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热闹呢,族长爷爷来了,大家赶紧起来让座。可是族长爷爷也不坐,只是铁黑着脸,对着水清说,“水清,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族长爷爷话一出口,让所有队干部都吸了一口气,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可是他才不管大家的眼神,只管说,“听说你结婚了,在城里偷偷摆了酒席,这是真的吗?”
姜水清同样听了族长爷爷的话有点不知所以然,可是当他知道说的是婚礼之事,心也就放进肚子里了。他清楚了,族长爷爷这么说的原因,“爷爷,你先别生气。这件事儿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没有让咱们村里人都知道。不过当时的情况,我找个空单独给您老解释。”
“解释就不用了,我跟村子里几个当家的都说了,你回来一定得补上这一顿!”说完,族长爷爷笑了,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爹,水清结婚哪有摆两次酒席的道理?”毛孩儿赶紧拦住他爹。
“去一边,哪用你多嘴多舌的!”族长爷爷根本不给他这个小儿子一点儿面子。
姜水清看出来了,这是族长爷爷在逼着自己表态呢,“爷爷,你先坐,听我说!”
“不用,我还可以站呢!有话就赶紧说,行还是不行?”族长爷爷就像是一个小孩儿似的,耍起了无赖。
“这个,”姜水清挠起头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水清,我到了!”这是荆可的声音。姜水清赶紧趁机溜了出去,先把荆可让进堂屋。这边毛孩儿一帮人认出了是乡里刚上任的书记,毛孩儿和廖会计给族长爷爷使了个眼色,也就跟着出来,去堂屋招待荆书记。
“水清,这个,你拿着,我的一份心意!”荆可还没坐下,就从挎包里掏出一包东西,报纸包着。
“荆书记,你这是啥意思?”因为有外人在,姜水清也就用了官称。
“啥意思?我哥说你结婚的时候,把大家都给耍了。他领着一帮政府的同事过去给你道喜,可是你的婚礼说是取消了。后来才知道你临时换了地点。这不,我哥交代说是你这个婚礼的礼物一定要给补上。所以,这个你务必收下!”
姜水清看了看,那么一大包,他猜都能猜到绝对不是十元二十块的。往少里说也得几百块,这可是他一个秘书长好几个月的工资呢!所以他不敢也不想接受这个红包。
“水清,外气了不是?拿着!”荆可觉得自己失了面子,拿眼睛瞪了水清一眼,硬生生地抓起来塞进他手里。“拿着,我还有话说!我今天来就是要讨杯喜酒喝。到如今我还不认识弟妹啥样,这以后我可咋登门呀!”
姜水清明白了,这荆可的意思,也是要补办一顿酒席,这和族长爷爷的想法一模一样。说穿了他们也都是为了面子,说起来他们自认为和姜水清关系很好,不可能连结婚酒席都没参加,可是事实就是没有参加,那么补办一次酒席也可以对外有个说法,这就是面子。
于是,姜水清马上过去找族长爷爷,可是西厦子里已经没人了,他又跑出来,见到老头一个人在大门口靠在一颗千年大树下面生闷气呢。
“爷爷,走,进屋。这不是咱们公社的荆书记来了,说是专门想跟你唠几句!”也不管老头同意不同意,连推带搡,一起进了堂屋,“荆书记,这是我爷爷,我们这个祖辈里最年长最有话语权的。你不是想吃酒席吗,只要你求我爷爷答应,那么咱们就办一次酒席!”
姜水清这话是说给爷爷听的,族长爷爷虽然上了年纪,耳不聋眼不花,知道了水清的意思,就赶紧说,“这位书记,我们廖家又娶媳妇又嫁闺女,你要是能赏光来喝杯喜酒,那我们整个村子都会很有面子的。”
“老爷爷,你放心,只要你们定了日子,就是再忙我也会过来叨扰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族长爷爷高兴了起来,跟荆可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择日不如撞日,说是第二天就大办宴席,全村人都来参加。
听说廖家老三闺女接替她二姐要嫁给她姐夫,同村里周边村里过来看热闹的不计其数,方庄村就像是过年一样热闹。这边毛孩儿为主,把酒席当成了生产队的大事情,所有队干部各负其职,不管是谁,只要来了,坐下来就吃饭。姜水清主要是接待公社的一群官员。酒席已经开始了,燕菜都上来了,忽然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李桐来了,身后是他父亲,李县长。这个阵仗就大了。吃席的人听说是县长大人驾到,都站了起来,像是看新媳妇那样,挤扛着要看看县太爷长什么样子。热热闹闹一天,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因为是补酒席,所以婚礼也只是象征性的,取消了方庄村本来有的繁文缛节,自然到了晚上也没有什么闹洞房一说。
客人都走了,廖朤就对姜水清说,“你看看,今天又收了这么多礼金,这可咋办?”廖朤这么说,水清也知道啥意思,因为整个酒席是生产队出面办的,自然这笔钱应该归生产队所有。“这样,明天交给毛孩儿叔,叫他来处理!”
