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儿,一件比一件大,哪一件我都做不了主!”没坐下,郝发财就说。
“说说看,咋个大法?”
“先说第一件,后队魏队长家,你不是知道吗,他那个儿媳妇不是在咱们煤窑上干活的吗?”
“对呀,咋了,又弄出啥事来了?”姜水清听到是贺仙女的事儿,心里就打颤。这女人难道就不会安生一天?
“别急,不算是啥坏事儿,但也不是好事儿!它是这样子的,前两天贺仙女来找说,说是给你说呢,总是找不到你,所以就给我说了。她男人不是建立吗,建立不是不在了,按理说要是有个孩子住在婆子家不走也正常,可是她身边不是没有孩子吗。这样听她说那意思,就是魏队长家里要赶他回娘家,可是这个贺仙女说她娘家在山里头,那里太穷,她不想回去。可是魏家又逼得紧,没办法她才说要找你商量呢!”
“商量啥?”姜水清没听懂。这个郝发财干活挺利索,说话半天扯不到正题上。
“说是转到咱们前队呀!”
“你答应了?”
“我怎么敢答应呢,这么大的事儿!”郝发财说话时多少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为啥是这副表情。
“你问过魏队长没有?”
“没呀,这种事儿不给你说我自己怎么敢做主呢!”
“啊,那第二件呢?”姜水清没觉得关于贺仙女这件事儿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儿。
“昨天公社打电话叫你去公社呢,结果你不在我就过去了,到了才知道人家说要给咱们这里修个机井,叫我们赶紧把方案报上去!还说你知道这事儿。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所以我只能听听,正好你回来,你看该咋弄吧?”
“嗯,没错,我知道,这个的确算是一件大事儿。水渠那里暂时还不能使用。今年秋天还得赶工把那些没有铺完的地方弄整齐了。你看看,今年这么旱,要是真的有个机井,有这条水渠,能帮我们解决多大的问题。咱们村里有没有缺粮食的?”
“你是说咱们村里还是咱们队里?”
“当然是咱们队里!”
“那暂时好像还没有,虽说大旱,麦子收成不好,可是各家各户还不至于没东西吃。至于后队吗,我看够呛!”
“嗯,等会儿咱们一起去仓库看看,咱们的库存还有多少。”姜水清思考着秋天的收成会咋样,说啥也不能让大家饿肚子。
他们正谈得起劲的时候,外面听到老四哭泣的声音,同时还听到娘在大声骂着,“你这个小垫窝咋不死去呢,没看看你那两个姐姐多执事儿,人家读书都能考个大学,你怎么连个高中都考不上呢!”
姜水清虽然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话的意思听明白了,就是老四廖静初中毕业了,没有考上公社的初中,虽然他走的时候结果还没出来,可是他问过廖静,说是不大会有问题,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结果。姜水清不能坐视不管,赶紧从堂屋出来,上去拉住岳母娘,“娘,老四都这么大了,不能打她。有啥事儿我给她说。”
“水清啊,你娘我真是命苦啊,他爹呀你咋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这是娘的毛病,一旦生气了,自己想不开,就该这么说话了。不过姜水清明白,她知道娘的苦楚,虽说家里吃喝不用他发愁,可是一个女人家拉扯这么一家子孩子,本来她认为最为骄傲的二女儿廖平不用操心了,可是又要闹离婚,这种事儿在村子那是很丢人的。今天不知道是因为啥,拿着小女儿出气。
“娘,你放心吧,我问问情况,我给老四再想想办法!”水清只能够先把大话说出来,先让岳母娘不生气再说。
“哥,你不是认识公社的那个高老师吗,我听同学说,好像有个民办高中,他当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廖朤也从屋子里出来说。
“娘,你听到了,老三都知道有学上。老四,赶紧去屋里,看书去!”姜水清先把廖静打发进屋,至少娘看不到她心情也就会好一点。
“水清,你家里有事儿,先忙家里,我们改天再去看仓库吧!”说完,郝发财走了。娘就拉住水清说,“水清,你进屋里来!”
