他们一些薄膜,先弄一段,试了有用,再放开弄!”
大家去执行了,姜水清看着那个叫小鹏的小伙子,就好像发现了一块儿宝贝,觉的这个小伙子肯动脑子,看来自己还是跟大家一起干活的时间太少,所以对他们的了解也只是表面上的,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深入下去,深入到大家中间去,这样才能真的和大家伙儿打成一片。
该吃晌午饭了,姜水清和大家一起在临时会战工地吃饭。吃完饭,大家要短暂休息一下,水清就把郝发财叫了出来,“我怎么没看到后队的人呢?”
“没有,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郝发财直摇头。
“你没有去找魏队长问问?当初可是他同意的一起修渠的。”
“能不问吗?可是魏队长说你,”突然郝发财停住了。
“我怎么了?”
“你别在意,不是我这样想的,是魏队长说的,他说你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还是两说呢,所以他认为这个水渠早晚会弄得半儿磕碜的,搁那儿了事!”说完,郝发财看着姜队长,想知道他如何回答。
“这个吗,”姜水清虽然对魏队长这样做不满意,可是他也不能否认这个魏队长真的是太精明,老奸巨猾大概就是专门描述他的,“发财叔,我在不在水渠都是要修的,这是对方庄村千秋万代的好处,也不是对我一个人的好处,你说是吧?”
郝发财没有回答,只是问,“姜队长,你要是考上了,啥时候走哇?”
“发财叔,今天我也正想跟你说说这个事儿呢!”这时候,就听到远处有个女孩儿的声音,在叫水清哥,姜水清和郝发财都听到了,但是郝发财先说,“你妹子喊你呢!”
姜水清知道是叫自己回去吃饭,他心里已经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岳母叫自己回去吃饭的嘱托,可是他没流露出半点着急的意思,“发财叔,要不这样,你和我一起,要不叫上毛孩儿叔,咱们好好聊聊!”
姜水清先行,郝发财去叫毛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