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春节,廖家没有了去年那种热闹的场面,虽然大年三十家里只是少了一个廖平,可是似乎每个人都预感到了她没回来可能会造成的结果会是什么。不过大过年的谁也不提这事儿。也许是廖凤听说了这件事儿,觉得事情严重,就提前带着两个孩子还有男人就待在娘家团圆。
到了初二,姜水清就要起身去鼎州看望自己妈妈和妹妹,这也是他过去的习惯。反正一个男人,一边是儿子,另一边也是儿子,他总是要顾到两头的。老三廖朤听说姐夫哥要回鼎州去,就闹着要跟水清一起回学校。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咋回事儿,这个时候学校也没开门,就是连口饭都不一定能吃到。
“娘,不用担心,学校专门留人看门呢。我们同学就有没离校的呢!”廖朤这样解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娘上了年纪,不好判断,就去问水清。
“老三她说的可是真的?”
“别理她,乱弹琴!”也是,这事儿娘不知道姜水清心里还能不知道,这个老三大概也是长大了,对自己这个队长哥哥有了一些崇拜,所以总是想找机会跟他待在一起。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情愫,但是很难说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娘知道了,她一向认为水清的判断总是对的,所以回到屋里,直接拒绝了老三的要求。这样姜水清走了,这个老三就在家里生闷气。
“水清,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个年过得太冷清!”见到水清,田茗高兴跟啥似的,不住地唠叨,让水清都觉得妈妈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这么喜欢说话。
“水红呢,不在吗?”
“不知道,开始说是加班,不放假,可是加班怎么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加班吗?”田茗觉得不对,可是也没办法,毕竟女儿大了,有她自己的生活。
“她肯定和那个家兴在一起呢!”
“不会,她都说了,分手了。兴许是又谈了男朋友呢!”田茗还是相信自己女儿的话。
“妈,你被她骗了。上次我回来,正好碰到他们,本来我想跟你说来着,后来我想想你可能知道这事儿,也就没有吭声。”
“这死丫头。真是的!”说着田茗就坐在沙发上,神情一片漠然。
“要不要我把她找回来?”见到妈这么生气,姜水清赶紧说。
“算了,反正都是你们自己的日子,将来过好过坏不要埋怨我就是。当初你还不是一样,一封信都没有,就把婚结了。这是命!”
“妈,这不是说水红的吗,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呢?”姜水清不服气,但是对妈妈说话,还是一副笑脸。
“你说呢?你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廖平呢?在学校没回来,对吧?水清,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吗?以前我就听碧霞那姑娘给我叨叨过,说是你和你媳妇可能关系不正常,当时我不信,还把你那个同学给说了一顿,现在看来呀,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妈,真不是的。廖平她参加一个冬令营,是专门组织优秀学生参加社会活动实践的,主要是还有外国老师参加,所以她很珍惜这次机会,这是得到我的同意的。”
“水清,随便你怎么说,妈是过来人,年轻夫妻半年都没见面了,到了假期还说要参加什么社会活动,她是国家领导人吗,就那么忙?反正还是那句话,生活是你们过的,日子是你们的,过好过坏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话不投机三句多,姜水清知道妈妈的生活经验丰富,对于她的判断姜水清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的确是他同意廖平留在学校过年的。只是他也确实觉得有些孤单,可是他习惯了,只是春节期间没有那么多工作,所以偶尔还会想到自己媳妇。
在家待初五,姜水清几乎是每天都在家里陪着妈妈说话,就是做饭他也给妈妈打下手,他就觉得妈妈的确是体力精力不如从前。他脑子里已经开始考虑假如妈妈退休了,将来是不是接到乡下去养老呢。
在出发去长途车站的时候,田茗把儿子叫住,“水清,你真的打定了主意,一直在那个山沟里待下去呢?”
“至少目前是这样。你不知道那个煤矿今年情况很不错呢,要是再努把力,三几年搞出个样子,说不了还能够成为一个像样的企业呢!妈,就算是我回城,你说我能干什么,也去一个街道小工厂,那能有多少意思呢?”儿子没有跟妈妈打马虎眼。
“考学的事儿一点儿也不考虑了?”田茗旧事重提。
“妈,你觉得呢?人家说我是政审问题,就连范爷爷都说暂时不要考了,你还能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吗?反正,我觉得只要我愿意干,上不上大学,只要干出个样子,干啥还不都一样。我们村里有个吕老师,不是也读了大学的,结果怎么样,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被打成了右派,窝在村里当了一个乡村老师。你说他没有知识吗?”