姜水清心里明白,岳母娘这是要问罪了。
进了门,娘看着水清,半天才说,“你跟我说实话,老二是不是跟你闹别扭了?”
“娘,没有,也就是开个玩笑!”
“水清,你别哄娘!娘知道你孝顺,有话憋在肚子里不想说出来,怕惹我生气。有事儿就说给我听,你没办法治她,我可有办法。她要是干给你闹矛盾,我第一个不依!”
“娘,没影儿的事儿!”
“孩子,别背着娘。”说着,岳母娘坐下来,“娘是没读过啥书,可是道理还是知道的。老二她跑去了大地方,眼界宽了,见识大了,心意变了。别人家我不管,她就是不行,她敢给你闹离婚,我就不认她这个闺女!”岳母娘看来是用尽了力气才把离婚两个字儿说出来,说完,她靠在太师椅上,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婿儿。
“娘,你放心吧,廖平可能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一时间想不开闹点小矛盾,不碍事儿的,说不了过一段时间她想开了,也就没事儿了。咱们家的事儿,你也别太操心,有我在呢,当初我说过,俺爹不在了,我永远都会把这个家给支撑起来的。”
姜水清的话说的岳母娘捂住嘴抽泣起来,她确实很感动,这个女婿比子闺女都懂事儿。
“娘,你不做饭了,天都要黑了?”过了一会儿廖朤进来,吆喝一通。
“这就去,咱们家里不是还有个客人吗?”说着娘出去了,可是廖朤却不依了,“哥,那个女的晚上要在咱们家吃饭,要在咱们家住吗?”
“出去玩吧,要有这心思还不如多看点书,这不是你能管的!”姜水清刚才是在娘的面前提着劲儿的,这一会儿娘出去了,他也觉得累,不想跟这个不懂事儿的丫头说话。
“呸,我给你说,你可是要小心点,娘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得出,那个人可不是个什么好人!”说罢,她用脚踢了一下门槛,回自己屋里去了。
姜水清这才坐下来,让自己大脑先冷静一下,刚到家,这么多事儿,一下子让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过,他也觉得老三说的话不无道理,这晚上她不走,这住处还真是一个问题。想着想着,姜水清就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太累了!
还是娘进来,叫醒他,说,“该吃饭了,你县上来的客人呢?”
“哦,我这就去叫一声!”姜水清揉揉眼睛,他的确是睡着了,不过这一觉他觉得舒服多了,似乎有了很多精神,刚才还烦得要死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全部都跑光了。
在村子周围他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席爱芳姐弟俩,他就怀疑是不是回窑上去了,可是他仔细想,不应该呀,那么老远,就是去也会给自己打个招呼的。
他正在着急呢,就见到好几个人从煤窑那个方向回来,近了,姜水清看清楚了,其中就有毛孩儿和贺仙女,这些人也看清了姜水清,贺仙女就大声叫,“姜队长,你回来了?”
说着她抢先跑了过来,“队长你晚上有空没有?”
“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姜水清赶紧说,生怕后面的人跟上来听到。紧接着他就高声说,“叔,你在窑上看到爱军没有?”
“看到了,有个女的他陪着到处转悠呢!”毛孩儿笑笑说。“水清,我介绍一下,这几位就是过来跟咱们装电话的。”
姜水清为了郑重跟这几位看起来跟农民差不多的人握了手,算是表示敬意。
“晚饭咋安排的?”
“吃过了,都是在窑上伙房四楞子专门安排的小灶!”
“电话装好了没有?”
