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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了,鼎州城里也开始了过年的氛围,只是不大像在方庄村那么浓烈罢了。姜水清放假了,他先到公寓那里,看看岳母娘的意思,是回家去过年还是留在鼎州。他一到,发现这里还真热闹,好像是一大家子人一样,老三也回来了,老四已经放假一个星期了。见到他进来,大家就说,“娘,你看你说俺哥俺哥就到了。”老三跟娘在说话,又对姜水清说,“哥,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决定是回家过年还是在这里过年呢?”

“你啥意思?”姜水清直接问回去。

“我当然同意在这里过年了。你说咱娘身体还是不方便,过了年还得来,干嘛要这么折腾呢!”

“过年不回家,这算是什么过年呢!”很明显老四不同意。

“回去干啥?咱娘都在这里,你回去还要看谁去?”廖朤本来是话赶话儿这么说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是,老四听了不依了,“姐,你这么说,我还非回去一趟不中。娘是一会事儿,咱们方庄村是另一会事儿。我宁愿回去待两天再过来!”

这姊妹俩在那里争论,席爱芳就把姜水清拉到外面,“你这个当家的怎么不表个态呢?”

“你回去不?”姜水清又问起席爱芳。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一家人,主要还有老人。我呢,晚几天肯定是要回去的。”席爱芳说话的时候不像过去总是拿眼睛挑逗姜水清,如今总是避开他的眼神。

“都放假了,也没啥生意可做了。你要是回去,让那个司机开车都回去算了。我们家留下来,这样省了好多路途上的麻烦。”

“你真的这样想吗?”

“对呀,我爸妈在这里,岳母娘也在这里,省了不少心呢!”

“中,我知道了,我安排他们几个回去。”说完,席爱芳先进去,招呼了小鹏贾桂玲和司机直接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席爱芳也跟他们一起出去了,一直就没有再回来。

老四见到这种情况,一下子才醒悟过来,拿了自己的手提包,追着大家下楼去了。水清就问山妮儿,“你不想回去看看?”

“哥,我不想家,婶子这里离不开我。我每天还得坚持给她按摩呢。人家专家说了,这个东西一天两天看不出什么作用,可时间长了,作用可大呢!”山妮儿如今在省城住了几个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生活,把老家的爹娘都忘了。

“中,等过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那时候,俺娘说不了可以下地走路了,也说不定呢!”姜水清还是满怀信心地说。

“给你姐他们打个电话,就说我们都不回去过年了!”娘用手比划着,山妮儿就翻译过来,姜水清明白了,这个当娘的,心里装着每一个孩子。只是到现在两年多过去了,从来没听到她提起二闺女廖平。姜水清知道这个廖平大概是把娘的心伤透了。

汽车开走了,姜水清才发现有个车还是真方便。过去没有,也没觉得什么,可是只从有了这个车,让他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出门坐自己的车出去。可是今天他们都走了,司机把车开回去了,他在马路边就觉得不舒服。他心里仔细算着今年大概赚了多少钱,要是买台车,能不能养活得起,想了半天,觉得不合算,还是等等再说。反正有这么一辆公家的车先用着,就算是退回去了,这个人情已经是欠下了。

他先回妈妈那里看看,过年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他知道今年过年姜水红不会回来了,他们小两口这两天就要回去老家和人家禹家父母一起过年了,这好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大年三十必须到婆婆家报到,否则人家灶王爷都不答应。就算是娘家婆家住在同一个城市,也一样是这个道理。这也就是父权社会遗留下来的习惯,大家都这样过了两千年了,所以从来没人觉得没什么不合理的。不过,在城里,有些家庭没有儿子,女儿就不得不照顾娘家的感情,分出时间在大年三十来陪陪亲爹亲娘。不过这种情况至少目前还很少,至于将来谁也说不好。

家里没有人,但是屋子里堆了很多年货。姜水清仔细看了,从包装上可以看出来一大部分都是单位分的,当然也有些精致包装的,应该是妈妈单位或者客户送来的礼物。姜水清动手收拾了一下,就进了厨房,他想给妈妈做一顿饭吃,免得这么老晚回来,还要自己做饭。刚淘了米,把锅搁在媒火上,门开了,姜水清本以为是妈妈下班了,可是他举头一看,居然是龚明带着一个小朋友进来。

“姜矿长,你放假了?”看来龚明也发现了姜水清在家,就大声说。

“这位小朋友是谁呀?”姜水清出来,看到小朋友打扮得非常可爱,就弯下腰问。

“叫舅舅!”龚明对小朋友说。

“舅舅!”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不过很明显她怯生,不明白这个舅舅是真是假。

“你不认识小豚豚了吗?”龚明看到姜水清的眼神,就说。

“当然认识。我不是想跟她逗着玩吗!”姜水清不想承认自己不记得豚豚了,其实要是不说豚豚的名字,他真的记不起来这个小女孩会是谁呢。

“你怎么把你嫂子的女儿带这儿呢?我妈呢,她妈呢?”姜水清不明白这个好事儿的龚明怎么回事儿。

“你真想知道?那好,等田主任回来你自己问好了!”龚明不管那么多,丢下豚豚在屋里玩,自己挽了袖子就要进厨房。

“慢着,我已经把米饭煮上了,青菜啥的我也洗了,今天你就不用进厨房了!”