“毛孩儿叔还不是听你的,你干嘛要多那一道子。直接说了,怎么处理,不就中了!”廖朤觉得姜水清办事儿好像越来越小心,不大像过去那样说一不二。
“这样也行,直接给会计,计入队里的收入。估计差不多够今天的开销了吧?”
小两口高兴,把那一簸箕钱,往桌子上一堆,开始了小夫妻的运动课。
隔天,姜水清还没起床,厉逹就来敲门了,是老娘开的门。厉逹进来就大呼小叫的,“水清,还没起来?”
廖朤听到了,推醒丈夫,“好像是厉逹哥的声音!”
“哦,厉逹来了?”姜水清醒了,听到厉逹的名字,就赶紧穿衣裳,他觉得这些天一直没有跟厉逹联系,这个时候他突然跑来,肯定是问罪来了。
“厉逹,咋这么早哇!”从屋里出来,姜水清也没洗脸,两眼惺忪。
“水清,掉进温柔乡了!走,咱们出去说!”说着,就把水清拉到大门外头去了。
“说吧,这儿没人!”出了门,水清就说。
“昨天我也过来喝了喜酒,见到人多,也就没跟你打招呼。我可是听说了,你又重新弄了个煤矿,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既然弄个煤矿为啥不回来继续摆弄咱们这个矿呢?”看来厉逹真的是很急,说话都不利索了。
“厉逹,你平时可是很冷静的,我做事你还不知道,我这样做肯定有我的道理。就这件事儿吗,还有别的事儿没有?”姜水清真的像是没有睡醒,说着还打了两个哈欠。
“水清,我也给你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女人没有不行,可是太近了,也不行。你看看你这哪是过去的你呀,日头都出来这么高了,你还在被窝里没出来。你说说看,你过去那种斗志哪儿去了?以后,远离一点新媳妇,对你身体好,对你的工作也好!那东西要是上了瘾,跟吸大烟似的,戒不掉的!”
结婚这一个多月,确实姜水清有点过于纵欲,似乎他要把过去几年失去的快乐给找回来,所以只要一有空就跟自己的新媳妇凑到一起。如今听到厉逹这样说,他忽然醒悟,似乎也只有厉逹才敢这么当面说他,啥是真朋友,他觉得,这才是。
“厉逹,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调整自己的。”
“那咱们方庄煤矿的咋弄?”
“啥咋弄,不是正常运转的吗?”姜水清不解。
“那也叫正常运转?先不说井下进展情况,就是出了煤也拉不出去。咱们村里不是前队就是后队,总是有人出来捣乱,三天两头堵路,找两个老头,一根绳子,往路上一坐,就要收费。”
“谁赋予他们的权力?随便收费那是解放前土匪才干得出来的行为!”姜水清恼了。
“你问问毛孩儿队长他们呀!他敢说不知道吗?”厉逹讥讽了一句。
是呀,毛孩儿叔怎么没提到这件事儿呢?姜水清心里想。“那中,随后我问一下,要是汽车能进来,咱们村子人不捣乱,你那个煤窑情况咋样?”
“我不说你也会知道,如今煤价这么低,根本卖不出去,卖多少陪多少,多卖多赔。你不是买了戈庄煤矿,你还能够不知道具体情况?”
“这是真的吗?”到了现在,姜水清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煤炭局的方局长给忽悠了。
“我得到的信息大概都是这个样子。也不清楚为啥今年的煤炭价格特别低,可是咱们煤矿上的成本,你知道那都是固定的,根本没法再少了。所以我就想,你不是跟荆书记关系不错吗,干脆把这个煤矿收购了得了!”
“厉逹,不是我收购了,而是我代表咱们生产队承包了戈庄煤矿。你要明白这一点!再说,荆书记刚来,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熟悉,等过个一年半载看看情况,要是还是这种局面我们再一起想办法!不过有一点,你在这里负责,一定不能让咱们村里的工人拿不到工资!”
“水清,不是我负责,名义上还是席爱军负责。这家伙真是吃了狗屎运,不知道攀上了啥高枝儿,好像乡里县里他都吃得开。现在,我一个月能见他不一面就就算不错的了!”
方庄村地气儿邪,说谁谁到。“喂,姜队长,你回来了?”
正说席爱军呢,席爱军就到了眼前。厉逹看到,马上闭嘴,他觉得太邪门了,整天都见不到他,怎么刚说了他一句坏话,他就出现了,这不是活见鬼了吧!