“估计还要一天吧!”那些民工中的一个,说。
“好了,慢点走!”这些人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姜水清不知道,不过有毛孩儿叔陪着,他们肯定丢不了。
姜水清就给毛孩儿说了一句话,“叔,麻烦你到我家里捎个信,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我必须到窑上去一趟。”
和大家道别,姜水清还看到那个贺仙女看自己呢,那目光是期待的,看样子她很着急解决问题。所以姜水清也就想等第二天见到她跟她好好谈谈,能不转尽量别转,因为这牵涉到两个生产队的关系,同时也牵涉到魏家和廖家的关系。
姜水清快步往山上走,眼看都要天黑了,一般情况下,没有急事儿,是没人愿意这个时候进山的,毕竟山里说不了什么时候会蹿出来一头狼也说不定。他心里有事儿,也不考虑这么多,不管怎么说,席爱芳是他的客人,多次帮助自己解决难题,总不能把她扔给人家弟弟就不管了。快要到煤窑了,就碰到这姐弟俩,“这是要回去吧?”姜水清问了一句废话。
“我看你家里那么忙,我都想住在上面呢,我弟弟说要是不回来你会着急的,看来还是我弟弟了解你呀!”
“爱军不错,能够吃苦,能和这里工人打成一片,将来是个好材料!”姜水清顺便表扬了一下这个所谓的联络员。
“姜队长,那我就不下山了。姐,明天你走我就不送你了!”席爱军跟他们打个招呼,回窑上去了。
“姜队长,你从哪儿弄了两个美女在煤窑上,那里多危险呀,窑上可全是男人呀!”感觉到弟弟走远了,席爱芳就说。
“都是村子里的人,知根知底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吓人!”姜水清笑了,他觉得这个席爱芳真是杞人忧天呐。
“别,你不是队长吗,有些事儿还是事先考虑为好,别等到真的出事儿了,那时候你就是想弥补都来不及了。这种事儿你是男人,你不在乎,可是我是女人,我知道的。”
姜水清听了觉得好可笑,要是李桐给他说这个肯定不是假话,那这个席爱芳可不是不怕男人,而是男人害怕她呢。眼下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可是姜水清怎么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呀。“也是,回头我会想想办法,尽量避免出现这种事情。”
“水清,”这个席爱芳,前一句还是姜队长呢,这一句倒是换了称呼,“你是不是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也认为我是一个放荡的女人?”
姜水清好尴尬,虽然夜色已暗,但是还是能看清楚对方更多神情的。“这个,怎么会呢!”
“就是会我也不怕。管别人怎么说呢,这世界上,只有你自己内心足够强大,否则别人都会骑在你脖子里拉屎拉尿。你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就是敢说敢做的那种,只要我认为值得的事儿,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给别人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有些人呢,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你们男人,我知道,个个都好色,只不过有些是明的,有些是暗的。”
“席科长,你怎么说着说着把我也给骂了?”姜水清笑笑,他知道席爱芳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他还是要争辩一句,否则他真成了席爱芳话里的男人一样了。
“难道你不是男人吗?只不过你很会掩盖而已,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思?”这个席爱芳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说你呢,怎么扯到我头上呢!”姜水清没办法,遇到这样的人呢,他也只能甘拜下风。
“要说我失过身,那也是被逼的,被那个老代逼的。他为了他的前途,为了他的官帽子,逼着我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是从那一次以后,我就开始小瞧所有的男人,包括老代。只是我是真心实意跟他过日子的。可是他太花心,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他看上的女人都能跟他上床。你说说,这样的男人我能靠的住吗?我知道,你跟老代关系也不错,可是你不知道他阴辣狠毒,所以,你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儿,千万不要等他把你卖了,你还要替他数钱!”
姜水清听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至少过去有两三次席爱芳都提醒他,可是至少到目前为止,姜水清没有觉得代主任做的事儿是要伤害他的。所以他也只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
“水清,听我弟说你要离婚了?”快到村子边上了,席爱芳突然站住问。
姜水清真是没想到,这刚刚在家里处理完这些破事儿,怎么外面人都知道了,可是今天见到毛孩儿叔,还有郝发财,似乎没发现他们与过去有啥不一样的。于是他就说,“大家乱说呢!”