“走开,你以为我是要做饭呀,错了,豚豚要喝奶粉,我来烧些开水!”姜水清不明真相,让这个龚明给摆了一道。没办法他还是让开路,她进去。没想到龚明进了厨房,‘嘭’一声把门关了,还在里面说,“姜矿长,你带着豚豚玩儿吧,这里的事儿就交给我了!”说完,还隔着厨房玻璃门做了一个鬼脸。

姜水清回头和豚豚一起玩,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小朋友可爱,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幻觉,要是他的孩子没出意外,今天比豚豚还要大好几岁呢。要是那样,说不了廖平也不会离开自己,奔赴异国他乡。想到这里,他神情非常恍惚,这岁月真是不可捉摸啊!

“奶奶!”豚豚突然看到刚进门的田茗,就扑了过去,看样子她跟田茗已经非常熟悉了。

“妈,你回来了!”姜水清也跟在孩子后面,跟自己妈妈打招呼。

“龚明呢,不是说提前回来一会儿,做饭的吗?”

“田主任,我在这儿呢!”厨房里龚明就大声说。

“妈,潘月曦不来,你们怎么把人家孩子抱咱们家来呢?”姜水清跟着妈妈进了她的房间,低声问。

“唉,”田茗叹了一声,本来想说什么来着,可是头一抬,对儿子说,“你一个大男人的,关心这种事儿干嘛。出去吧,看着豚豚,别让她乱往嘴里放东西!”

姜水清感受到了什么,自己妈妈这是有事儿背着自己。

晚饭煮好了,一家四口人,有了一个孩子在,似乎家里多了不少的情趣,好像三个大人一切围绕着孩子在吃饭。不过,姜水清发现一个现象,妈妈这个时候非常高兴,好像这个豚豚就是她的孩子一样。

吃完饭,龚明抢着去洗碗,姜水清就私下问妈妈,“她们晚上不走了吗?”

“对呀,最近这几天龚明一直在这里陪我。你们都很忙,我指靠不住!”田茗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看到儿子在,眉头还是挺舒展的。

“这样不行吧?潘月曦要是晚上看不到自己的女儿,不会想孩子吗?”姜水清不知道为啥替潘月曦担心。

“水清,”妈妈第二次欲言又止。

姜水清似乎明白了,也就不再多问,反正水红的房间也是空着,她愿意在这里住,随她便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豚豚并没有跟龚明一起睡在水红的那个房间,而是跟着田茗睡在大床上。姜水清多少有点嫉妒,妈妈怎么对这个小孩儿这么好呢?

“你怎么还不睡?”龚明从屋里出来,发现姜水清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就问。

“不瞌睡呗!”姜水清懒洋洋地回答。

“我说,我在你们家住你是不是不高兴啊?”龚明就坐过来,低声问。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只要你高兴就好!”姜水清口气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

“我给你说,你知道就是了,不许问为什么。”龚明凑近一点点儿,神秘地说。

“爱说不说,我也不感兴趣!”

龚明早已经习惯姜水清对他这个态度,不过她从来不在乎,过去她想接近姜水清,觉得这个男人不错,可是如今她知道了这个男人对她一点兴趣没有,所以说起话来也就随便了很多。“我哥和我嫂子闹离婚呢!”

“什么?”姜水清吃惊不小,叫了出来,潘月曦和龚正在姜水清印象里那可是模范夫妻,一直在田茗嘴里都是让儿子女儿学习的榜样,怎么会闹离婚呢?

“小声点,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

“这怎么可能?潘月曦她不是调回到鼎州上班了吗?怎么两地分居,夫妻闹矛盾了?”姜水清显然想把问题想得太简单。

“那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嫂子也是,本来在下面干的好好的,干嘛要回城里呢,结果,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吓唬我?”姜水清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龚明是不是在搞恶作剧。

“你动脑子想想,我闲的心慌了,拿我哥开玩笑。信不信由你,反正明天你不要问田主任就是了。”

龚明进屋去睡了,可是姜水清想不明白,这事儿跟妈妈能有什么关系呢?

过年这几天,只要姜水清回家,就会发现豚豚和龚明她们在这里,好像这里成了她们的家了。不过,姜水清已经习惯了,他也开始相信潘月曦那里真的是出了问题,他很想给潘月曦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可是,他想了几次,都觉这个时候,自己一个男人,约了人家出来,说什么好呢?