“爱军,你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回来,我专门回来给你送礼呢!”席爱军变化不大,但是穿衣打扮可是与往日大不相同。
“干嘛给我送礼?”姜水清明知故问。他已经猜到了八八九九。
“我姐说了,你结婚了,也不打个招呼,不够朋友。专门让我回来给你送彩礼的。”
“爱军,那不叫彩礼,是贺礼!”厉逹见这家伙说话不照道,就赶紧纠正。
“不管什么礼,都在这里了!”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正正规规的,姜水清看了好像还是省委的专用信封,牛皮纸印好了省Z协名字的大号信封。
姜水清接过来,从信封中掏出一张支票,还有一封信,随手又塞了进去。他知道这一定是席爱芳的信,只不过当着厉逹的面他不好去看,更不能去问。所以塞回去是最好的办法。
“你姐咋不回来?”
“我姐她不在国内,好像整年都待在墨尔本。说是那里舒服,可以看袋鼠!”席爱军说起姐姐很自豪,也很羡慕。
“中,你们两个领导好不容易见面了,回去矿上开个会,研究一下怎么才能扭亏为盈,老是亏钱恐怕很快煤窑还得关门!”
姜水清把两个人赶走了,他着急想看一下席爱芳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于是他一个人就往大庙方向走。
来到大庙,大门敞开着,虽然学校放假了,可能还有人在,他就走了进去。先是看了看老师的办公室,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这说明有人出去不远。他心里有了数,就找了个跨院,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打开那个信封,然后从信封里抽出另外一个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发现里面有一封信,叠得像个燕子,刚开始姜水清还捉摸了一会儿才找到拆开这燕子信札的诀窍。
“姜队长,好久没有联系了,咱们的运销公司经营情况怎么样啊?我虽然在外面,可是出来久了,不知道为啥最近总是想起过去的日子。那时候很忙很累很无奈,可是想起来觉得那个时候很充实。不过我也不得不说,这走出来才知道这个世界太大了,要不是嫁给这个杜老头,我还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活法。过去我不惜一切代价想着赚钱,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赚了钱以后怎么去花。如今我知道了,钱是必须有,但是还要学会花。如果说咱们是干活的命那就是要待在咱们老家那个山沟里,如果说人家是享受,那就是老头子的儿孙们,那才叫享受。”
姜水清看到这里再一次听说席爱芳嫁的这个Z协主席,原来还有儿女,并且都在国外。
“他有两个儿子,都在澳洲。大儿子是个企业家,在当地有点儿名气。小儿子上大学是个科学家,听说是研究花木栽培的。我跟他来往不多,他们全家都住在堪培拉。他还有一个女儿,也是我去美国旅游的时候才知道的。原来他那个女儿是跟着他前妻一起生活的。说到这里,姜队长,我不想瞒你,我见到了你的前妻廖平。她现在有了一个新名字,叫Jenny cornfield,据说现任丈夫是一个上市公司的高管。我见到她带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表面上看她似乎过得很幸福。因为过去我们交流不多,所以也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有更多的交流,再说她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有一点我能听出来,她似乎非常想念家乡,想念你。”
看到这里,姜水清眼前似乎看到了信里说的那两个孩子,蓝眼睛,卷毛头发,白皮肤,长得一点也不像廖平的样子,完全就是外国人。同时他也想到看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能生孩子,真不是廖平的问题。一想到这个事儿,姜水清心里就揪紧了,越是新媳妇廖朤表示理解,他心里阴影就越大,自责也就越厉害。不是说他必须要一个孩子,而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更对不起岳母娘。
他揉了揉眼睛,还是把最后几行信看完,“姜队长,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这个高兴,我怀孕了。我刚确定的,我真的很怀疑这是真的,那个老家伙都六十多岁了,怎么还会有这种能力?不过我还是很兴奋,他们家里人知道了,也都过来祝贺。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要是有了孩子我估计我这辈子大概不会回去了。再说他马上也要退下来了,我们说好了,他退下来就过来同我们一起住在墨尔本,将来在这里度过晚年。要是真的这样,我觉得那个公司以后就是你自己的,我的那点股份我就不要了,算是给你的一份礼物。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时刻会想念你的女人。”
姜水清眼睛糊涂了,从信里看不出席爱芳知道姜水清要结婚的消息,那么这张支票又是怎么回事儿呢?他抽出支票仔细研究了一番,是中文,并且还是中国的银行签发的旅行支票。这种支票只有少数人才会有,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他后悔没有当面问清席爱军情况。
从跨院里出来,姜水清已经不想这个支票的事情。他已经想开了,有人送钱,早晚会有人提起这件事情的,反正也不是很多钱,也不值得他大惊小怪的。
“这不是姜队长吗?”走到大门口,一个年轻的老师向他问好。
“你是这里的老师?”姜水清不认识。
“对,我姓毛,昨天还去吃了你的喜酒,祝贺你和廖老师的美好姻缘!”姜水清看了一眼这个毛老师,觉得他说话有点咬文嚼字。
“毛老师,再见了。”
“姜队长,等等!”毛老师见姜水清要走,急了,赶紧挡住了去路。