“水清,那是个例,说不了这个老师早晚会得到平反的。”
“平反了又能怎么样,他将近二十年的金色年华没有了,他已经进入了老年,最多是有个老有所养罢了!妈,算了,我已经打定主意,这一辈子坚决不从政,反正办企业做生意也不会饿死人的!”
“好吧,你长大了,我说不过你。随便你!”
姜水清带着遗憾走了。每一次都是这样子,回来的时候,妈妈确实高兴,可是临走总是不那么愉快。姜水清心里也明白,自己妹妹整天在外面疯,不回家,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的确是有点孤单。再说了,要是平常她可以去单位上班,可是过年过节,她一个人,不能说不悲哀!
到了县城,姜水清赶紧给方矿长家里打了个电话,春节前本来想好了去看望一下这个老朋友,过去一年多,他确实给了方庄煤矿很大的支持,并且都是无私的支持。虽说里面多少有点廖平同学的原因,可是姜水清总觉得那不会是主要原因,所以这次回鼎州专门从家里带了些高档礼物,带给方矿长,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接通电话,方矿长在家,姜水清问了位置,就背着挎包,提着礼盒去了。
不到二十分钟到了,方矿长就住在煤炭局家属院里,这里也是平房,只不过是煤炭局给主要领导建的独家小院,这种建筑在县城很普遍,好多单位都是这样解决住房的。
大门是开着的,为了避免误会,姜水清还专门在门口又确认了这里是方矿长的家,然后才大步地进来。大概是方矿长透过玻璃拉门看到了外面的水清,他急忙出来,叫了声,“水清,快点进来,外面冷!”
姜水清把东西放下,说,“方矿长,这是我妈妈让带给你的礼物!”姜水清这样说,以示礼物的贵重。
“哎呀,你看看,我应该去看看你妈妈的,每次去鼎州出差总是匆匆忙忙的,下次,过去一定拜访你妈妈。”
这些都是客套话,谁也不会当真。
“听说今年煤窑上的生意不错?”方矿长给水清倒了茶,然后就问。
“还可以,但是距离我的目标还很远!”
“水清,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一段时间,什么事儿,慢慢来,急不得的!”方矿长这话没错,是因为对水清的信任才会这么说的。
“不知道你矿上咋样?”
“老样子,不高也不低,你知道我们矿上是计划开采计划销售的。就是想多出一点煤,恐怕也没法卖出去的。”
“没事儿,要是你那里有煤,可以用我们的名义销售出去。”姜水清心血来潮,他觉得这样做也算是对方矿长的一种回报。
“先谢谢你的好意。你可能还是没在国营单位待过,还是按部就班的好,否则一旦出了事儿,一辈子的功劳一下子就会被一件事儿给弄没了。何苦呢!再说了,就算是我多卖一点,我也一分钱装不到自己的腰包里,工资该多少还是多少。你知道我的工资是在局里发的。”
“啊!”姜水清似乎明白了,难怪他的工资要在公社发,看来这也算是一种上行下效的例子。
“方矿长,今天我来还是多少有点事儿。过完年,上班,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银行的朋友,我想多贷些款,继续扩大生产规模。可是过去信用社那里实力有限,每次给的金额无法满足我现在的发展速度!”姜水清把自己来探望方矿长的主要目的说了。
“水清,如今也就是人民银行了,不过据我所知,他们不可能给你们私人煤窑发放贷款的。”
“那,你有没有啥办法,可以帮我解决资金问题?”
“这个吗,还真是有点难!不过吗,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只是会有点风险!”方矿长想着说着,他也许脑子里有了一个思路,可是他不敢把话说死。
“方矿长,要是你有风险就算了,你那里毕竟是国家的,不像我们小煤窑,生产队的,好说好应付。要是风险我能承担,那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你知道,我们煤窑在那里,每天都在出煤,跑不了的!”
“这个我还能不清楚吗!”方矿长笑笑。“哦,对了,当初你派了一个小伙子到销售科来培训,听说后来没有回去,是吧?”
“对呀,你听说了?”
“过节的时候,大家聚会,我听了别人随便说了一嘴。不过,好像这个人能力不错,可惜了,你怎么能放他出来呢!”