“我看不像,肯定是无风不起浪。我弟都说了,你爱人只从上学走,到现在快两年了,就没回来过一次,就是我弟不说,要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两年都不回来看他男人,那不用说,她肯定是变心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好在席爱芳看不到姜水清的脸色,否则他真的是会觉得无地自容。“席科长,走吧,先回家吃饭!”
“不用,吃过了,不是说你们有个美女厨师做饭嘛,很不错的。就是晚上你准备安排我住哪里?”
“要是你不介意,我们队里还有个专门接待下乡干部的屋子。平时有人专门打扫,很干净的。”
“水清,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安排,我不住。我今天看了你的那个屋子还不错,既然你爱人不要了,我来住!”
“这个,”姜水清没想到这个席爱芳这么大胆。
“放心吧,你自己出去还能找不到一个住处?”说着席爱芳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姜水清不介意他住在那个房子里,只是他担心家里的三妹会说出什么不合体面的话来。家里那么多房间,随便哪里他都能住一夜。
他们两个回家了,岳母娘赶紧把饭菜重新端上来,只是席爱芳的确是吃过了,只是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姜水清的房里去休息了。
剩下姜水清一个人狼吞虎咽,家里其他人都在那里看着他吃饭。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老三廖朤就说,“这个女人脸皮够厚的,怎么敢在我们家住呢!”
“别胡说,人家可是县上的干部!”岳母娘马上制止。
“娘,你没看这个人狐媚狐眼的,根本不是正经女人!”
“越说越不像话了!”岳母娘提高了声音。
“老三,在家里你可以随便说说,我不给你当真,要是在外头你这样说,人家可不会给你面子的。”姜水清声音不高,可是态度很严厉。
“哥,我是为了你好,就是你将来再找一个,也要给我找一个好嫂子,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这个廖朤真是要起天了,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
姜水清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娘,就看到她无意中摁住了胸前,看样子是很难受。姜水清暂时没接廖朤的话,只是心里想,明天一定要去医院给娘检查一下。
“姜队长,在家吗?”大门口有人在叫。
“哥,又是一个女人!”廖朤趁机揶揄一句。
姜水清出去,见到是贺仙女,就说,“进来吧!”
“不了,就两句话,站在这里说说就走了!”
这样他们就在大门以里影背墙以外那个小地方站着说话。
“姜队长,我相信你是正经人,讲道理,正派,所以我必须跟你说。前一段公社的代主任到咱们煤窑上来,那一天晚上真的啥也没发生,就是他们姓魏的故意找茬儿弄出来的事儿,还是人家代主任大人有大量,不追究这事儿,可是你不知道,我家老公公逼着我回娘家呢!”
“你说的是真的?是魏队长当面给你说的?”很明显,打死姜水清也不相信。
“当面倒不是他说的,可是我知道他是背后指使者。”
“嫂子,魏队长人品还是不错的,不能因为发生这么一点儿事儿就一口咬定说是魏队长指使的,他不是你老公公吗,你干嘛不当面问问他呢?”
“你说我傻吗,我问了,他就是做了,能够承认吗?你那样理解那是你的看法,反正我肯定是没法在他家待下去了。我已经跟郝队长说过了情况,你看能不能收留我,给我个地方住,给我碗饭吃。”
“嫂子。看你说得很惨似的,你不是有工作,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你吃饭吗?不就是人头粮的问题吗,你不要了,你还能饿死?”
“姜队长,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不知道一个寡妇有多难,这还是有个魏家做靠山,好多男人不敢近身,否则我这没名没分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说着,贺仙女还就哭起来了。
“嫂子,这样吧,这几天我抽空问问魏队长,随后给你一个说法。不过,窑上的工作还得好好做!”
听了姜水清的话这个刚才还抽泣的女人,瞬间笑了,“还是我这个老弟对我好。好吧,我先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