偶然一次,他在家里碰到了潘月曦过来,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这个潘月曦在他大脑里的形象完全对不上号。“潘月曦,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呢?”姜水清也毫不忌讳自己的惊讶,所以就直接问。

“还不是忙吗?这里工作量大,天天加班,不瘦才怪呢!”潘月曦把问题归罪于工作上。

“我那个龚老兄最近咋样?”姜水清真是好奇,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还是很想从潘月曦嘴里说出来他们的婚姻出了问题。

“大龚啊,他也忙!”潘月曦过去都称呼他名字龚正,可是今天却说大龚。这一点姜水清发现了。

“过年请他过来,喝一杯,我还想请教他历史方面的问题呢!”

“你自己给他打电话吧!”反正姜水清怎么拐弯抹角询问,潘月曦就是不吐露半个字儿。

不过,姜水清心里就觉得潘月曦可怜。他很想帮助她一把,可是又无能为力。“你将来毕业了准备回去乡下吗?”潘月曦得了机会,反过来问姜水清。

“还早呢,这不是才半年嘛!”姜水清没有正面回答。

“听说你开办了一个贸易公司?”

“对呀,你怎么都知道了?”

“那当然,田主任每天不停地宣传,你说我们就是不想知道都不行。还不是你太优秀,让你妈妈天天给你做广告。除了煤炭,还卖不卖别的东西?”

“暂时不卖。不过要是有钱赚,我们可以考虑。”姜水清不想让潘月曦失望,就故意这样说了一句。

“等你将来公司做大了,我要是失业了,就去你那里打工,到时候不许装作不认识我?”潘月曦突然冒出来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让姜水清想不通她想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们是代表国家代表政府做生意的,怎么可能干不下去呢。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公司能干多长时间还不一定呢!”姜水清赶紧谦虚几句,不过他可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公司会干不下去关门的那一天。

“天底下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潘月曦说了一句富含人生哲理的话。从这里,他也能体会到潘月曦不好的心境。

大年三十晚上,一大早,姜水清就带了廖朤一起到爸爸这里来过年。他想好了,在这里陪爸爸吃完饺子,再过去妈妈那里,陪她熬年。

还没进门,姜水清再次问廖朤,“你确定会包饺子?”

“哥,你都问了多少遍了,你是不是老了?”廖朤就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笑话他上了年纪。

“三十而立,我还不到而立的年龄,怎么就会老了呢?放心吧,只要我心年轻,就会永远年轻!”姜水清对自己心态还是很有信心的。

姜水清掏出钥匙开门,可是门从里面自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束了围裙,显然是在准备晚饭,“老姜,有客人来!”

姜水清再次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她不叫姜省长,叫老姜,并且还把自己当成普通客人。姜水清心里有点好笑,客人能有钥匙开门吗?

“爸,我来了!”姜水清站在客厅故意大声呼喊。

“怎么,你是水清?”刚才那女人听到来人叫爸,一下子紧张的不得了。

“对呀,我是姜水清,你是谁?我爸请的小时工?”

那女人很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一瞬间,她扭头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她跟在姜洪身后下楼,“水清,你们来了!”姜洪很淡定,走到大沙发旁坐下,然后看看他身后的女人说,“水清,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你景阿姨!”

“景阿姨好!”姜水清碍于爸爸的面子,还是重新打了招呼,可是他已经发现这个女人跟爸爸的关系不一般。

“景阿姨,我去帮你包饺子吧!”廖朤这个时候倒是机灵,看到几个人脸上神情不对劲儿,就拉着景阿姨进了厨房。

“爸,哪儿来的景阿姨?”姜水清严肃地问。

“你还不明白吗,是爸爸的爱人。按道理你应该叫小妈!”

“爸,这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你一直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女人,怎么过年了,她就突然出现在咱们家里,还要我认她当小妈?我不干,水红也不会干的。”姜水清态度一下子强硬起来,他觉得不是这个女人的问题,而是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姜洪没想到儿子对这件事儿会这么反感,他也只得冷静一下,说,“水清,你也是成年人了,这两天过年,我希望你要平心静气的,不许让家里的氛围不和谐,等过完年,我给你解释!”

“爸,这是你的生活,你不用给我解释,你只要能够给你自己的良心解释清楚,那也就足够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忍了很久,我和水红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妈妈一定要分居,就算是离婚,也可以复婚呀,可是你没有,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女人,我怎么看她哪方面也比不上我妈妈呢!”姜水清越说越气愤,声音也就止不住地提高。

“水清,爸爸不想在大年三十给你理论这个,你要是不能忍受,你就回你妈妈家里去过年,给我一个清净的环境。等你想通了,再回来听我解释!”姜洪毕竟是省长,那个官威一下子把姜水清给镇住了。

不过,姜水清心里也清楚,爸爸毕竟是爸爸,就是再生气,也不能一走了之。等过了年,听听他解释以后再说也不晚。所以,他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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