“没办法,人家有能力,能够出来,也算是鲤鱼跳龙门,我帮不了,但我决不能束缚人家的手脚。再说了,这也是一件好事儿,他出来了,人早晚还不是俺们村儿的,他混得好,给村里人争光,要是谁碰到个啥事儿,他也许能伸把手帮帮忙呢!”姜水清这个道理是代表了方庄村朴素的老百姓的心理。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子,因为好多人出来了,觉得自己地位高了口袋里钱多了,一下子就忘本了,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
“也是,也是,有道理!”似乎方矿长还有话说,可是被姜水清这么一套理论给挡住了,所以也就不再说下去。
姜水清离开方矿长家,他凭直觉这里距离李桐家里不远,所以他想过去看看李桐,如果可能,他们还可以一起回去公社呢。所以就问了路,往前走,可是没走几步,发现一个大门里面出来一个女人,打扮得很时尚,腰身也不错,他免不了多看了一眼,可是第二次看到脸的时候,他一愣,这不是代主任的小媳妇席爱芳吗?正在疑惑呢,席爱芳大概也看到了姜水清,紧走几步,非常热情地问候,“姜队长,是你呀!”
看她那个样子,是有心上来拥抱似的,只是路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控制住了自己本能的愿望。
“这里是你家吗?”姜水清也是斟酌了词汇才这样问的。他知道不少公社的干部家都在县城里,所以在这地方碰到席爱芳一点也不奇怪。
“说是呢,暂时还不是,说不是呢,很快就是了!”席爱芳压低嗓门,走近水清说。似乎她不想外人听见。
“怎么,你要搬家了?”
“也不完全是。姜队长,你是我尊重的人,我不妨告诉你,过完年,我就不回去公社上班了,我已经拿到调令,要到县里供销社上班呢。”席爱芳脸上的喜悦那是发自肺腑的。
“真的,那就祝贺了!代主任要调到县里吗?”姜水清赶紧问一声,虽然他知道这两口子关系不正常,可是那毕竟是夫妻呀。
“管他什么事儿!”席爱芳似乎不愿意提到代主任的名字。“不给你说了,以后再来县城,到我这里来,这里就算是你们到县里来的一个据点,记住了!不给你说了,我约了人,一起打牌呢!”
席爱芳飘然而去,就像是一只燕子,有一种轻柔和美丽,可是在姜水清的眼睛里,似乎不那么舒服,因为他联想到自己的爱人廖平,会不会这一刻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要出去和人打牌呢?
他遇到一个公用电话,打倒李桐家里,说是已经回了单位,这样姜水清也就不用去他家里,直接拦了一辆长途的过路车,回去了。
在公社办公室里,虽然有个煤炉子,可是这里的空间很大,所以还是有点冷的感觉,姜水清进来,就说,“李桐,都没上班呢,你干嘛一个人跑回来?”
“你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李桐赶紧起来拉了一把椅子,在火炉旁边,让他坐下来,然后去倒水。
“我猜猜看!”姜水清故意装作沉思状。“不会是死灰复燃,早一点过来幽会的吧?”
“我想啊,可惜人家已经订婚了!”
“不是说非你不嫁吗?”
“女人都是水做的,碰到了合适的人家很容易变的,特别是碰到了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不要说我们过去只是有过那种暧昧,就算是结婚了,恐怕也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水清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的变化,李桐发现了,赶紧解释说,“水清,我绝对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听说了嫂子过年没有回来,可是人家是大知识分子,有活动很正常。大城市里的人不把春节看得很重的。有些洋人或者留洋的教授,都是过圣诞节的。千万别多心!”
“李桐,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干嘛把我扯进来!”姜水清还能说什么,只能这样说,自嘲呗。
“不开玩笑了,水清,这个年我快要烦死了,你知道那个小春,全名叫春鸣的,过年居然跑到我家里来过年。你说说看,就算是我认了这门亲事,可是没结婚也不能跑到人家家里不走吧?可是我爸妈居然敬着人家,讨厌死了!要不是前几天需要去走亲戚,说不了大年初一我都会跑回来值班呢!”
“我觉得人家也不错呀。你干嘛不处处看看呢!”姜水清见过那个所谓的春鸣,是一个专区的教育局长的女儿,就因为过去和李桐爸爸有了指腹为婚的约定,结果李桐哥哥不同意,就把这个包袱扔给了李桐。
“我努力了,只是我就是不来电。我也觉得她不难看,可是相处一起没话说。我不喜欢太活泼的女孩子,她呢几乎就是个自来熟,如今在我们家里,我爸妈第一,她似乎就是第二。你说说看,我姐我哥都没结婚呢,就算是我同意了这门亲事,你觉得我能马上结婚吗?”
“李桐,你到底是啥意思?你不是说春鸣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吗?”
“对呀,可是他还有个哥哥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自己的麻烦事儿,没个完。大概是春节这几天憋得太狠,好多话一下子都想说出来,这样姜水清晚上就住在了李桐的宿舍里,两个人一起煮饭一起吃,觉得这样的日子比跟那些女人们一起还要舒服不少呢。至少是不用听到那么多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